《月沉无声》胡*豆

7、第 7 章

　　那天月沁见我一直盯着她梳头发，就问我怎么了，我告诉她，我也想像她一样将头发挽起来，然后把三姨娘为我准备的那支如意簪插进发髻。可是我还没有许给任何人，是没资格行笄礼，也用不上那如意根簪的。
　　“没关系，我偷偷给你挽一下，不会有人发现的。”
　　月沁不仅帮我挽了一个好看的发髻，她还用三姨娘买给她的胭脂水粉薄薄淡淡地敷在我的脸上和唇上，她还把她最漂亮的衣服也给我换上，还让我穿上那双我替她绣的鸳鸯绣鞋。
　　“月沉妹妹，你这个样子好漂亮！”月沁看到面目一新的我之后由衷感叹。
　　“（真的漂亮吗？）”
　　“当然了，我还会骗你吗？月沉妹妹，你长得很漂亮，”月沁摸摸自己的脸，叹一声气，“连我都自愧不如了。”
　　“（怎么会？在我眼里月沁是最漂亮的！）”
　　“哎呀，我开玩笑的，咱们两个都漂亮。”她捧着我的脸仔细打量，然后附在我耳边，神神秘秘地问道，“你现在这个样子想给谁看？”
　　“（我想给阿昌看。）”
　　月沁突然笑了：“我就知道，果然是阿昌。”
　　我想让阿昌看看，阿昌之前一直说想看来着，因为之前我告诉过阿昌，我也想行笄礼，我也想像月沁一样，用一根簪子将头发簪起，像个大姑娘，而不是像一直以来那样梳着小姑娘一样的双平髻。
　　其实我还想给一个人看，那个给我一个秘密的人，我也想要让他看看我现在这个样子，这个不是黄毛小丫头的样子。可我也知道自己很难再见他了。我挽了发就代表我已经许了人，我若不挽发就会一直是之前那个样子，都没有一点新意。
　　我避开所有人偷偷跑去找阿昌，但是阿昌不在，于是我又偷偷溜回去，可是回去的时候却在穿堂那里碰到了大娘，大娘看到我这个样子，完全不顾有旁人在场，说我不知廉耻，说我是狐精猸子，说我长了一张勾人的脸。
　　她身旁的公子站在一旁不明所以地看着我，我更觉得不自在，深深低着头。
　　大娘说我长了一张勾人的脸，我觉得很难过，再也不想把这张脸给别人看了。长了一张勾人的脸，大娘以前就这样说我娘亲，如今她也这样说我，我不想和我娘亲一样，整日坐在床上或靠在窗口，盯着凄寂的院口，眼底全是望不穿的想念。
　　阿昌跑来见我的时候我刚把头上的簪子拿掉，将头发散开，阿昌问我怎么了，我就问他我是不是长了一张勾人的脸，就像狐精猸子。
　　“瞎说！在我心里三小姐是最漂亮的，是仙女下凡，说这话的人才是狐精猸子呢！”
　　阿昌这话一下把我逗乐了，我笑了笑，用手势比划道：“（谢谢你阿昌。）”
　　阿昌看着我愣了好久，然后他突然说：“三小姐，我想娶你，我会疼你护你，再也不让人欺负你，三小姐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阿昌说他要娶我，他真的跟爹爹提了，可是爹爹拒绝了他，虽然他用的理由是“月沉已经许给别人了”，可我知道，爹爹是嫌弃阿昌是个下人的儿子，我即便是个哑巴，爹爹也觉得他配不上我。
　　“你真的想嫁给那个人吗？”阿昌被父亲拒绝之后又跑来问我。
　　我沉默片刻还是点了点头，虽然我都不知道爹爹把我许给了谁，可我知道爹爹肯定不会把我嫁给阿昌，还不如让他早点死心，不要为了我这个名声不好的哑巴耽误自己。
　　阿昌后来说他要走了，他并没有告诉我他要去哪，可我总觉得他还会回来的，因为厨娘还在这，还在我们苏府，所以我并不担心这辈子再也见不到阿昌了。
　　“三小姐，如果有一天……”
　　阿昌并没有把话说完，可我明白他的意思，但是我做不了自己的主，我也不知道阿昌什么时候会回来，所以我不能向阿昌承诺将来，就像阿昌知道他也不能承诺他的将来一样。
　　“（阿昌，我会想你的。）”我用手势打出这句话。
　　阿昌笑了一下，他的眼睛亮亮的，用我们特有的手势向我回道：“（三小姐，我也会想你的。）”

　　后来三姨娘告诉我，爹爹真的把我许人了，不是之前来求亲的寒门学子，不是说想要娶我的阿昌，也不是之前爹爹料想的那些权贵人家，爹爹把我许给了我的“姐夫”，或者说是那个本来会做我姐夫，如今却让我跟月沁共侍一夫的翰林大学士家的李大公子。
　　月沁长得比我漂亮，唱歌又好听，而且身上没有任何残缺，她当然嫁的比我好。而我本来就不是别人属意的新娘，再加上我的名声也不好，到最后我很有可能被爹爹塞给别人做小妾。月沁她怕我被人欺负，爹爹和三姨娘也有此顾虑。于是爹爹拍板，送月沁姐姐的夫君一个附赠品，就是我。
　　我不是不愿意，我只是不开心，爹爹的确看不起寒门学子，看不起阿昌，可爹爹也看不起我，嫁给人做小妾还不如嫁给阿昌呢，因为阿昌他喜欢我，他从不看不起我，他也能听懂我“说”的话。但是我却不能摇头，我不能忤逆我爹爹，我不能惹爹爹生气。
　　这件事进行得很顺利，虽然我是个庶出的女儿，虽然我名声不好，虽然我是个哑巴，但是李家并没有拒绝爹爹的这个提议，他们甚至同意现在就把我接过去，但是爹爹觉得我还小，怕我会惹事，于是商议之后大家一致决定在李大公子迎娶月沁的那一天也把我接进李家。爹爹很高兴，只是他却没有再大摆筵席了。
　　阿昌走了之后，我还是会偷偷溜出府，只是这次跟我配合的人变成了月沁，月沁不知从哪得知了我偷溜出府的秘密，她非要我带她一起出去，可是我害怕月沁也受处罚，月沁却拍胸脯说让我放心：“你放心，没人会发现的，出了事之后我一人顶着！”
　　我不知道为什么月沁会说得那么笃定，可是跟她一起合作之后，虽然效率不是那么高，但是成功率却是极高的，每次月沁都会挑好时间，趁着爹爹和三姨娘外出的时候拉着我偷溜出来，一次也没被人撞见过。
　　我觉得月沁也很幸运，跟我那天见到的那个洞底的人一样幸运。可能是他们都喜欢拜菩萨吧。
　　月沁每次跟我出去，基本上都会拉我去徐积山，我搞不明白月沁去那里都做了什么，有了那次教训之后，这些日子我一直都是老老实实在小经室等她回来，直到有一天我按捺不住好奇心偷偷跟去瞧过一次，我才发现，原来月沁是去见一个公子，我远远瞧见了他们，他们在半山的未雪亭里说说笑笑，姿态亲昵。我看到那公子长得风流倜傥，仪态翩翩，跟月沁站在一起的时候简直就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我不知道他是谁，但我觉得他一定就是月沁要嫁的那个夫君了，那个翰林大学士家的李大公子，也是我未来的夫君。虽然成亲之前这样私下相见有伤大雅，但是他们总会成亲的，我也就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了。
　　其实我也挺高兴看到月沁这么喜欢爹爹给她定下的夫君，而且他也是我未来的夫君，他长得跟传闻中一样中一样的好看，他对月沁笑得那么温柔，他一定会对月沁很好的，他对月沁好就是对我好，于是我想到嫁人的时候也没那么难过了。
　　以前和阿昌出去的时候我挺开心的，因为我们能去不同的地方玩，看一些苏府里面不常见到的东西，而且阿昌会一直待在我身边陪着我，不会丢下我不管。可是自从和月沁一起偷溜出来后我就觉得没那么好玩了，月沁去和我们未来的夫君相会，她并没有让我一起去，而我也怕未来的夫君会嫌弃我也不敢去见他，所以我只能静静地待在观音庙等着月沁回来。
　　可是我在观音庙里待的次数多了时间长了，也没有初来此处的新奇了。前殿是纷扰的人声，后殿木鱼的声音敲敲打打。再后来我再也不想听那些香客的心愿了，他们去叨扰菩萨就够了，我就不替他们操心了，况且他们说的那些愿望我也不能帮助他们实现，因为我甚至连自己的愿望都“说”不出来。
　　于是月沁再出去的时候我就告诉她，我要在徐积山四处逛逛，若是她回来早了就等一会儿我，月沁很担心我会像上次一样丢了，再三劝阻我，最后还是经受不住我的软磨硬泡终于同意了，只是临走前她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交给我：“拿着它。”
　　“（这是什么东西？）”
　　“一枚玉佩而已，只是拿着它会方便不少，你可以去这座山的任何一个地方，如果有人阻拦你，你就给他看这个。”
　　虽然我并不知道这徐积山还有什么地方是不能去的，但月沁说这话时的语气还是让我觉得这是枚了不得的玉佩。
　　“（这么厉害？你从什么地方得来的？）”
　　“这个…这个你就别问了，反正你好好拿着就是了，”月沁帮我把这枚玉佩系在腰间，叮嘱道，“千万别弄丢了。”
　　“（嗯。）”
　　我拿着那枚玉佩思来想去去了徐积山北，因为徐积山南就是已经看腻的观音庙，徐积山东是月沁所在的未雪亭，我不能去打扰他们，而徐积山西有上次我掉落的那个石洞，我可不想再重蹈覆辙，因此现在我就只能去徐积山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