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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玉女舞台招豺狼 ...

  •   肖兰在看客的掌声中退了下去。
      杨四平知道以后的节目已经与自己没有多少关系,也借故离场。他走进空荡荡的会客厅,独自一个人坐在安静的角落里喝茶。他知道与自己相关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公司交给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若不是碍于礼仪,他此刻就想离开这个盛大的会场。他呷一口茶,听到广场上喝彩声响起,又望一眼外面。天气那么好,人不应该总为一些不关自己的事务浪费着不可多得的时间。但人,往往身不由己的看着自己不可倒流的时光一寸一寸在眼前流走而无能为力。这实在是件让人遗憾的事。喝彩声又一次响起,他在这样的喝彩声中又喝了一口茶。现在,是谁站在那让人瞩目的舞台上?是谁站在舞台上让众生癫狂?他一点也不在乎。他又想起刚才迫不得已的站在舞台上的情景,从他走下舞台的那时起,就觉得自己的工作已经完成了。他不适应在众目睽睽之下生活,他也不适应让别人把自己看得有多重要。不知道为什么,尽管这些都已经不再给他羁绊,他也获得了他想要的自由,但是,在他的心里,隐隐的,竟觉得莫名的孤独起来。
      外面的掌声响起,在空旷的室内回旋。谁的名字又打进了看客们的脑海?正如当时他站在舞台上一样,他觉得别人的喝彩终究离自己太远。他想要的,在他内心深处的那种蠢蠢欲动的欲望,一直没有得到满足。有时候他想,自己是个贪得无厌的人吗?不,他从不相信自己的欲壑难填。有时候,他也会像孩子一样,只要得到一个小小的玩具也会满足。但若要他梳理好自己的需求,他还真不能很清晰的条呈出来。他想起刚才卫立行说他马上就可扬名立望,不禁苦笑起来。如果真的扬名立望了,自己会怎样?他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想。名望,这似乎与自己也没有多大的关系。这人啊,真是个奇怪的东西。到底什么样的生活才会让人不觉得欠缺?
      一阵喝彩声掀起,接着主持人又向下报说节目单。
      多么好的时光!在这样的好时光里,人是应该走出这狭小的空间,去广袤的世界各地旅行的。杨四平想到那些苍莽翠绿的山野,那些清澈见底的溪流,那些空山早晨婉转的晨鸟鸣啼。这城市,不应该成为禁锢一个人自由的监牢,也不应该成为吞噬一个人年华的黑洞。而很多人,竟无奈而糊涂的把自己的仅有的自由与大好的青春年华给了这冰冷的城市当礼物。
      这个上午也许就这样过去了。报幕员再次走上前台,一个节目的序曲响起,谁,将会站在此刻的舞台上?杨四平继续喝着自己的茶,他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这时,卫立行走了进来。他微张一下眼睛,眼缝里看到她正缓缓向自己走来,便又轻轻的把眼睛闭上了,静静的休养生息。他不知道她来干什么?但是他不想了解。
      卫立行径直在杨四平面前坐下了,他知道她正用劲的看着自己。过了好大一会,他听到她说:“你怎么可以一个人躲在这里不声不响的喝着闲茶?”
      “我觉得累极了,我只想休息一下。”他依旧没有张开眼睛。又说:“这个庆典,我已经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要做的事多着呢,最基本的,你还要扬起两只手,为每个节目鼓一下即便不太响亮的掌。为了这个庆典,我们大家都累坏了,但又有什么办法呢?你还好,你为与会者带来了一场让人忘不了的时装汇演,大家都记着了你的大名。而像我这样的人,只是纯粹的义务劳动而已。”卫立行说。
      “你也是怕累才像我一样逃躲进这里来了?不,我才不相信,在我的印象中,你是一个在热闹中游刃有余的人,你喜欢这样的场面。”杨四平说。
      “大家都认为我是个爱热闹的人,连你也不例外?好吧,我就是个爱热闹的人,我必须得承认,像我这样的人,如果没有热闹的生活,你教我怎么过?上午的最后一出节目,也就是压轴之戏,便是我部门精选出来的节目,你是否也要冷我的场?”卫立行说。
      “可我也不知道怎样才能捧你的场。”杨四平这时张开了眼睛。他看到面前的卫立行非常不乐意的看着自己。便又说,“既然是压轴大戏,我想我总得找点什么理由去开阔一下眼界才行。”
      于是,他跟着卫立行又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他发现旁边刘易山的位子空置着,心想,莫不是他也像自己一样并不喜欢这样的场合,躲到哪个没有人找得到的地方去了。
      “如此精彩的节目安排,杨经理怎么可以耽误那么久,太浪费了。”前面段千平先生转头对着杨四平笑呵呵的说。
      “段先生喜欢就好。”杨四平答着,又看到前排中位的毛先生的位子也空置了,心想:原来他也并不爱这样的场合。不禁为自己发现了同道中人而暗自高兴。旁边卫立行为他斟上一杯新茶。说:“下一个节目便是本部门为大家献上的拙作,还请大家不要见笑。”
      “卫姑娘调教出来的人手还会差到哪里去,我拭目以待。”前面的段千平先生半回过头扬着眉毛答道。
      “看来我得准备一束花才行。”杨四平也笑着答道。
      “那我就在这里代表营销部先谢谢杨总了。”卫立行似笑非笑的说。
      “我得通知一下我的助理。”杨四平朝后面的李敏看了一眼,那助理马上凑了过来,然后出了场,一时,便捧来了一大束花在手里,等着卫立行部门的节目开始。
      一阵掌声送走了台上的表演者,杨四平也象征性的拍了几响。看得出来这不是个让大家激动的节目。这边表演者还没有退进后台,另一边,两个主持人便满面春风的信步走到了舞台中央,以饱满而充满激情的口气报读下一个节目的开始:经典歌目《小草》,由广告营销部田蓉女士为大家奉献。随着一男一女两个报幕员的话音一落,《小草》的曲调便响了起来。田蓉斜戴着洁白的呢帽,穿着舞台化装师为自己量身订做的洁白蓬松百折曳地长裙款步从后台走出。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宏大的骚动,很多人站起来向前倾着身子,后座那些被前座遮挡住视线的观众发起了严重不满的抗议,场子几乎乱了起来。镁光灯前所未有的大开,捕捉这个难得一见的风景。卫立行环顾四下,冷笑着看着那些抑制不住激动的看客们是如何为眼前的美丽癫狂。她的目光停留在旁边的杨四平脸上时,发现他却在别人不可抑制的激动中变得庄重起来,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刚才调笑的风度,他变得异常的严肃,似乎在他看来,这已经不再是一出专供大家娱乐的演出,而是一场庄严的说法。
      李敏在大感意外之时,匆匆走上舞台,把手中的鲜花递到田蓉手中。田蓉向她稍微敬了个小礼。前排的段千平眨了眨看得生涩的眼睛,仿佛刚从梦中醒过来一样,问他旁边的年轻的女公安局长是否也准备了一点礼物。当他看到她并没有任何准备时,脸上就挂起了阴云,责备起她的不周致起来,幸而,他是个有办法的人。只见他迅速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掏出一大叠纸钞,熟练的折叠起来,不一时,便成了一束红色的花,要是不认真辨别,还真教人信以为真,让人不得不佩服他的心灵手巧。他着一旁受了委曲的女公安局长送上舞台,田蓉接过,眼光扫寻到段千平,投来一种若有若无的谢意。而这样一种淡淡的眼波,竟让他陶醉了。在卫立行眼中看来,他却是有点失态了。她带着不露嘲讽的口气向前问道:
      “段先生可觉得这最后一位表演者比起当前杨经理的那位,孰优孰劣?”
      “前一个如黎明的晨星,这一位,恰似十五的月亮了。”段千平头也不回的答道,看得出来他已经深深的陶醉在她的歌声中去了。不知道出于何种原因,过了一会,他用手细细摸着他那剃得光洁的下巴,动情的说,“过去,西施因为胭脂而闻名天下。今日,胭脂在她面前也该黯然失色,无用武之地啊!。”
      卫立行听了,冷笑的奉承道:“段先生真有眼光。”
      这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没有听见,他只是沉浸在表演者不断飘来自己身上的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眼光之中。而这个人实在又是为他那一点多余的臆想误会了。而在他的身后,杨四平的脸色正一点一点的凝重起来。
      随着田蓉歌声飘舞,大家听着她空灵的声音,场面异常安静下来。外面的城市喧闹,街道上有汽车的鸣啼声不时响起。秋天的风吹过,广场旁边的榕树也附和着唱起了寂寞的歌,舞台上的帷幔随风轻轻舞动,舞台上的人,那洁白呢帽裹不住的黑色长发,也在风中飘了起来,那洁白的曳地百折长裙也在习习的风中飘了起来。而那人,竟有不胜秋风凉意的感觉。她的眼光洒向台下,便让人有一种“星目含愁送秋波,烟眉蹙情笼轻寒”的怜惜,而那舞台上的一步三摇,正是林黛玉的“恹恹病躯冷,不胜晚风吹”的活现。谁不为她迷醉?谁不为她倾倒?而她的歌,也一样沁入人的心扉,她让人觉得一点也不比那些所谓的明星逊色。——
      “没有花香没有树高
      我是一棵无人知道的小草
      从不寂寞从不烦恼
      你看我的伙伴遍及天涯海角
      春风啊春风你把我吹绿
      阳光啊阳光你把我照耀
      河流啊山川你育哺了我
      大地啊母亲把我紧紧拥抱
      没有花香没有树高
      我是一棵无人知道的小草
      从不寂寞从不烦恼
      你看我的伙伴遍及天涯海角
      春风啊春风你把我吹绿
      阳光啊阳光你把我照耀
      河流啊山川你育哺了我
      大地啊母亲把我紧紧拥抱
      春风啊春风你把我吹绿
      阳光啊阳光你把我照耀
      河流啊山川你育哺了我
      大地啊母亲把我紧紧拥抱
      没有花香没有树高
      我是一棵无人知道的小草
      从不寂寞从不烦恼
      你看我的伙伴遍及天涯海角
      春风啊春风你把我吹绿
      阳光啊阳光你把我照耀
      河流啊山川你育哺了我
      大地啊母亲把我紧紧拥抱
      没有花香没有树高
      我是一棵无人知道的小草
      从不寂寞从不烦恼
      你看我的伙伴遍及天涯海角
      春风啊春风你把我吹绿
      阳光啊阳光你把我照耀
      河流啊山川你育哺了我
      大地啊母亲把我紧紧拥抱
      春风啊春风你把我吹绿
      阳光啊阳光你把我照耀
      河流啊山川你育哺了我
      大地啊母亲把我紧紧拥抱”
      ......
      一个上阙唱完,在田蓉低头向大家表达谢意的时候,有几个年轻的女子跑上舞台,要求与她留影。杨四平趁着场面的忙乱,悄悄的走出了看台,可是他不知道,有一个人的眼睛,从来就没有离开过他。
      他进了洗手间,觉得眼中有一粒沙子,心中有一块石头,他洗了一把脸,落寞的坐在空无一人的会客厅里。茶水,也失去了聊解寂寞的意义。
      外面,阳光照着大地,一片金黄。歌声继续唱起,寂寞的敲打着落寞的时间,也像是诉说着灵魂深处的衷肠。一个人的心弦在歌声里悄悄拨动,和着,轻轻的也弹出令人伤感的曲调。
      至从杨四平借着场面的喧乱站起身来那一刻,一旁的卫立行就已经明白:他又开始逃避了。这让她非常痛苦,但是,又能怎么样呢?他到底还是一个自由人,谁又能控制得了别人的自由?对自己切身利益受到损害却又无能为力是对人最大的折磨!她只好任由他离开,她的目光一直送到看不见他的人影为止。当她把目光重新放到舞台上时,才发觉,舞台上的人,也像自己一样,正用她那一双诱惑人心,狐狸精一样的眼睛看着杨四平转角消失的地方。让她走上舞台,她感觉这个决定又错了。她恨恨的看一眼那个台上的人,然后低下头去满满的喝一杯茶水。正在这时候,她看到了坐在前面一排的段千平。
      她看到这个糟老头子深深的陷入了时下的氛围里去了。他微斜着头,还用一只手轻托着不留一根杂毛的下巴,正眼巴巴的盯着台上的人,好像这个世界,已经再没有比舞台上那个人更值得注意了。终于,因为他的投入,他那因为太过于投入而微微翕合的嘴角边渐渐流下了一丝哈啦子,长长的扯着肮脏的丝,泛着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白光。坐在他旁边的女公安局长看见了,忙用自己白晰的手帮他抹掉,因为打扰了他还显得诚惶诚恐。而段千平也就在她那打搅中恍如梦中般的醒了过来。他习惯性的朝四下看看,发觉大家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舞台上,便又重新端正了姿态,一副正襟危坐,严肃认真的样子欣赏着节目。但是节目很快便结束了。那台上唱歌的人向观众们躬身行了个大礼,在她站直身子来的那一刻,那些为她倾倒的观众在欢送的掌声中并没有看出她有多少的欢乐,或者说欣慰。就连退场,她也似乎显得急不可耐,她转身退进了舞台的后台,像一阵吹过台面的秋风一样。大家心里还残留着眷恋,意犹未尽,但是她已经不再可能还像一道永不消逝的风景一样,刻画在舞台上供人观赏。可是不管怎么说,她还是让大家真正的记住了。
      节目主持人走上了舞台,报说着最后的台词,而在台下的人耳中响起的,依旧是那曲让无数人唱过无数次的老歌:
      没有花香没有树高
      我是一棵无人知道的小草
      从不寂寞从不烦恼
      你看我的伙伴遍及天涯海角
      春风啊春风你把我吹绿
      阳光啊阳光你把我照耀
      河流啊山川你育哺了我
      大地啊母亲把我紧紧拥抱
      没有花香没有树高
      我是一棵无人知道的小草
      从不寂寞从不烦恼
      你看我的伙伴遍及天涯海角
      春风啊春风你把我吹绿
      阳光啊阳光你把我照耀
      河流啊山川你育哺了我
      大地啊母亲把我紧紧拥抱
      春风啊春风你把我吹绿
      阳光啊阳光你把我照耀
      河流啊山川你育哺了我
      大地啊母亲把我紧紧拥抱
      没有花香没有树高
      我是一棵无人知道的小草
      从不寂寞从不烦恼
      你看我的伙伴遍及天涯海角
      春风啊春风你把我吹绿
      阳光啊阳光你把我照耀
      河流啊山川你育哺了我
      大地啊母亲把我紧紧拥抱
      没有花香没有树高
      我是一棵无人知道的小草
      从不寂寞从不烦恼
      你看我的伙伴遍及天涯海角
      春风啊春风你把我吹绿
      阳光啊阳光你把我照耀
      河流啊山川你育哺了我
      大地啊母亲把我紧紧拥抱
      春风啊春风你把我吹绿
      阳光啊阳光你把我照耀
      河流啊山川你育哺了我
      大地啊母亲把我紧紧拥抱
      ……
      田蓉的歌声结束了,而在她的歌声结束以前很久,杨四平已经离开了成杰公司。他一点也不知道,就在田蓉支撑着唱完最后一句歌词,强撑着退进后台时,她昏倒了。只是由于公司庆典的大好日子,她的昏倒被简单的处理,又由于她自身的倔将,不肯让更多的人增添麻烦,因此,只有后台的几位化装师和参演者知道,大家帮她轻轻的掩盖过去了。
      在以后的多个日子,这首引起了广大观众共鸣,同时也让有的人中途退场的歌时时在各种场合唱起,唱起这首歌的时候,有人想起了那个成杰公司搭建起来的豪华大舞台,有人想起了唱起这首歌的那个年轻的,流动着忧郁眼波的女子,也有人想起了那令人倾倒的美好时代。
      而又有多少人想起了自己?还有那像长在荒野里的任凭风吹雨打的草一样的人生,命运?在最深最黑的夜里和着冷风低声唱起:
      没有花香没有树高
      我是一棵无人知道的小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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