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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 4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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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蓉从设计部的宿舍搬到卫立行的私人别墅里,又经过了一个短短的假期。这期间有张莹经常来看过她,卫立行更是除了工作和应酬以外的时间,便是陪着她谈心。然而这些并不让自己像原来一样快乐起来。不过她还是能自行处理自己的一些生活上的小事情了,为了不让卫立行对自己牵肠挂肚,她即使拖着虚弱的身躯和疲惫的心情也尽量装作已经走出苦海的样子。面对着朋友时,她强颜欢笑努力让自己显得像从前一样若无其事。她还没有上班,卫立行强让她在家调养身心,她便在家装样子学学女工刺绣,或者在后花园里浇灌花草。卫立行的后花园并不宽,但里面还是种着好些花木,她的那盆兰花养在芙蓉旁边,芙蓉花开得正好,一朵一朵的向着太阳。在芙蓉的旁边,是一个砖砌的水池,里面养着一些她从市面上买来的金鱼和一些她自己也叫不出名字只是觉得好看的鱼。水池里养着一小角浮萍,风一吹有时会漂满整个池子。在水池的旁边,种着一排芭蕉,芭蕉的叶大,常常微风也能让它发出惊人的声音。芭蕉的旁边,长着一棵较大的杨树,杨树下荡着一个秋千,秋千上系着一个风铃,风一吹发出动听的叮当声。杨树的树枝荫蔽了大半个后花园,卫立行告诉田蓉,那是她五年前种下的,杨树像梧桐一样长得快,五年不到,已经由一棵手臂粗的小树长成了现在半抱大的大树了。因为它的荫蔽,它的下面只有一些喜阴的花木很好的生长着,所幸芭蕉喜阴,也无关大碍。卫立行养着这些花草,并没有多少时间和兴致来管理它们,但时隔不久,她就会请一个园丁来帮她整理一下,所以这个后花园看起来并不凋敝,多少还给人点春色浪漫的感觉。
卫立行上班的时候,田蓉便拖着她的病躯来看那些或开或未开的花,在它们的脚下,由于时隔多日不见打理,长着一些杂草,田蓉便一枝枝把它们拔出来,又因为花木久未修剪,枝蔓杂乱丛生,以致于让叶枝把花朵给遮掩住了,更有甚者,还有一些残枝断梗杂在其间。田蓉见着这个种满花草的花园去疏于打理而惆怅,她心疼那些没有人管的花草,便又提了花枝剪和水壶。经过一个早上的修理,这个花园再没有一点荒芜感,那些多余的枝叶没有了,倒是越把那些花给衬出来了,特别是那丛芙蓉,前所未有的鲜艳和精神,一朵一朵的都向着太阳。即使那些即将凋落的花,似乎也为着她的眷顾而多留几天。午饭过后,她把那些剪下的残枝败叶和一些凋下的花收集起来,在芭蕉的旁边挖个坑埋了起来,这让她想起了黛玉葬花的故事,想着黛玉的怜花惜香,不禁也为眼下的花草感叹起来。埋葬了那些枝叶以后,她又把四下里的枯败草木收拾干净,然后细细的给那些花草施肥,提着小小的水壶浇水。午后的阳光有点猛烈,加上她的身体并不像原来那样健康,她觉得有点累,提着水壶站起来的时候她觉得眼睛有点晕眩,不自主的便靠在那棵半抱大的茁壮杨树上。它的依靠让她逐渐恢复的体力,她站直身子,望着给她力量的那棵杨树,突然觉得一股其名的酸楚涌上心头。她抚摸着它坚硬粗糙的树皮,眷恋着它给自己的依靠,不自觉她放下手中的水壶抱住了它,然后把头抬起来望它浓密的枝叶,以及直入眩目天空的树梢,以便不让眼泪从眼眶中流出来。
过了一段时间,她觉得手中抱着毕竟只是一棵树,她觉得很难过。她努力不去想过去的那些事而把精神集中在眼前的事务上,进而匆匆的把所有的花木都浇好了水,那些花木在她的精心浇灌下愈而显得鲜艳,翠绿葱葱,仿佛春天重新来过一样。而春天已经过去了,现在是初夏。
这些事物外加先前的难过耗费了田蓉仅有的精力。她觉得累极了,还没有来得及把所有的事情检查一遍,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躺下了。床前桌上放着她的刺绣和一本没有翻完的书,她看着它们,听着外面风吹过树叶的声音。她想,那是杨树被风吹起的声音,或者是芭蕉,也是芙蓉。风起的声音像是一种召唤,像是一个人在对她呼喊,她强站起来,从窗口往外看,下面的花园一片静寂,杨树的枝叶和芙蓉花在轻轻的随风摇摆。她感觉很惆怅,看了一会又回到自己的床上,她不敢闭上眼,怕错过一种期待。她在期待什么,她自己也说不出来。风从窗口吹进来,拂动床前桌上的刺绣,乱翻那未完的诗集,然后在房间里转一圈,找不到留下来的理由,又从另外一扇窗出去了。
田蓉倚在床头,看着翻乱的书页又重新合上,她想那是风要给自己怎样的预兆,要送她怎样一首诗词?读过的那些诗词让她备感伤感,还要怎样的伤感才能结束自己这场望不到头的悲伤?她不想再去翻书,但一种诱惑又告诉她:一切不明白的问题答案尽在书中。她翻开诗集再读那些伤感的词句,她觉得那些词句再也不能形容自己的心了。她合上书,从枕头下拾起一支笔,学着感伤的诗集,写下了一首诗。
诗云:
“我是一支孤独的蔷薇
生在无人走过的涧边
我用紫色的心苦苦的等
等一个梦在晨光中实现
我是一支孤独的蔷薇
寂寞的顾盼过千回
梦 百转千回
心从未变冷
我等,向天空许最美的誓言
我等,等一个前世与今生
一种期盼等一百年
是一颗心最纯的见证
翩翩的你盛开我三月的青春
我捧最暖的心洗你的风尘
而你是风
吹过我容颜,消散我身边”
田蓉一口气写下这首诗,可是她实在不忍心读下去,便把它撕掉扔进了角落里的垃圾桶里。这时她才知道,所谓的诗,全是别人用残酷的心写出来的。她重重的叹了口气,眼泪随着叹息流了下来。她很伤心,伤心得不知道疲倦,可是她真的不想一直这样伤心下去,她知道,卫立行马上要下班回来了。于是安慰自己,躺下身想让自己好好休息一下,她越想着入眠,头脑就越抗拒,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她还是睡着了。
雷声或者也是噩梦吵醒了田蓉,她张开眼睛,房间里一片漆黑,一道闪电刺进来,她看到床前桌上的刺绣。她感觉枕头有点冷,摸着才知道已经湿了一大半,她想起睡中的那个噩梦,那不是个关于情爱的梦,而是个教人害怕的梦,她梦见了自己的妈妈。她常常会梦见她,但这一次,她梦见妈妈用鞭子在拼命的抽打自己,她已经记不清原因了,但是那种疼痛感却还是能切身感受。妈妈从来没有打过她,她们过的是相依为命的日子,但是这一次,她却狠狠的,绝情的用鞭子残虐的抽打自己的女儿。她不再想要这个女儿了!外面雨骤风狂,这个小小的房子在风雨中似乎也飘摇起来。田蓉想着梦中的妈妈,又想起过去的妈妈,她唯一的亲人,她为着什么事如此狠心的抽打自己心爱的女儿?她是如此的爱着自己的女儿,直到她离开,惦记的依然是女儿孤零零一个人漂泊世上要受的苦难。她以自己一生的悲苦为自己的女儿照亮前路,她是无论如何也舍不得女儿再多受一点苦了,怎么还会无缘故的来疼痛女儿?是了,她终于找到了原因。她突然觉得妈妈正用托梦的方式来警醒她所犯的错误,她跪在床上,双手掩面为妈妈的在天之灵感恩涕零。可是,那是一个错误吗?谁又知道,自己曾从这伤感的付出中得到过莫大的快乐,曾在最无望的街头徘徊中得到过莫名的宽慰。但是不管怎么说,用结局说话,那是一个真真切切的错误。现在她正为自己所犯过的错误付出代价。她把枕头翻过来,可是她再也睡不着了。风声,雨声,以及她心中汹涌而起的波澜声,使得她辗转反侧。她便起床走近窗口,看外面也是一片漆黑,灯火全无,若不是偶尔有闪电照亮外面的成群楼宇,她以为她只是独自一个人立在一个荒芜的原野中。风卷着雨雨裹着风打着整个世界,发着非同一般的声音,仿佛它是在仇恨着这个世界,是在报复这个世界。这是什么样的天气,不给人省心的过日子?
田蓉担忧着花园里的那些刚剪过枝的花木,她们经得住这样的风吹雨打吗?再强韧的花也恐惧这样的风雨,而她们活在无遮无挡的自然中,注定要别无选择的受着风雨的残害。又一道闪电中,她看到芙蓉几乎折倒在地了,但是她还是坚强的支撑着身子挺立起来,可是她开出的那些花,已经全部没有了:朝如人面晚成泥。黑夜中,狂风刮破芭蕉叶的声音像裂帛。她看不到芭蕉叶究竟破了几张,还有那一池的无根浮萍,一定也被雨打得散乱一片,四处漂荡再无归处。田蓉站在窗口,有雨偶尔闯进长长的房檐打在她脸上,也打在玻璃窗上,发出沉重的声音。她把窗户关上,拉上帘布,回到床上,再不愿看外面的花园。天空的闪电再次亮起,朦胧中,她看到角落里垃圾桶中那没有完全撕碎的纸张,她记起,她曾为自己写下过一首诗。她想起外面的芙蓉,漂萍和芭蕉,想起那些正在经受风雨残害的花木,她觉得她们同自己一样可怜,怀着这样的怜悯,她在黑暗中脑海闪过一句诗词:
风吹芭蕉雨打萍,
命中日月何时晴。
但是她想不起后面或者前面还有几句什么。正思忖着,她听到房间的门锁响了,接着卫立行轻轻的开了门进来,她原来还没有睡着。或者她也是为着一个噩梦和一记响雷而醒?田蓉轻轻的叫了声姐姐,这让卫立行很吃了一惊,她随之开了灯,看到田蓉正坐在床头看着自己,便走过来同她坐在一起。
“妹妹这两天精神不佳,人都消瘦了一大圈,为什么这么晚了还不睡?也不吃晚饭?”卫立行拉着田蓉的手说。
“我做噩梦吓醒了,看外面好大的风雨,这样的晚上最容易做噩梦了。我睡过头了,错过晚饭时间了,现在也不想再吃了。” 田蓉说。
“晚饭都在微波炉里,我去帮你热一热,我真不想看你这样瘦得弱不禁风的样子。”卫立行说着站起来。
田蓉拉住她,说:“我不要再麻烦姐姐,这样半夜三更的做了我也没味口。姐姐怎么也这么晚了还不睡,惦记妹妹吗?”
卫立等说:“我来看看妹妹睡得怎么样。我回来时你正睡得香,我叫了晚餐也不忍叫醒你,我想你一定很多天没有这么睡好过了。”
田蓉低下头说:“我让姐姐劳心了。”
卫立行拍着她的手,微微笑道:“妹妹这就见外了。你的伤心姐姐感同身受,我恨不得用自己来代替你受罪呢。”
“那都过去了,妹妹已经好多了,再过两天也要去上班。姐姐你就放心的去睡觉吧。”
“我怕就怕你口是心非,姐姐是过来人,这种痛不是说好就好了的,不提也罢。上班的事不打紧。外面风雨好大啊。我被雷声惊醒了。也是被噩梦惊醒的。妹妹的噩梦可吓着你了。”
“不,已经没有事了。噩梦吓着姐姐了?姐姐是个女中豪杰,什么样的梦吓着姐姐了。”
“妹妹总忘不了笑姐姐,姐姐其实像你一样,也是一样的胆小,一样的怕作梦。要不,今晚姐姐同你睡得了,也好谈谈话,聊聊天,把害怕赶走。”
田蓉点点头,于是把身子身里面挪了挪,余一半不湿的枕头给卫立行,又留给她一半薄薄的被子。待卫立行熄灯躺下,她又问她作了什么样的噩梦。
卫立行不想告诉田蓉自己作的那个噩梦,那是个让她痛极一生的噩梦,那个噩梦让她愤恨天下所有的男人,也让她在自己心爱的人面前觉得羞耻。时间已经过去很久,怎样的梦和现实也会让人逐渐淡忘、淡漠,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每当她快要把那件事遗忘的时候,梦境就会再一次让她重新记忆犹新起来。那是对人的一种最残酷的折磨,揭起伤疤总是件让人痛苦的事,谁也不愿意让过去的伤痛刺痛原本已经平和的神经。但偏偏人好像不是那么容易忘记痛苦,痛苦又恰恰是对自己灵魂的又一次拷问。卫立行不想向田蓉吐露自己的那份痛苦,因此她扯了个谎。
“我梦见自己杀了个人,就这样被吓醒了。”
“那个人一定是你最恨的人。你是怎么杀死他的?”
“我用刀一刀一刀把杀死的。”卫立行不想把自己的谎扯得很远,她知道扯谎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她把话题转到了另外的事情上。
“你说,一个女人要具备的几样资本包含些什么?”卫立行把身子转到田蓉面问她。
“姐姐这个问题我实在没有想过。但我想,不论是女人,还是男人,她们首先是人,人要具备的几样资本应该包括:能管好自己,然后多少能帮助下别人。”
“妹妹没有明白我的意思,不过听妹妹的话,觉得妹妹真是个善良人,我觉得人太善良不是很好的事,现在的社会,尔虞我诈,人心叵测,虽说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也不可无,你太善良了,就会上当,就会吃亏,就会落到‘人善人欺,马上人骑’的地步。不过还好,妹妹还没有遇到过那样的坏人。”
“姐姐说得有道理。我会记得。只是你刚才说的那几样女人要具备的资本,妹妹真的是一点也琢磨不出来。”
“通过一些社会阅历和观察,我总结出一些经验之谈,当然,也许是无稽之谈,妹妹不要笑我。我觉得女人首先得要有智力,然后要有相貌,当然要有一些先天性的资本就最好了。比如你有好的出身,你有好的环境,还有,特别对一个女人重要的,上天原本给予你的冰清玉洁的身子。”
“这些姐姐全都有,可真是女人中的女人了。”
田蓉的无知刺痛了卫立行的心,黑暗中她冷冷一笑,用手放在田蓉的脸蛋上。她的脸蛋真惹人怜爱。她问:“妹妹却也有一样女人最大的资本,那就是你的相貌了。我想过去说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也不及妹妹的倾人一笑。想一定是一笑倾人城,二笑倾人国,三笑倾尽天下男人心。”
“姐姐羞杀我了。你还是回到你自己的床上去吧。妹妹这张床可难容下你。”田蓉说着,忙来推卫立行下床。
“我要是男子,一定誓娶妹妹,我这样的女人也快要被妹妹迷死了,想天下男人,还能有谁能够抗拒得了。”卫立行一把抱住田蓉说,却不知道无意勾起了她的伤心,但是在黑暗中卫立行没有发觉。她继续问:“告诉姐姐,妹妹可还是处子这身?”
“姐姐作什么问这个。我要睡觉了。”田蓉掰开卫立行抱着自己的手,转过身去。
卫立行便从后面又抱住她说:“妹妹今晚就把姐姐当一回男人吧。”
“再说我踢你下床了。”田蓉又掰开卫立行的手,并更加朝里睡去。
卫立行心里冷冷一笑,嘴里说:“好妹妹,我只是逗你开心的。”心里就想:“我怎么会睡你,我得让个男人睡你。”因不敢肯定田蓉的处子之身,她便借故来搔她的痒。田蓉怕痒,被她一搔弄,立刻躺不住笑了起来,然后起来捶卫立行。因为她身体虚弱,又被卫立行抓住双手,很快就娇喘吁吁,卫立行就在她身上上下摸索,直让她求饶为止。
“妹妹真是处子。”卫立行一阵摸索过后,附在田蓉身边笑嘻嘻的说。
“难道姐姐不是?”田蓉奇怪的反问。这可深深的刺痛了卫立行,而嫉妒更是灼伤了她的心。她又借玩笑来掐她的脸,田蓉忙请助手,因为她弄得她很痛。卫立行停下手来,她也累了,便躺在一边,但是她并不想睡。她正在为自己心中的那个计谋筹划着。一会儿,田蓉慢慢睡去,她便下了床,轻轻的回到自己的房间。
风还在胡乱的刮着,雨也不愿停。谁在这个风雨交加的夜里安然入睡,谁又在这个夜里展转返侧?天的旨意没有人能读懂,但一切逆天的行为在天的眼里却一目了然,无处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