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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鸡蛋 ...

  •   时间倒回到一九九四年。

      那时候,陶雨生十岁。她已经搬到青山口胡同住了整整一年。已经是六月初了,到了七月初,姐姐就要高考了。一年前刚搬来那天,巷子口里不知谁家还放着熟悉的曲调,抬起头看到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小姐姐在窗边冲着她摇摇手,小圆脸麻花辫。

      仔细一听,雨生就知道那是小虎队去年新出的歌,叫什么名字忽然忘了,只听着熟悉的歌词。

      “窗外依旧星光点点,静静站在你身边;但愿世界别改变。多么希望留住时间,让它停在这一天……”

      随着往前走,悠长歌声愈轻,到最后,便几乎听不到了。

      其实她一点儿也不喜欢青山口胡同里的生活,让她觉得生活沉闷,毫无生气。她没办法像在老家一样在回家的路上鞋子一脱就蹚到浅河边上抓小鱼,也爬不了长满藤蔓的篱笆墙,也没有后山可以由她像个野孩子一样乱窜。

      她学不会跳皮筋,也不想跳绳,每天放学后的时间就是帮妈妈干些家务,再没有别的趣味。不过晚上在姐姐温书的时候,她也会在旁边煞有介事地写着日记。日记本是两年前姐姐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她的字还很丑,但是写出的日记谁也不给看,所以丑些也没关系。

      胡同的墙角下长着一大片一大片的青苔,没事的时候雨生喜欢去踩青苔,软软湿湿的特别舒服。

      对于那时候的雨生来说,“翟”字实在是太抽象了,所以她不得不用拼音代表住在隔壁的那个一板正经的秀气小少年。日记本上歪歪扭扭的“陆zhai河”当时出现的频率一点也不高,无非就是一些琐碎的事情。

      ——妈妈今天骂我,她说别人家的陆zhai河怎么就那么懂事。

      ——我今天看到陆zhai河了,他衣服真少,怎么好像和昨天穿的是同一件?可是我闻了一下,一点也不臭,可神奇了。

      可说到真正和陆翟河熟悉起来的第一步,就是今天姐姐高考完以后的事情。

      话说那天陶雨生星期五下完课回家,路上却看见一堆人围在一起。她一点也不怕,反而凑上去瞧了一瞧。才看到围在中间的正是人送外号“别人家孩子”的陆翟河同学。

      陆翟河虽说大她那么一岁,可是论身板当时可是没她高的。那时候的陆翟河瘦瘦小小斯斯文文白白净净,一看就是好欺负的类型。

      她本不打算多管闲事,第一反应就是以最快速度跑回家然后一路跑一路喊“陆翟河打架啦,陆翟河一个人和好多人打架……”

      这对于青山口胡同的孩子来说,可都是好消息。

      可是她这一拯救一整个胡同孩子的伟大壮举还没来得及实施,她却听到其中一个人尖着声音说道:“你有什么了不起,你妈妈婚都没有结就生你了,我姥姥都说那是伤风败俗。”

      “就是,你妈妈是别人的情妇,这事情现在谁不知道,你骄傲什么?!”另一个声音嘲笑地说道。

      “情妇?情妇是什么?”其中一个年纪稍小的小孩弱弱地问了一句。

      “蠢啊,情妇就是和已经结婚的男人在一起的女的。”尖嗓子的男孩冷哼一声:“不就是个野种吗!我姥姥说了,这种孩子叫野种,没爹妈没教养!”

      “野种!野种!”有人在起哄。

      一点动静之后,雨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听到一个十分气愤的声音:“你敢推我!你居然还敢推我!”

      接着就是挥拳头的脚踢的声音。

      没有一点预兆的,一个男孩的后脑勺被重重地砸了一下,顿时觉得昏天暗地半天缓不过神来。另外几个男孩都愣得停下了动作,就看见一个头发齐肩的小女生手中拿着石头站在高处,还想要再扔的样子。

      “陶雨生,你敢丢我,我去告诉我妈……”那男生气势汹汹,但是陶雨生着疯丫头的脾气他们也是知道,总有几分犹豫。

      “你想站着还是躺着告诉她?”雨生作势又要丢,那个男生反射性地用手挡住,脚退了几步,然后才说:“你给我等着,我去告诉我妈!”

      雨生做了个鬼脸,然后跳了下来,走到陆翟河身边。

      她知道那些小孩只是因为妒忌,甚至都不知道讲出的话有多重,只是尽他们的能力去羞辱一个总是被夸耀的孩子。

      陶雨生走到陆翟河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什么话都没有说就离开了。

      刚刚走到巷子口,她就听到了鬼哭狼嚎。她走到家门口的时候,看到了妈妈红红的眼睛,一旁站着刚刚挨打的小男孩和他的母亲。妈妈一看到她就二话不说扬起扫帚就要打她,她吓得书包一丢撒腿就跑。

      她本来跑得很快,可是后来脚步又慢了下来,妈妈追上了她,几棍子下来打得她特别疼,眼泪都快要掉下来,后来都是姐姐走出来制止了妈妈。

      姐姐拉着雨生到那厮面前,声音中也有几分严厉:“雨生,快道歉!”

      “我疼,妈妈!都出血了都……”旁边的男孩在做作地捂着脑袋大声喊着疼。他母亲心疼地摸了摸后脑勺,瞪着雨生妈妈说:“哎呀,好大一个包呢!陶家大姐啊,你也不管管她,这样像话吗?!我就是来讨个说法,你们家孩子怎么能这么打人呢!这样说不定还出了什么毛病,我们阿武都该到医院去检查检查!”

      雨生妈妈连连点头,红着眼睛赔不是,转向雨生,厉声道:“还不道歉!”

      “是他不对,他打人,他还骂人。他骂陆翟河……”陶雨生话说到一半,却没有再说下去。

      “他骂我野种。”一个声音在巷子口响起,雨生转过头,她听到陆翟河面无表情地看着阿武,走到他面前:“他说我是野种,阿姨。”

      气氛顿时尴尬起来,雨生听到陆翟河的家里有瓷碗摔碎的声音。沉默了好一会,陆翟河的妈妈沉默着走出来,二话不说,用力而快速地把陆翟河扯回屋子里,“嘭”地一声关上了门,再也没有别的声音发出。

      雨生本来一点也不想哭,只是很生气。刚刚妈妈打她那几下,那么疼她都没有哭。可是在陆翟河关门的一刹那她的鼻子不知道为什么就酸了。

      她忽然吼起来:“没有爸爸怎么了,你就这么瞧不起人吗?我也没有爸爸,就和你说,以后你再这样欺负人,我照样把你头打破,你试试看!”

      “雨生!”妈妈厉声制止了她,可是她却听到妈妈的声音瞬间哽咽了。

      陶雨生走到妈妈身边,抱住了妈妈,埋着头说道:“我不需要爸爸,我有妈妈和姐姐就够了。”

      那位阿姨表情尴尬极了,她转头以询问的眼神看着男孩,男孩低下了头。她顿时狠狠地扳过男孩的身体,说道:“你!”

      雨生妈妈轻轻拍了拍雨生的肩膀,对女人说:“阿武她妈,总之我们雨生打人就是不对,这样……”雨生妈妈往院子里抓了两只鸡,一手一只,然后用稻草绳绑住脚,一只递给阿武抱着,一只放到阿武的妈妈手上:“不好意思啊,是我们雨生不懂事。给孩子补补,孩子受委屈了。”

      雨生看到阿武母子不做声了,站了一会就走了。

      雨生走到巷子口还听到阿武的妈妈对阿武说:“不许再说这样的话了。他们没有爸爸,是没有父亲教养的,生气起来还不是疯狗一样,和他们争有你亏吃!”

      忽然后面有只手捂住了她的耳朵,她一开始以为是姐姐,可是后来发觉大小不对。侧头一看才发现是陆翟河。

      阿武母子走远了,雨生摇摇头甩下了陆翟河的手。

      “刚刚你妈妈打你的时候你干嘛不跑快点?”陆翟河问道,雨生说:“要是妈妈没有打到我的话,就要赔钱了。姐姐还要高考呢。打了我几下,那女的就不好意思要钱了吧。我是这么想的。”

      陆翟河静静地看着雨生,看到她的嘴角微微下弯着,好不伤心的模样。

      “这么难过?”陆翟河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恩恩。”雨生把头伸出巷子口,远远地还能看到阿武母子,可她的注意力显然不在他们俩身上,她撇了撇嘴:

      “我以后……没有蛋吃了。”

      翌日,陶雨生出门上学走出巷子时看到陆翟河正在巷子口傻站着。看到她走过来,他在兜里捣鼓了半天,然后拿出了几张纸包裹的一个圆状物品。

      雨生握在手上,剥开纸,发现是一个蒸熟的鸡蛋。还是热的,因为怕烫手所以才用纸包起来。

      陆翟河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半晌,只说:“呃,我们家有三只鸡。”

      陶雨生忽然笑了。那天以后,雨生家的鸡没了,可是每天还是吃到了一个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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