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何处可为别》帆迟

5、打劫

　　五

　　横江尴尬异常，长这么大从未见过这等厚脸皮，打过照面的小孤女立刻就要跟他走，刚刚相识几个时辰就有这么多话说，自来熟地也太快了！横江觉着要不回答他吧，好像也不太妙，毕竟有可能是恶人谷家的小公子，跟他结仇一定没有好果子吃。
　　横江仍然闭着眼睛认真无比：“现在把小姑娘叫起来，她会跟你闹的。”
　　曲水一想，好像也确实如此，他细皮嫩肉，被地上的石子硌地苦不堪言，提起衣摆两三下爬上树寻个结实的枝杈躺下，静静合衣睡去：“江公子，不要忘记叫醒我。”
　　横江听着耳边哗哗直响，静坐片刻也忍不住回头看去，曲水果然是上了树，在茂密阴暗的枝叶里面遮着，低低地垂下一条衣带，横江忍着不笑，赶紧闭眼睡觉。

　　往洛阳去的小道上。
　　尹长安和白露二人驾一辆破马车，轮子吱呀吱呀直响个没完，轮到尹长安开夜车，乌漆抹黑的一片，尹长安战战兢兢，马鞭子也不敢挥的太重，生怕这老马破车不堪重负，双双夭折在半路；尹长安更为忌惮的是坐在身后板车里的那位白大姐，嚣张至极，动不动就对她拳脚相向，威胁她这威胁她那，还美其名曰：“我捡回你一条小命，你为我做牛做马，难道有什么不对？”

　　尹长安不敢还嘴，心中哀叹：“师傅！您难道没有发觉君山上少了一个风流倜傥的乖徒儿么？”她驾着车，扛着夜行的困倦，勉强打起精神。
　　四周有些风吹草动，白露听声就醒来，攀着尹长安肩头爬起来，迷迷糊糊的揉了揉眼睛，对她道：“里飞丐，你有没有听到些什么动静？是不是这附近有松鼠在找食？”尹长安忍不住开口：“大小姐，你到底有没有点作为逃亡者的自觉？说不定还有人在追杀你呢，还想着松鼠，你想了一路，都在研究洛阳的松鼠怎么怎么抓，你怎么不担心担心我们会不会半路被人打劫这类比较合乎情理的事情？”

　　小道两旁的草丛中哗啦啦的响声越来越近，尹长安赶紧勒马，生怕遭碰瓷儿，老马啼叫了一声，草丛闪烁着摇了摇，竟然真的窜出了几个大汉将这破板车包围起来。

　　“此、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我开，若想从这儿过，留下买路……路，财！”
　　白露眨眨眼：“大哥，您这台词儿我好像在哪儿听过。”
　　尹长安：“……”
　　白露使劲儿一拍尹长安脑袋，尹长安哎呦一声，就听她豪气万丈地喊了一声：“上！里飞丐，让他们见识见识你的厉害！”

　　一炷香过后，尹长安脚下踩着鼻青脸肿的劫路头儿的胸口，四周横七竖八地躺着些口中痛叫的小喽罗，尹长安呸地吐掉口中含着的草茎：“干什么不好，非要搞些乌七八糟的坏事儿，今天我俩饶你们一命，下次截到狼牙军官，有你们好吃的。”

　　那壮汉被尹长安赤手空拳打成这副熊样，这一幕彻底刷新了尹长安在白露心目中的印象，白露从车上跳下来蹲着看看壮汉的惨状：“……呃？里飞丐，你原来这么厉害么？”
　　“那是！”尹长安颇为自豪，“丐帮大师姐，尹长安是也！”

　　“两位少侠饶命啊！”旁边儿爬起一个小喽罗，被打的一溜鼻血直往下掉，哭哭啼啼地求饶，“我们并非有意劫路，只是民不聊生，我们被逼无奈啊！”
　　“我信你的鬼话？”白露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当然不信。
　　“此话怎讲？”尹长安从袖子里翻出一条破布丢给此人，“我很有兴趣听一听，你讲吧。”

　　“两位少侠有所不知，天策府早已遭了狼牙军的袭，附近几户村落都被清的一干二净，我们都是流离失所，想到洛阳来避避风头，可没成想，这洛阳，竟然挤满了难民！”小喽罗声泪俱下，很像那么回事儿，弄的白露也眼眶湿润，小喽罗见势，赶快火上浇油：“我们本想求助于洛阳声名显赫的官僚世家……”

　　尹长安喃喃：“恐怕这几户官僚世家早已叛国，举家投靠安贼了吧？”

　　“啊？”白露露出了个难以置信的惊愕表情，“若世代做官，应当是对大唐忠心耿耿的人家才对，怎么会投靠安贼？”
　　小喽罗口齿伶俐，眼珠子滴溜溜地一转就接话上来：“这位少侠，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仗一打，要想过个踏实，倘若你官位甚高，面对乱世，这满屋子的家眷您也不能不管啊！”尖牙利齿的贼样儿男子见缝就往里使劲插针：“我们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不能不活啊！”
　　说完，这一地或躺或坐的伤者就一口气哭成一团，哭的假生生的，可偏偏尹长安就动了这个心，从衣兜里摸出几两碎银子来搁到小喽罗手中，道：“攒些盘缠，早日带你的家人离开此处吧，毕竟不安全。”
　　白露看了看尹长安，看见她重新坐回马上，捋了一捋额前的头发，似乎发起呆来。

　　她无父无母，自幼感情第一深是和横江，第二深就是叶芷青；而尹长安或许与她不同，大概是已经被“家人”二字触动了一番。
　　白露的同情心一上来，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任谁说什么也拦不住，身上带的银子散去了小半，尹长安重新驾起马车时，这劫道强盗纷纷跪倒向她俩高呼少侠万岁，尹长安马鞭一抽，白露还恋恋不舍的回头挥挥手。
　　马车驶出几里。
　　“……这跟被打劫了也没什么太大区别吧？”
　　“不妙，我们是不是被讹了，还被讹了不少？”

　　远处的“小喽罗”奸笑着点钱，其余壮汉夸道：“老大英明，老大真厉害！”
　　“那是，这些刚出来混的所谓江湖人士，别的不行，就是心软地豆腐似的，哎，稍微添油加醋，这个银子是一把把的往外掏啊！果然是深居简出的修炼之人，只顾修身养性，没见过大世面！哈哈！”

　　后半夜她俩换了一班，白露驾车，尹长安躺在后边儿歇着，擦了擦路边摘来的果子咬一口，没怎么熟透，尝在嘴里又苦又涩，尹长安一骨碌爬起来，呸地吐掉，抱怨道：“都说洛阳是风水宝地，怎么到如今连个野果也这么难吃？”
　　白露又长又慢地打了个哈欠，她懒懒散散地偏头看看东方灰暗的天空，心里只盼着能早日赶到长安城。
　　□□马匹已然不堪重负，呼哧呼哧地喘气，白露勒了勒缰绳，好心地让老马歇歇脚，四周寂静无人，她道：“长安，你无聊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