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水长情》小锦袖

7、靠近

　　许眉被问住了。
　　她有点不敢回答，因为她自己也不敢确定。
　　那种感觉很微妙。想靠近，又小心翼翼的怕惊扰他。想撩拨，又迟疑不定的怕被拒绝。

　　许眉食指挠着鬓角，思量过后如实说：“大约有那么点倾向，但似乎还没到那种程度……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盛薇笑着戳她的脸：“要注意你的表情管理啊，心里想什么全写在脸上了。”
　　许眉偏头躲开她的魔爪：“真有那么明显？”
　　盛薇闭嘴耸肩，送了她个眼神让她自己体会。

　　许眉坐在病床上安静了几秒，忽然单腿蹦下床。
　　盛薇赶紧去扶她：“你干嘛？”
　　许眉：“我要给李曼辛打个电话。”
　　她脑子里还惦记着复试那件事，尽管已经预料到结果，但她还是想亲自确认一下。

　　盛薇把手机扔给她，许眉稳稳接在手里，蹦到阳台上拨通号码。

　　与此同时，校学生会办公室里，正在召开每周例会。

　　李曼辛穿着黑白色的通勤装，坐在长方形会议桌的最前方，气场十足。她左右两侧依次是两位副会长和八个分部门部长。

　　周崖作为信息技术部部长，坐在长桌靠后的地方。而他的正对面，是文艺部长闫晓琴。

　　开会期间，闫晓琴几次偷眼望周崖，发现他都在转着笔发呆。纯黑细杆的碳素笔在他指尖上飞速绕过几圈，然后稳稳的落在虎口里，如此循环，从未失误。

　　那笔就好像是长在了手上。

　　趁人不注意，闫晓琴忍不住偷偷飞了个纸条过去，正好落在周崖面前摊开的笔记本上，字面朝上。
　　——听说编舞你已经搞定了？别藏着了，拿出来呗！

　　周崖转笔的手微顿，不动声色的把纸条扫到旁边。

　　他私下里请许眉编舞这件事很保密，连董浩远都不知道，她又是从哪听说的？

　　周崖正沉思间，闫晓琴提笔唰唰唰，又飞过去一张纸条。
　　——你那位脚伤成那样，十有八九是跳不动了。与其藏着掖着，还不如拿出来方便大家，你说呢？

　　再次将纸条扫落，周崖脸上依旧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悦。

　　第三张纸条飞来的时候，原本正滔滔不绝的李曼辛忽然停住，目光犀利直视闫晓琴：“你们在干什么？”

　　坐在李曼辛左手边的副会长白振山，此时也停下手中的动作看过来。

　　紧接着，在座除了周崖外的其他人，也都齐刷刷的看了过来。

　　十几双眼睛的注视下，闫晓琴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李曼辛黑着脸道：“不爱听就滚出去，没人逼你听。”

　　校会内部的这出三角大戏，从开幕到现在，闹得沸沸扬扬，并且愈演愈烈。在座众人哪个不是知情者，一见此情景都兴致盎然的做好了看热闹的准备。

　　而许眉的电话恰好在这时打来。

　　李曼辛本想直接挂断，但看清来电显示后又改了主意。她闭了闭眼，努力压下心头的烦躁，抓起手机直接挥手说：“散会。”

　　“许眉。”
　　“嗯。”
　　“你的脚伤怎么样？”
　　“一个月内我不能再跳舞了。”许眉的回答很冷静。
　　“一个月，那没戏了。”李曼辛的声音比许眉还冷静，她走进楼梯间点了根烟，“好好养伤，舞蹈的事儿你别管了，我会再想别的办法。对了，听盛薇说你是被人从楼梯上撞下去的？”
　　“是。”
　　“看清是谁了吗？”
　　“没有。”

　　“那这笔账我就算到白振山和闫晓琴的头上了，你没意见吧？”李曼辛冷笑。
　　“……”许眉顿感头疼，“你门仨之间的恩怨你怎么处理都行，我没意见。但我这件事情就不用你操心了，我自己来就好。”
　　“那行啊——”李曼辛倒也不勉强，只是慢条斯理的说，“不过，你是玩不过她的，到时候被人坑惨了，可别怪我不帮你。”
　　“……”这语气，许眉知道她是生气了。

　　李曼辛在情绪管理方面向来收放自如，极少会出现这种失控的情况。许眉猜测，她今天多半是在白振山那里吃了暗亏。
　　许眉问：“你心情不好？”
　　果然，李曼辛用她那标志性的烟嗓叹了口气，说：“许眉，你说这人分手后，为什么就不能一别两宽好聚好散呢？”
　　许眉犹豫了几秒，说：“这得问你自己。”

　　李曼辛刚分手那会儿，整个人跟吃了枪药似的，成天揪着人家不放。现在纠缠累了，想撒手了，哪有那么容易。
　　就好比一个在浑水里淌过的人，怎么可能干干净净的抽身。

　　李曼辛抖了抖烟灰，反倒笑出来：“你这说实话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别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了，有那个精力不如好好经营自己的生活。”许眉劝她。

　　许眉很少讲道理，也很少开导人。多数时间里，她都安分的扮演着倾听者的角色，并且嘴巴还严实的很，东西钻到她耳朵里就像钻进貔貅肚子里，只进不出。

　　一根烟燃到底，险些烫了手。
　　李曼辛把烟头按灭在垃圾桶上，心情平缓了许多，她话锋突转问：“你老实跟我说，你的脚伤到底需要养多长时间。”

　　许眉沉默。
　　一个月确实只是保守估计。记得上次伤到脚，她可是整整两个月才敢下地蹦跶。

　　李曼辛：“你复试没能来，老师们也觉得很可惜。我尽量再帮你争取个舞蹈solo的机会，但能不能上就看你自己的了。”

　　许眉：“上不了，不用费心了。”

　　李曼辛顿住，她怎么又拒绝的这么干脆。

　　但这次，李曼辛拿不出什么东西来诱惑她了，她只淡淡的问：“你确定？”
　　许眉：“嗯，”
　　李曼辛无奈：“那行吧，随你。”

　　远处太阳逐渐隐入地平线，残留漫天绯红的云霞，缥缈灵逸，绚烂如火。许眉挂断电话，眼睛望着某个方向，有些愣神。

　　她这辈子最不愿意欠的，就是人情债，哪怕是最亲近的人也不行。

　　之前之所以接受李曼辛的邀请，那是因为她们各取所需。——许眉需要这个机会来施展才华，而李曼辛需要用许眉来压制闫晓琴。双向合作，两不相欠。

　　而现在，这种平衡被打破了，她不愿单方面欠着李曼辛的人情。

　　许眉在医院里只住了三天不到。住院消费太高，她虽然能负担得起，但瞧着那厚厚的单据，也还是会有点心疼。

　　出院那天，许眉拄着拐杖，站在没有电梯的宿舍楼下，望着五楼那亮锃锃的窗户，心里阵阵惆怅。

　　她给盛薇打了个电话。
　　三分钟后，盛薇披头散发的从楼上跑下来。
　　“你就这么出院了？”
　　“嗯。”
　　“怎么不跟我打个招呼，我好去接你。”
　　许眉淡定的敲了敲拐杖：“放心，还能走。”
　　盛薇仰头看了看楼顶，问：“那上楼呢？”
　　许眉不说话。
　　盛薇会意：“估计够呛吧。”

　　“试试吧。”许眉说着就朝楼梯走去。
　　盛薇急忙跟上。

　　其实许眉这样上楼是很危险的，稍微不小心打个滑，就有可能再从楼梯上滚下来。

　　盛薇小心翼翼的跟在她身后，望着她那艰难的背影，说：“找个男生来背你上去吧。”
　　许眉停了下来。
　　盛薇又说：“你不是跟周崖挺熟么，让他来呗。”

　　一提到周崖，许眉情绪就莫名变得古怪，连带着周遭气氛也变得玄妙。
　　盛薇默默等了会儿，听许眉说：“我跟他不熟。”
　　“那——”
　　许眉：“我还没他电话呢。”
　　“我有！”盛薇说。
　　许眉回头看她。
　　盛薇举起手机，认真道：“我可以帮你打电话找他。”

　　许眉冲她缓缓伸出手，盛薇立马将手机递上去，还十分贴心的把周崖的号码调出来。

　　于是，许眉用盛薇的手机给他打电话。电话通了，但响了不到两声就被挂断了。
　　许眉：“……”

　　许眉攥着手机愣了会儿神，又掏出自己的手机，复制号码再次拨了过去。

　　这次她终于听到了周崖的声音。

　　“许眉？”
　　“是我。”
　　“你的……”周崖本想问你的伤怎样，但不知为什么，中途忽然又改口，“有什么事吗？”
　　“我出院了，现在正在学校，”许眉磋磨着衣角，说，“但上楼有些困难……”
　　周崖明白了：“你在哪？”
　　许眉：“宿舍楼下。”
　　“稍等。”

　　盛薇听说周崖要来，急忙表示要回宿舍化个妆，不然没法见人。

　　许眉挥挥手让她走了，自己抱着拐杖在台阶上坐着等了半个多小时，终于看到了周崖的身影。

　　阳光正好，秋高气爽。周崖疾步向她走来，深色的大衣衣摆随风而动。走进了，许眉甚至能看到他脸上的汗珠，在阳光下闪烁着莹莹的光。

　　大概是来的很急吧。

　　周崖来到许眉面前，半蹲下身子，与她平视道：“抱歉，让你久等了。”

　　许眉凝视着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颜色很纯，眼球是不掺杂任何杂质的纯黑，眼白是干净纯粹如霜的纯白。里面永远透着淡淡的温和与疏离。
　　似乎在诱人亲近，又仿佛拒人千里。

　　神使鬼差的，许眉伸出手指抚了下他汗涔涔的脸颊。

　　当她冰冷的指尖触及到他温暖的皮肤时，周崖仰身飞速的向后躲去，但他忘了这是在楼梯上。眼见他整个人失去平衡，即将要重蹈许眉的覆辙。许眉忽然反手抓住他的衣领，反应极快的向里一拉。

　　周崖顿时调转了方向，直直的倒向许眉。

　　电光火石之间，周崖搭在膝盖上的右手倏地翻转，撑在地上，缓解冲势。

　　许眉拽着他衣领的手没松，而是顺势抵在他胸膛上，给了他个支撑的力量。

　　如此，变故结束后，周崖的脸堪堪停在许眉胸前不到两公分的位置，场面简直太过香艳。

　　时间静止了大约有十几秒。

　　许眉率先松开了手，只见那原本熨帖的衣领被她抓的皱皱巴巴，可想而知，她刚刚到底用了多大的劲儿。

　　周崖单手撑地站起来，刚刚他全身的重量几乎都压在右手上，手腕处不禁隐隐发麻。

　　许眉很想知道他此时的眼睛是不是依然平静无波，但她已经不敢若无其事的去直视了。
　　她垂着眼，余光看到周崖转身背对她蹲下，淡淡的说：“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