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水长情》小锦袖

6、变数

　　复试前夕，许眉又泡在舞蹈室直到半夜。
　　编舞已经进入收尾阶段，她开始录制分解动作的镜面教学视频。

　　既然承诺三天搞定，许眉就绝不会拖到第四天。一连十几个小时，她把自己反锁在舞蹈教室里，忙得水都来不及喝，终于赶在零点之前，把视频发到周崖邮箱。
　　许眉合上电脑，瘫坐在地板上伸了个懒腰，心情莫名的有些轻快。她从自己的黑书包里摸出两罐啤酒，都喝空了才离开教室，准备回宿舍。

　　夜色已深，楼道里静悄悄的。许眉刚走上楼梯，就见前方拐角处忽然窜出一个人影。

　　这么晚了楼里还有人？许眉疑惑着往旁边让了让，准备让他先过。
　　那人下楼的速度相当快，几秒钟不到，就已经冲到许眉眼前。
　　许眉下意识的想躲，但已经来不及了。
　　那人的肩膀狠狠撞到她身上，带来巨大的冲击力。许眉站立不稳，原地徒劳的晃了几下，然后重重跌倒在地，滚下楼梯。
　　情急之下，她只来得及护住头和脸。

　　右脚踝处的痛感剧烈又尖锐，似乎有种被人活生生扯断的错觉。眼前阵阵眩晕袭来，许眉用力抠住掌心，拼命保持清醒，脑袋里只剩仨字儿——完蛋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至始至终，许眉都没看清那人的脸。

　　她仰面躺着咬住嘴唇，从兜里摸出手机给盛薇打电话。

　　这个点儿，盛薇正猫在被窝里上网。她接到许眉的求助后，二话不说，随手披了件外套，匆匆忙忙就赶来了。

　　“怎么样，能动吗？”盛薇披头散发的蹲在她身边，满脸焦急又不敢随便动她。
　　“动不了，帮我一把。”许眉苦笑着，揪住她的衣角。
　　盛薇赶紧伸手扶着，许眉借力咬牙爬起来，单腿站着，颤巍巍的靠在墙壁上。
　　“上来，我背你去医务室。”盛薇在她面前蹲下。
　　许眉拍拍她单薄的后背，摇头说：“医务室恐怕看不了，打车去医院吧。”
　　一听这话，盛薇顿时意识到情况严重了。她深呼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飞快的下载了个打车软件。叫了车，带着许眉直奔距离最近的市医院。

　　路上，许眉靠在盛薇的肩膀上，面色苍白嘴唇无华。额角不断有冷汗渗出，顺着脸颊缓缓向下淌。
　　盛薇紧紧捉着她冰凉的手，不住的安抚摩挲。
　　许眉动了动手指，有气无力的说：“别怕，旧伤复发而已，没什么大事。”
　　盛薇心焦的望向她，沉声道：“别笑了！疼就老实呆着！”
　　许眉没听她的，依然勾着嘴角扯着笑脸，仿佛这样就能使疼痛有所缓解。

　　送到医院后，盛薇去跟医务人员要了轮椅。推着许眉跑上跑下，拍CT，做检查，然后又回到医生诊室。
　　此时已经将近凌晨两点。
　　值班医生是个三十几岁的男人，穿着白大褂带着金丝框的眼镜。他边翻看检查结果，边问许眉：“脚踝以前受过伤吗？”
　　许眉点头，如实回答：“有过韧带损伤。”
　　盛薇站在许眉身后，似乎很紧张的样子，双手不安分的在她肩膀上捏来捏去。

　　医生又问：“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许眉：“学生。”
　　医生：“什么专业？”
　　许眉：“舞蹈。”
　　医生抬头看了看她，了然道：“怪不得。练舞挺辛苦的吧？”

　　盛薇见他净问些不相干的问题，忍不住插嘴问道：“医生啊，她这伤到底怎么样了？严不严重呀？”
　　医生摇头叹了口气：“情况不太乐观……”
　　盛薇一口气提到嗓子眼。
　　只听医生又继续说：“不过也别太担心。以后好好保养的话问题不大。”

　　医生给她的脚踝敷上药，又缠上绷带，嘱咐道：“2到3周内最后不要动脚，痊愈后也尽量少做剧烈运动。”
　　许眉低眉顺眼的听着，没说话。
　　医生又说：“你应该注意脚部的动作，强度不要太大，要注意休息。你这已经算落下病根了，如果再不加以重视的话，只会越来越严重。”
　　盛薇急急的问：“那怎么办？”
　　“好好保养，定期理疗。你对它好，它自然会对你好。”医生埋头开了一堆单子，递给她说，“先住院观察几天吧。”

　　从医生诊室出来，盛薇推着许眉往病房走，小心翼翼的问：“眉眉，你的这个脚，以后不能再跳舞了吧。”
　　许眉笑的不以为然：“怎么可能，我看你是被医生吓住了吧！”
　　盛薇忧虑重重：“可是我觉得医生说的很有道理……按你那丧心病狂的练舞方式，你的脚肯定受不了的……”
　　许眉低头望着自己缠满了绷带的脚踝，心里也是浓浓的怅然。“跳舞的人身上多多少少都有点伤，这是舞者的通病，很正常。”

　　盛薇扁嘴，抱怨道：“你也是，怎么会摔在楼梯上，”
　　许眉：“我是被人撞的。”
　　盛薇拔高声音：“撞的？谁撞的？”
　　许眉摇头：“不知道，没看清。”
　　盛薇忽然停住脚步，绕道许眉面前蹲下，双眼十分真挚的望着她：“眉眉，不是我阴谋论啊。你好好想想，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被人打击报复了。”
　　许眉愣住：“不能吧？”
　　盛薇：“别太天真，在我们这个圈子里，这种事情多得是，你仔细想想。”

　　许眉眼前不由自主闪过白振山那张脸。她沉吟几许，把参加舞蹈选拔的事儿跟盛薇从头到尾说了，不过刻意略过了周崖那段。
　　盛薇听着，眉头越皱越紧，到最后直接拍案而起：“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
　　许眉被她吼的一哆嗦：“你当时在外面拍戏……”
　　“那你也该给我打个电话！”
　　盛薇怒气冲冲的瞪着她，“跟你说过多少遍，离李曼辛那个女人远点，她简直是坑不死你不罢休。”
　　“……”许眉发现这俩人是真八字不合，明里暗里从来没有和谐的时候。

　　许眉头疼的揉着额角，忽然想到什么，叹了口气说：“今天的复试我肯定去不了，不知道最后结果会怎样。”
　　“多半是没戏了。”盛薇凉丝丝的接口，“李曼辛是厉害，但白振山也不是吃素的，你这脚一伤，他借题发挥简直不要太简单。”

　　许眉仰头无言的盯着天花板。

　　盛薇抱着胳膊看她，疑惑道：“你就真的不怨？”
　　许眉：“怨什么？”
　　盛薇：“李曼辛把你拖进这趟浑水。白振山那两口子迁怒于你。你平白无故伤了脚，还丢了了百年难遇的好机会……”
　　许眉仔细想了想，似乎还真是这么回事。她仰头看着愤愤不平的盛薇，抬手止住了她的喋喋不休。

　　“都是我自愿的，没什么可怨的。”

　　盛薇微微怔愣，她上次听到这句话时，还是在两年前。
　　那年她们刚上大学，被学校拉到山里去军训。
　　盛薇从小娇生惯养，受不住那种全封闭式的魔鬼训练。深更半夜被饿醒了，硬拖着室友许眉翻墙逃出基地，下山找吃的。
　　许眉怕她一个人走夜路不安全，于是便陪着去了。
　　回来的时候运气不佳，被值班老师逮了个正着，二人被罚绕着基地跑了五公里。盛薇心里愧疚，悄悄的跟许眉道歉。
　　那时许眉也是轻描淡写的说：“都是我自愿的，你不用抱歉。”

　　一晃两年多过去了，这个人啊竟半点儿没变。

　　“眉眉，”盛薇推着许眉到病房安顿好，犹豫的问：“你就没想过要转业么？
　　“转什么业？”
　　“转业演个戏，唱个歌都行。你脚伤这么严重，总不能像以前那样玩命的折腾吧。”盛薇柔和的劝，“凭你这张脸，做什么不行。”
　　“再说吧。”许眉淡淡的答。脑子里忽然浮现出那天夜里，在寂静空旷的舞台上，周崖对她说的那句话——‘我很期待你的舞台，我有预感，那一定会很令人惊艳’。

　　下午，李曼辛来看她，带来了复试的消息。
　　不过许眉正在睡觉，怎么叫都醒不来。李曼辛和盛薇吵了几句，悻悻的走了。

　　傍晚，周崖来了，带来了一束百合花和一小篮水果。
　　许眉还没醒。靠在床头玩手机的盛薇见到他，受了点惊吓，怔怔的问：“你是来看她的？”
　　周崖点头，问：“她怎么样了？”
　　盛薇答：“摔伤脚了。”

　　病床上，许眉仍睡得昏天暗地。
　　盛薇看看许眉，再看看周崖，不好意思的笑笑：“她可能太累了。”
　　周崖放下东西，呆了几分钟，什么都没说，就又走了。安安静静悄无声息。若不是床头上多出来的花和水果，盛薇真怀疑是自己做梦了。

　　天黑之前，许眉终于清醒了。
　　这一觉，她睡了整整十二个小时。

　　病房里灯光惨白两眼。临床的小男孩正在喝粥，香气弥漫的满屋都是。盛薇正在吭哧吭哧啃苹果，眼睛快黏在手机上了。
　　许眉撑着床坐起来，对盛薇说：“你回去休息吧。”
　　见她醒了，盛薇放下手机，“没事儿，我上午睡了不少。你饿不饿，吃苹果吗？”

　　许眉伸手接了个苹果，指着那束百合花问：“那是谁送来的？”
　　盛薇不怀好意的眨眨眼睛：“你猜。”
　　许眉抿起唇，试着问道：“周崖来过吗？”

　　“靠——”
　　盛薇猛一捶床板，眼里顿时精光四射，一脸八婆相：“你什么时候跟他搅合上的，我怎么不知道。”

　　许眉咬了口苹果，没答。
　　盛薇笑眯眯的说：“周崖那个人向来独来独往，性格孤僻。他今天拎着东西来看你的时候，我还以为我做梦了……”
　　许眉打断她：“他有没有说什么？”
　　盛薇摇头：“什么都没说，看了你几眼就走了。”

　　许眉嚼了两口苹果吞下去，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盛薇仔细打量她的神色，一针见血问：“你看上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