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水长情》小锦袖

21、像秋

　　一天下来，许眉与网络脱节整整二十个小时。

　　李曼辛：“你祖宗十八代都快被刨出来了，知道吗。”
　　许眉瘫在椅子里：“我是不是需要说点什么？”

　　昨晚她又在舞蹈教室睡着了，天亮时醒来想回宿舍冲个澡，结果发现宿舍楼下的花坛边上蹲了好一排人，个个举着手机相机，还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这些人里，有些许眉曾见过，是同校校友，有些压根不认识，是从校外来的。

　　许眉一怔之下，想都没想，掉头就走，路上被李曼辛一个电话叫到了工作室。

　　李曼辛新专辑的筹备已经进入宣传阶段。难得，在她自己都忙的焦头烂额的时候，竟还能挤出时间来关注许眉这档子破事儿。

　　李曼辛：“说什么，有什么可说的，你一没公关，二没粉丝，语文学的还不咋地，鬼知道你的话会被歪曲成什么样子。”
　　许眉：“不澄清真的没问题吗？”
　　李曼辛摊手：“有什么问题，送上门的热度，不蹭白不蹭。”

　　许眉按着额头，这种有心无力的感觉简直是太让人头疼了。
　　李曼辛：“周崖联系你了吧，他怎么说？”
　　许眉：“……他什么都没说。”

　　郑松这招祸水东引用的实在狠。无论许眉现在说什么，都会被推上风口浪尖。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只要能成功转移大众视线，他们这场公关危机就算赢了。

　　而许眉，凭这被炒起来的绯闻，首次进入大众视线。只是这亮相方式，实在称不上漂亮。

　　“他为什么要与花年解约？”许眉百思不得其解。
　　“解约？他那叫单方面毁约。”
　　“可花年并没有苛待他。”许眉说。
　　“花年是没苛待他，可他已经过了最具价值的年龄，三十多岁的男人，继续留在花年发展，如果不能突破固有的戏路，很快就会被更年轻的后辈取代。”

　　“他在打拼了这么多年，在公司根基应该扎的很深，哪有那么容易被取代。”
　　“你不了解，”李曼辛摇摇头，“花年内部艺人竞争太激烈了。”

　　花年家经纪人的传统，签人从不看出身背景，只注重脸蛋和性格。所以，能在花年旗下熬出头的艺人，个个高颜值，能拼又能忍，其竞争力绝不容小觑。
　　郑松演龙套出身，一路打拼到现在的高度，名利双收人生得意。他已经找不到当初奋斗时的那份心境和拼劲了。
　　与年轻人相比，他后劲不足。与同龄人相比，他胜算不大。
　　于是，他选择离开这个修罗场，找个坏境安逸的公司养老。

　　许眉忽然想到什么，说：“去年，花年签进的新人里，年龄在16至25岁之间的，大约有五十多个。”
　　“So——你想说什么？”
　　许眉：“你知道我在担心什么？”
　　李曼辛笑了笑：“发展初期，他们之间的资源分配很公平。谁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利用有限的资源，达成利益的最大化，谁就能在未来的资源竞争中获得更理想的机会。”

　　自古以来，弱肉强食就是贯穿所有生物的生存法则，即使是人类也不能例外。路只会越来越难走，人只会越来越难对付。

　　李曼辛随手把玩着一只录音笔，款款道：“花年音乐做的烂，是不争的事实。但做不好不代表不想做，一个出色的偶像歌手每年的巡演和专辑带来的盈利可不必电影少，这可是块肥肉啊——”

　　许眉立马领会了她的意思。

　　花年觊觎这块肥肉多年，但总苦于无从下手。周崖的选择，舍弃了花年雄厚的影视综艺基础，反而选择了较为薄弱的音乐做立足点。
　　就目前发展势态，已经基本能确定，周崖锁定了偶像歌手的发展路线。
　　如果成功，那他就是替花年开辟音乐市场的第一人。
　　不可谓不妙。

　　许眉在工作室坐了一会儿，站起身，对李曼辛说：“你忙吧，我走了。”
　　“去哪？”
　　“去团里。”

　　宿舍暂时回不去，许眉就在艺术团附近租了个钟点屋。白天泡在团里练舞，晚上回屋里睡觉。

　　团里的日子不好过，她与郑松的绯闻沸沸扬扬的炒了三天才渐渐平息。网络上的声音许眉没关注，但却可以猜到。她每天从艺术团大门进去，觉得连门口保安看她的眼神都不和善。

　　七天后，某部国产偶像剧开播，人物演绎深刻灵动，剧情发展明朗轻快，捧红了四位高颜值的主角，也捧红了此剧的主题曲《像秋》。

　　歌曲名：像秋，
　　演唱者：周崖。

　　许眉在街边老旧的面馆里吃牛肉面，店门口的破音响里正在放这首歌。

　　他终于将声音传遍了全国。
　　以后想听他唱歌不必再见到人，直接上网搜歌就可以了。

　　桌上的面碗里热气缭绕，熏得她眼睛有点酸。

　　就在这时，对面炒饭馆那边传来佟萍萍冷淡的声音：“许眉，吃完了没？”

　　许眉低着头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扔下筷子，高声回应：“好了。”

　　演出在即。
　　紫京艺术团自创的歌舞剧《杨柳枝》面世三年，今天迎来了第100场的演出，场内三千位置座无虚席。

　　经历了七天整的机械练习，到昨晚最后彩排的时候，许眉的动作真的做到了完美。佟萍萍对此特别满意，但却依然不肯给许眉好脸色看。

　　许眉刚开始还有点惴惴不安，可时间长了，她发现佟萍萍似乎对谁都是那态度，心里的不平衡顿时少了许多。

　　导演嘛，凶点也是正常的。
　　但临上台前，佟萍萍忽然叫住许眉，语气柔和的有点不正常。
　　“上台后，不要紧张，注意灯光节奏和镜头。”
　　许眉一愣，点头道：“是。”
　　佟萍萍又说：“别紧张，但也别大意。舞蹈这个东西，私下练习时出彩并不能代表什么，只有真正上了台才能看的出深浅。到底是骡子是马，我就看你这次的表现了。”
　　许眉：“是，我知道了。”

　　佟萍萍点点头，在后台里又转了两圈，挨个给演员们加油鼓劲，直到距离开场仅剩五分钟时，她才放心的离开后台，来到观众席二层的雅阁。

　　今天《杨柳枝》百场纪念日，唐宜茂老团长亲临现场，并将在演员谢幕后上台致辞。

　　佟萍萍拨开雅阁帘子，唐宜茂正坐在竹椅里喝茶，他对面不知何时多了位年轻人，乌发白衣，笑容浅淡，看上去温润又和善。

　　佟萍萍怔了几秒，不知这人何时冒出来的，刚刚唐宜茂来时可没见带了什么客人。

　　唐宜茂笑呵呵的：“小佟，来坐。”
　　那年轻人立马站起身，从桌下抽出把椅子，摆到唐宜茂旁边。佟萍萍不明此人身份，不敢心安理得接受他的照顾，急忙笑着道谢。
　　并望向唐宜茂：“这位是？”
　　“周崖。”
　　唐宜茂脸上笑容不减，看来心情不错。

　　佟萍萍恍然，“最近常听唐老夸你，我还只当他年纪大了口头上爱念叨，没想到他今天竟直接把你拐团里来了。”

　　周崖：“哪里，是我自己要来的。能受唐老邀请上雅阁，实在是荣幸。”

　　佟萍萍笑而不语，周崖替她倒了杯茶。

　　唐宜茂对她说：“我前段时间请小周编了个曲子，今天刚拿到手。回头你也听听，找人把舞编了，年底给咱们团添个新舞。”
　　佟萍萍：“这事您已经说过好几回了，放心吧，最迟今年十月，我保证能排出新舞。您呐到时等着验货就行了。”

　　唐宜茂大手指着她，刚想批评几句，剧场灯光忽然齐灭，周遭登时寂静无声。

　　“哟，开始了！”

　　唐宜茂话音刚落，下方舞台上亮起几束柔和的光芒。十二名身着青绿色衣裙的姑娘，错落有致的站在舞台上，齐声哼唱前奏。

　　这部歌舞剧周崖两年前曾看过，那时他刚上大二，有教授在课堂上向同学们推荐了这部《杨柳枝》，并相当不吝言辞的予以赞美和肯定。
　　经典之所以称之为经典，就是因为经得起反复推敲，并且每次观赏都会产生新的感触。时隔两年，周崖再次来到这所剧院里，坐的位置变了，身边的人变了，演员来来去去的也有不少变动。
　　不变的，唯有歌舞剧本身。

　　这也是周崖偏爱于创作的原因。
　　人处在不同的阶段中会有不同的心境，在他眼里，那些难以把握飘忽不定的情绪，只有靠音乐和节奏才能完整的记录下来。

　　不想错过人生每一处的风景。
　　想把所有爱过经历过的人都刻进记忆里。

　　某种意义上，他是个长情的人。

　　第四幕，许眉上场。
　　一束微弱的光从剧场顶端投射到舞台上，勾勒出她黑色的剪影。

　　她从黑暗中走来，逐渐走向明亮的光源。
　　她身穿过膝长裙，颜色是很正的中国红。
　　她的头发被盘起，露出纤长优雅的脖颈。

　　他早说过，她最适合红色。
　　舞台上的她，动作飞扬裙摆铺陈，就像团热烈燃烧的火焰。

　　唐宜茂捏着手里青瓷小茶杯，淡淡的点评道：“气场很稳，只是台风还欠点历练。”

　　周崖回神，淡淡笑了笑，又替他倒上杯热茶。

　　佟萍萍在旁边笑：“在她这个年纪的孩子里，能有这种实力的不多了。”

　　这点唐宜茂是同意的，他点点头：“的确。这跳舞啊，跟唱歌是一个道理。练习室里跳的好，录音棚里唱得好，都没用。到了舞台，到了现场，灯光一照，全麦一开，什么缺点都藏不住……年轻人呐，该吃的苦还是得吃啊……”

　　周崖笑着：“老师教训的是。”

　　唐宜茂抬眼：“我这教训的可不是你。年轻人该拼没错，但也要劳逸结合。至于你，我反倒觉得该歇歇了。”

　　这次周崖没再顺着老师的话说，他不赞同的摇摇头：“上坡路哪有停车的道理。”

　　唐宜茂看了他几眼，无奈叹息：“你呀，就是太急了。”

　　《像秋》这首歌取得的市场效应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近几天在工作之余，他与席文才根据市场数据，连夜调整了近期的发展计划。
　　现在的周崖，浑身上下都像上紧了发条，不敢有丝毫放松。

　　第四幕完，许眉退场。
　　唐宜茂站起身：“我要去后台准备了，你要不要跟我一块下去，看看你的那个……你的那个小师妹？”

　　“不了。”周崖起身，拿起身后小几上的一束花，“我的心意，就请老师代我转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