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058长与短 ...
-
塔基拉家族的闹剧尚未收场，齐布尔的朋友们在稍稍平静一些时便告辞离开。莫威提斯是第一个启程的，其次是玛雅。齐布尔目送陆明洲和王耀共乘的凤凰远去，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他的朋友们把他的院子命名为“静谧庄园”。卧室所在的小楼称为“永夜小屋”，象征安睡之所；藏书库称为“智慧灯塔”，餐厅叫“盛宴大厅”。齐布尔对这些名字哭笑不得，但玛雅和莫威提斯格外积极地帮他制作了木元素铭牌，放在每个房间的门口，还更改了地下走廊岔口处的魔法标记。
现在，齐布尔正沿着被命名为“银松小道”的地下走廊向永夜小屋走去。他上了三楼，伸手敲敲自己隔壁的门。
“伊万，”他说，“保罗听说你搬出了他的房子，有些难过。你要不要去安慰安慰他？”
伊万打开房门，头一句问：“耀已经走了？”
“他走了，我和阿尔弗雷德跟他道了别。”齐布尔道，“你为什么没去送他？”
伊万耸耸肩。“保罗怎么了？他哭了？”
这种离别在伊万和王耀的生活里发生过许多次。他们的关系随着政治的需要而改变，亲密时可以日日同起同睡，敌对时也可以几十年不相见。对他们来说，只有永恒的利益，没有永恒的关系——“送别”于他们来说，是一件多余又奢侈的事情。最重要的是，伊万不想跟阿尔弗雷德站在一起。
齐布尔叹了口气。“保罗没哭，只是在闹脾气。”他笑笑，“不过我还是要来问问，毕竟这是你的事。但……”他犹豫一下，道：“虽然我好像没资格评论什么，但离别……生命也就那么长。”
伊万抬眼看他。
齐布尔被那双紫眼睛一盯，下意识地一顿，问：“……我随便说说。”
伊万低头摇了一下：“没事。我去看看保罗。”他出了房门绕过齐布尔，走了几步又问：“保罗那边……怎么走？”
见齐布尔还愣着没反应过来，伊万道：“给我带个路吧。”
“伊万没送你走，不难过吗？”
凤凰的背十分宽阔，王耀和陆明洲一个躺一个坐，还绰绰有余。这次陆明洲画了道防风符，王耀便幸免于风沙的袭击。
“有什么好难过的。”王耀道，“我和他……”
他停下来。他和伊万的过去，确实有过几次刻骨铭心的送别；但他们渐渐都明白了这种送别并不稀有。只要生命还在，总能再见面的。
他的停顿是因为他忽然意识到：现在他们的生命都缩短了。准确地说，从未知的年限变成了有限的未来。
“这里的人平均寿命一般多长？”他没头没脑地问陆明洲。
陆明洲被他问得愣了一下：“我不知道，我没看过数据……”
“大多数人能活到几岁？”王耀问，“我就是想问……大概几十年，还是……”
他声音低了下去。他不确定才十五岁的少女能否明白自己的意思。她也许对魔法世界了解甚多，可到底还是只是一个没经历过多少人生的年轻人。
“普通人大概能活到七十多岁。”她说，“魔法师的寿命会长一些，一般在一百年以上。有些长寿的炼金师能活到好几百岁……但现在那位炼金师已经去世了，无法证实那是不是传说。”
王耀叹了口气。
他不确定自己这种特殊形式的生命到底是不是以普通人的节奏生长。但万一，他的生命只有一百多年，而且已经过去了十分之一……
他忽然懂了“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真正的含义。
从前他知道生命易逝，人生苦短，但圣人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看多了人类从生到老，他习惯了各种各样的过客。百年不过一瞬，千年也只是了了。久而久之，他已经忘记了年少时对时间的敬畏。
他忽然真情切意地难过起来。为刚刚顿悟的自己，为尚未意识到的伊万。
尽管齐布尔的朋友们有心为他隐瞒，四大主国消息灵通一些的上层人士还是知道了塔基拉家族发生的变动。但他们认为，一个未成年的族长，不会比一个仅仅在血统上没有影响力的假货更可靠。大部分人都选择了观望，只有少数几个开始暗中观察齐布尔。
这一场闹剧在二十天后彻底没有了水花。齐布尔终于能够安心准备他的四年级课程，同时系统地教给阿尔弗雷德和伊万一些东西——“学院的孩子”阿尔弗雷德在暑假并没有住处，他留在了塔基拉城堡。
本来齐布尔以为按照伊万的性格，他会拒绝跟阿尔弗雷德一间屋子。想不到伊万不仅爽快地答应了他，还把卧室搬到了一楼阿尔弗雷德的对面。
阿尔弗雷德一打开门看见站在他对面门口的伊万时，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醒醒，吃早餐了。”伊万面无表情地伸手揪起阿尔弗雷德的领子，晃了两下。
阿尔弗雷德愣愣地被他晃完，看着伊万的背影，直到对方快要到拐角的楼梯口，才喊了一句：
“你**才做梦！我很清醒！”
伊万转身问他：“你还吃不吃早餐了？不吃我把你那份吃掉。”
“吃吃吃。”阿尔弗雷德还穿着睡衣，顶着一头乱发跑了几步追过去：“不过我怀疑你能不能把我的早餐吃完——那可是三人份呢，万涅什卡……”
“多的倒掉。”伊万面不改色。
“浪费——诶？”阿尔弗雷德忽然停下来，伸手在栏杆上一撑，把伊万拦在楼梯上：“你居然没生气？我叫你万涅什卡，你居然不生气！”他像是发现了比自己更新的大陆一样，用一种极其夸张的不可思议的语气重复道：“我叫你万涅什卡，你没有生气！没有跟我打架！这还是你吗，万尼亚？”
伊万忍了又忍，终于阴下脸：“你非得等我生气……你是抖M吗？”
“你又不是……”阿尔弗雷德抿抿嘴，“你不是早知道了么。”
齐布尔在地下走廊的入口等他们，听到这里有些疑惑——
抖M是什么？
考虑到两人的吵架内容，齐布尔决定不问。
这天早上两人不可避免地又吵了一架。吃到最后，两人就差相互往对方脸上扔调味酱了。一开始齐布尔还很担心他们会把刀叉扔到对方身上，却发现他们都相当克制——虽然手里挥舞着刀叉的样子挺吓人，但谁也没真的把手中的东西扔出去。
于是齐布尔就一边享受自己的早餐，一边围观两人的争执。
不知为什么，感觉最近一段时间两人的争吵越来越多。但……也都更小孩子气了。
也不知道这趋势好还是不好。齐布尔心想。
魔法学院深深的地下，有一棵树。这棵树枯萎了一半，另一半还枝繁叶茂。
沿着它的根系进入更深的地下，有个巨大的魔法阵，中心是一块巨大的黑石。黑石上有好几道裂缝，深深地嵌进去，好像被什么人砍过几刀。
一个低低的呻吟声从魔法阵里传出来。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
“醒了？”另一个刻意压低的声音响起，第一个声音顿了顿，好像在忍受什么巨大的痛苦。接着他“嗯”了一声。
“我忘了我们之前干过什么，”第二个声音说，“但我确定我们几个在一起。我想那应该是件了不起的事儿……但我忘了。”他顿了顿，又问：“你记得吗？呃……抱歉，我好像连你的名字也忘了。”
“我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第一个声音说，声音也很低，带着断断续续的喘息，“我们是几个人？”
“我也不知道，反正不止我们两个。”第二个声音道，“算了，能叫醒几个就算是几个吧。”
“他们几……咳咳咳……我好像不能呼吸了。我胸口——压着什么东西？”
“你在哪？我看不到你。”
“我也不知道。但我身上压着一个——一个很重的——东西。你能看见——看见什么？我眼前一片黑。我——抬不起这玩意儿。”
“嗯……如果我没猜错，是一块大石头。黑的，特别大，比三个人加起来都大。”第二个声音充满同情，“但我现在没手没脚，好像帮不了你……”
“没关系。”第一个声音轻轻咳嗽几声，“我是军人。”
“你也是军人！”第二个声音欣喜地扬起声调，又很快压低：“向军人致以崇高的敬意。”
“你是谁？”
“我不知道。”第二个声音困惑地回答，“但我知道我认识军人。”
“废话，你肯定认识我。”
“如果我认识你，我肯定不那么喜欢你。”第二个声音小小地“哼”了一声，“你的说话方式充满熊孩子的气息。”
“什么玩意儿？”
“……什么也没有。”
两人沉默了很久，久到他们都以为对方又睡着了。
“喂，你还醒着吗？”
第二个声音很久才回答他：“怎么了？”
“你……饿不饿？”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058长与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