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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三十三 ...

  •   圆满的结局可期未必可及,但这并不妨碍俞峤为韩乐池作出种种努力。
      许晋假期结束就要归队,俞峤安排给他的装修任务他很好地推卸给了俞峰,可怜俞峰出了房子还要出钱出力,但是办事情确实十分妥帖,房子收拾的仔细不说,给韩乐池布置的卧室真的是专业病房级别的。
      俞峤觉得小时候带着俞峰上山下河、摸爬滚打、顶包挨揍都没白干,弟弟十分贴心。可是那间已经尽力布置地温馨居家的卧室还是叫他心底泛着点酸涩。
      在袁州的治疗和药物的作用下,韩乐池的情况确实在好转,但顽固的情绪问题依旧盘桓不去。严重的失眠、对俞峤病态的依赖、失语,这三个问题一点都没有改善。
      每当俞峤晚上被服药后浅眠、但一直做噩梦的韩乐池闹醒时,都会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他能够理解袁州最初想向他表达的顾虑了,这确实很煎熬。
      考虑到韩乐池的需求,他们现在已经搬到了俞峰的房子里。这间公寓和水景园的房型不能同日而语,日照充足、环境安静,十分适合居住。韩乐池对环境的变化没有表现出任何反应,这反倒叫俞峤担心。这种漠不关心的态度,显然又是一种自我封闭的表现。
      为了照顾韩乐池,俞峤申请了停职留岗。这么大的动作,再想要瞒着他爸是不可能了,不过老俞同志很沉得住气,就算心里有数也没有跳出来过问俞峤在做什么。
      如果撇开韩乐池的精神状况不谈,那么现在俞峤和他的相处是堪称亲昵平淡又温馨的。按照袁州的要求,俞峤将韩乐池的生活安排地非常规律,早起早睡还要午休,三餐精心准备,定时开饭,睡眠问题依旧要依靠药物,但俞峤坚持每天看着他睡着,为此他们现在是同床的。在这样的照料下,最起码从□□来说,韩乐池彻底康复是迟早的事。
      在韩乐池的状态稳定下来,情绪缓和、心情放松之后,袁州提出可以带他适当地出门接触一下人群。
      这个话题不可避免地又牵涉到了韩乐池对俞峤的依赖度上来,现阶段韩乐池对俞峤的依赖程度已经到了影响到俞峤正常生活的状态了,他几乎是24小时要求俞峤在他视野范围内,只要有机会就会贴着俞峤,无时无刻不在要求着肢体接触,就连袁州做咨询的时候要他单独和自己进行谈话也要俞峤事前花大量的时间进行反复的安抚。
      袁州就此分别和他们两个人都进行过很长时间的交谈,但是结果差强人意,毫无改善。这一次再谈及这个话题,是在一次治疗后,韩乐池过于疲惫,俞峤陪着他到卧室,将人哄到确实睡着了才小心翼翼地爬起来,出了卧室却发现袁州还没有走。
      面对刚才自己看到的画面,袁州这一次同俞峤交谈的态度和用词就强硬了很多,他直言:“俞先生,你在纵容他。”
      在所有其他和韩乐池的健康相关的问题上,俞峤都很有原则,他能分清怎么做对韩乐池是好的,但唯独在韩乐池的依赖问题上,俞峤几乎没什么作为。
      面对袁州的指责,俞峤只能选择沉默以对。在韩乐池精神彻底崩溃,整个人都不正常的情况下,他完全无法将某些感情宣之于口,基于这种顾虑,他同样无法合理地解释自己的行为。
      然而他的语言上的回避不代表行为上的克制,即使他不说,袁州也不是看不出来,这一次袁州显然没有打算让这个问题轻易就揭过去。
      “乐池现在的依存症状已经严重影响到了你的生活,但你对此的态度是妥协、配合、纵容,出于尊重,我不去深究你这么做的动机,但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你这样做会令他的行为进一步产生偏差,直到有一天,造成的后果我敢肯定你并不想看到。”
      面对袁州这样严肃的态度,以及受“不想看到的后果”压迫,俞峤理智和情感的拉锯终于出现偏倚。
      这点动摇从他回答袁州时的迟疑中流露了出来,袁州很敏锐地捕捉到了。
      “俞峤,不管你如何看待你和韩乐池之间的关系,这都要建立在他身心健康的基础上才能实现,这一点你不是不清楚,否则我问你们是什么关系的时候,你不会说不出口,”袁州说地很恳切,“享受他现在对你毫无保留的亲昵无异于饮鸩止渴,你要知道这不是出于信任或者爱慕,这只是一种心瘾。”
      袁州很懂得掌握谈话的分寸,这不仅是学识更是天赋,他施加了恰到好处的压力,然后把喘息和思考的空间留给俞峤。
      俞峤送走了心理医生,回头第一件事就是进卧室查看韩乐池的情况。握上门把手的时候,他突然看着自己的手腕停住了动作。
      袁州的一句玩笑话被他从片刻前的记忆里翻了出来,袁州说:“我其实还挺想给你一根橡皮筋来矫正你这种行为的,但我怕你会把自己的手腕弹肿。”
      开门的动作一顿,俞峤站在卧室门口对着门板发了一会儿呆,最终还是收回了手,转身离开了。
      袁州是对的,这是心瘾,只不过袁州客气了,没把话说完整。这不仅仅是韩乐池因为精神崩溃而生出的心瘾,更是俞峤的心瘾。来不及说出口的回应和真实的愧疚交织在一起所带来的隐痛,借此得到虚幻的慰藉。
      醒悟来的猝不及防,俞峤却不会纵容自己继续回避问题,疏远需要循序渐进,但是他做得很好。
      带着韩乐池逐渐接触人群,一点一点增加分开的时间,他甚至带着韩乐池去了一次他妈妈住的疗养院。病床上躺着的是韩乐池世界的中心、生命的锚点,他果然对着他妈妈昏迷的脸露出了复杂的神情。那些温柔、怀念和痛苦,让韩乐池看起来真实了很多。
      俞峤安静地站在病房门口看着这对母子,并不打扰。
      当年韩乐池在即将可以离“小楼”的时候碰到他妈妈中风昏迷,在母亲的生死和自己的自由尊严之间,他选择了前者。俞峤无论什么时候想起这个故事都会觉得命运对韩乐池充满了恶意,但他同样会奇怪,为什么最初的自己并没有因为这种疼惜和怜悯而选择对韩乐池坦白呢?
      在回去的路上,俞峤看着韩乐池哭了一路。
      眼睛眨一眨就会有眼泪一颗颗地掉出来,一直都不停,韩乐池哭地悄无声息,却让俞峤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甚至几次停车,安慰韩乐池的同时也稳一稳自己的心神。
      等把车安安稳稳地停到他们现在暂住的公寓楼下时,俞峤忍不住大松了一口气,扭头观察韩乐池,却意外发现韩乐池正看着他。
      看,有焦点、有意义的看,这是几个月来,韩乐池第一次露出有实质的目光,俞峤几乎在这样的注视下僵住手脚无法动弹。
      饶是他心性坚定也忍不住发了一下呆,这才抽出纸巾递给韩乐池,说道:“擦擦脸,脸哭地脏兮兮的。”
      这是标准的、属于俞峤的玩笑,听起来都是嫌弃,但从前的韩乐池总是能听懂这里面的温柔的关心。
      从前的。
      副驾驶座上坐着的韩乐池因为俞峤的话露出了一点惊惶的神色,看起来十分无措,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俞峤立刻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向一个不合适的对象开了一个不合适的玩笑。
      “不不不,我说错话了,”他慌忙补救,“眼泪干在脸上不难受吗?擦一下吧。”
      韩乐池顺从地接过了俞峤手里的纸巾,在脸上胡乱地抹了两下。
      俞峤被他这个动作搞得有点啼笑皆非,这段时间以来照顾人照顾出了习惯,他另拿了一张纸巾捧着韩乐池的脸仔仔细细地擦干了他脸上的泪痕。
      韩乐池很乖巧地任他动作,末了,小心翼翼地向俞峤的方向倾身,做出了一个渴求亲近的姿态。
      俞峤手上的动作一僵,一时之间不知道是应该按照自己的心意把韩乐池搂进怀里还是按照袁州的要求,和韩乐池保持必须要的界限。
      他最终选择了推开韩乐池。
      这样的挣扎俞峤最近面临了太多次,大多数时候他只需坚定自己的想法,阻止韩乐池的靠近,乐池就会自然地停止动作,可是今天他的推拒换来了韩乐池外露的无措和伤心。
      俞峤愣了一下,然而将刚才回避的眼神重新投注到韩乐池身上的时候,却发现那种无措和伤心消失了,韩乐池依旧是面无表情的。他端详了一下,并看不出端倪,尽管心里隐隐总是觉得不对,俞峤还是阻止自己继续想下去,他不需要反复给自己灌输有偏差的认知,他需要贯彻袁州的医嘱,尽力做好陪护。
      “回家吧。”他把刚才那一幕揭过去,下车给韩乐池开车门,领着韩乐池回家。
      关于这件事的后遗症发生在俞峤的一次晚归之后。
      他最初并没有忽略韩乐池的情绪波动,甚至和袁州进行了沟通,袁州也很尽责地提议他需要密切观察。只是韩乐池表现地十分好,似乎从俞峤将他带去见了妈妈之后,一切都开始往更好的方向发展,他的情绪在慢慢恢复正常,会因为外界的刺激而产生反馈,不再像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一样,他甚至慢慢不需要药物的辅助也能正常入睡。
      韩乐池的表现让俞峤开始相信那天发生的重要的事情是韩乐池见到了自己的妈妈而不是他拒绝了韩乐池寻求安慰的拥抱。
      针对他们两个的亲密戒断持续进行,借着老俞同志生日的荫头,俞峤和韩乐池说自己会在傍晚出门,10点前回来,他叫韩乐池自己记得开灯,不要一个人呆在黑漆漆的房间里,还要记得吃饭。
      韩乐池点了头。虽然不能说话,但是他现在已经可以和俞峤进行一些交流了,“一些”的意思是他会对自己愿意回答的问题作出反应。
      俞峤看着他乖乖点头的样子很是心软,太容易让人联想到不久前那个内向害羞却生动的韩乐池,他几乎克制不住地想伸手摸一摸韩乐池的头发,但最终还是作罢。
      袁州知道他打算离开韩乐池“这么久”,建议他可以用监控探头关注韩乐池的状态,但俞峤很干脆地拒绝了,他还记得水景园5001室走廊门前那个摄像头,他不会再对韩乐池做同样的事情,出于什么目的都不会。
      然后他为自己的武断付出了代价。
      老俞同志隐而不发好几个月,终于把儿子从“金屋”里逮出来,有的是话要和俞峤谈。俞峤其实并不是很担心爸爸的态度,俞正军同志本质还是一个开明的人,但这并不意味着一个担心儿子的父亲会轻易在儿子的感情问题上松口。
      尽管并没有激烈的冲突,但是父子两个人的谈话还是持续了很久,期间几次互相呛声,要不是俞峰两边打圆场,恐怕还真的要吵起来。谈话的最终结果其实是没有结果,俞正军把“我要去告诉你妈”这句话甩得乓乓响,但围观的俞峰表示场面幼稚到无法描述。
      因为老俞同志的训话,俞峤回去的时候已经是10点半了。
      一进门就觉得心里一沉,因为房间没有开灯。
      “乐池?”他一边按开灯一边往房间里走,客厅里没有人,房间门虚掩着,推开之后发现也没有人。俞峤心里一沉,转身极快地把公寓里每一个房间的门都打开了,最终在厨房发现了韩乐池。
      韩乐池背对着他跪坐在流理台前的地砖上,俞峤这个时候早就意识到肯定有什么意外发生了,因此他更不敢太过急躁,深怕刺激到韩乐池。
      “乐池?”他小心地靠近,像对待一只容易受惊的鸟。
      韩乐池这一次却出乎他意料地给了他反应,循着他的呼唤转过了身。
      俞峤顺势看见了韩乐池对自己做的事,顿时脑子里一片空白……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三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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