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拦江》青空草木

27、27、当你孤单你会想起谁

　　“这世上顶尖的人物总是物以类聚。他们男男女女的聚在一起，愣是没给平凡人一点机会。让我觉得他们活在云端上，我活在泥土里。”若海看着燕小钗送出恒衡的背影，忽然这样感慨。
　　“你几时变得这么谦虚了？”满月微微有点惊奇。
　　若海更惊奇地回望她，“做诗而已，你难道还当真？”
　　“我希望你被埋在泥土里。”

　　“你杀的那人，要不要紧？”满月看一眼郁雷的表情，自从七言杀了那个人，这个侍卫的脸就黑得像只读博尔赫斯的乌鸦。丫又是个什么人物不成？
　　七言只是茫然地摇摇头。那个人，什么人？我怎么知道他是什么人？
　　按说皇上的刀法师傅他不是没见过，只不过他生来对这种相貌平平、尤其是不出现在贞绮身边的人不太感冒，记忆力又有点那个。
　　满月看了看他，忽然发现自己找错了人，转头就问郁雷：“那人是谁？”
　　郁雷那个郁闷啊，原来将军大人如此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并不是真的镇定，而是他根本没注意到压下来的是泰山，只以为是块普通顽石而已。
　　“当今皇上的武术老师陈敬。”郁雷这话说的真是心不甘情不愿。就好象他不承认这个事实，这个事实就不存在了一样。
　　“哦？”满月见七言颇有些诧异的神色，却并不见不安。
　　杀了皇上的老师，终归是件大事吧？看他的样子，究竟是神经格外坚韧，还是格外迟钝啊？
　　“唉。这件事，你得好好跟皇上解释一下了。”燕小钗正在这时走回来，难得认真叹了口气，“上次放走了南宿摄提，皇上已经盛怒，如果不是公主求情，你现在已经在刑场上了。这次你又杀了陈敬，你想皇上他会不会高兴？”
　　七言仍是有些诧异的神情，“他要杀郁雷，我不能杀他？”
　　燕小钗也被打败了。七言的逻辑一向是打遍西夜无敌手的。妙在他的功夫也差不多。

　　五千车的粮食都已装好。
　　燕小钗风姿绰约地站在一旁，紫纱披肩如雾如幻。她的唇角始终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精灵面孔，眼波如狐。
　　“听说你有一枚青血玉石的印章？”她笑着问满月。
　　满月眼睛都没有眨一下，淡淡道，“那又如何？”
　　“关于那种印章，我碰巧知道一点点。”燕小钗狡黠地眨眨眼。你不会想让我说出来吧？
　　满月沉默不语。方才为了试探恒衡的身份，拿出了那枚从王宫中带出的青血之印。料想没人知道它的来历。想不到倒是小瞧了这里的人。
　　燕小钗见满月不语，眼波更亮。这位神秘的女子如果是来自轮台王宫，事情就变得越发有趣了。
　　“你们带来的人，除了你们几个，其他的在哪里？”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她也知道不可迫人太紧。
　　“在极蓝雪山山脚下的江边，我们的船在那里。”江船有些兴奋。
　　“多少只船？”
　　“一只啊。”
　　燕小钗怔了半刻，看江船如此憨厚的表达想来是真的，不禁笑得弯下腰去。
　　江船让她笑得犹在摸不着头脑，满月和若海却对视一眼，同时暗叫一声糟糕。
　　当初只以为雇船雇车轻而易举，万没料到竟会买到五千车的粮食。最靠近极蓝雪山山脚下的小镇，哪里提供得出可以装载五千车粮食的大船？况用，就算雇了足够多的船，他们又哪有那么多人来押送？
　　燕小钗笑眯眯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明摆着一副瞧热闹的样子。
　　满月正想给她点真正的热闹看看呢，就听若海说话了。
　　“所谓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这么多的粮食借都借了，不如你们就再辛苦一下，借我们一些押粮的人。否则的话，如果我们在路上出了什么闪失，我们丢了命，丢了粮食都是小事，白白浪费了你们一番苦心，让我多不好意思啊。”
　　他说得诚诚恳恳、堂而皇之、理直气壮、理所当然。
　　满月佩服得就快拍着他的肩膀说，“你说得对，你真能干”了。让她拿着剑放在别人的脖子上，逼着人家帮忙，她也做得出来，可是让她像若海这样，把这种明明是求人帮忙的话，说得像别人哭喊着要来帮他的忙，这种措辞方法她还真不擅长。

　　为了不让若海不好意思，也为了不冒险白白浪费了自己的一番苦心，西夜人怎么敢不借给他们一队专门押运粮车的兵士呢？
　　既然兵士都借了，再筹集几十艘装载粮食的大船，似乎也就顺理成章了。
　　再然后，为了这些兵士的调遣，再加上这些船只的管理，燕小钗出现在船上，就似乎更是天经得不能再地义的事了。简直就像极蓝雪山的水一定会流入拦江一样。如果有人要提出一点微微的疑问，别人不动手，若海也会打烂那个人的头的。
　　“白弄一监工，又不用付钱，有什么不好？”
　　所以，一行人就浩浩荡荡随着船队，直奔拦江而去了。

　　正值傍晚，满月将船舱窗户支起，坐在窗边看落日余光。
　　紫艳半开篱菊静，红衣落尽渚莲愁。
　　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
　　门本是虚掩着的，燕小钗轻轻一推，就开了。
　　“一个人啊？”她像一只灵猫一样脚步轻轻走进来。
　　满月没有回头，淡淡说一句，“请坐。”
　　燕小钗没坐。这人天生就好象坐不住似的。就算狭小如船舱，她也能在其中兜上几十个圈子。
　　通常来说，周围如果有她这么个活色生香的精灵美女走过，任谁都会瞧两眼的。但满月却是对谁都没什么兴趣的。
　　燕小钗走了几十个圈子后，终于也坐了下来，“无聊啊。”
　　“哦？”
　　“不是吗？窗外只有日头，水路没有尽头，下雨没有大头，吃饭只有馒头。”燕小钗懒洋洋地说。
　　满月轻轻一笑。
　　这世上的人很奇怪。不只一个人，时时抱怨生活无聊。但她从未这样觉得。不想做事的时候，她只会感觉安静。
　　“你从来不觉得无聊吗？”
　　满月摇摇头。
　　“你很闷啊。一个女人，居然这么不喜欢说话。你和我们那个莫藏将军倒是有一拼。”燕小钗吃吃笑起来。
　　满月说：“你这种无事生非的性格，和我们那个若海也很像。”
　　“嗯。貌似如此。”燕小钗若有所思，“但我还是对你更有兴趣。”
　　满月异样地看她一眼。小姐你性向没问题吧？
　　燕小钗问：“你是从轮台来的，是吧？不但是从轮台来的，而且是从轮台王宫里出来的，对不？”
　　满月不理她。
　　燕小钗自顾自接着说：“你为什么要帮中原人走这一趟呢？你和轮台王宫有仇吗？还是你和拦江县有什么渊源？是那个新来的拦江县令吗？听说他是中原的新科探花，他是你的朋友吗？”
　　满月仍然不说话。
　　燕小钗看看她，转转眼珠又说：“有的时候，沉默就是默认啊。”
　　满月说：“有的时候，好奇心害死猫的。”
　　“我可不是猫。”
　　满月淡淡说：“我也不杀猫的。”
　　燕小钗张大眼睛，笑：“你要杀我？你杀得了我吗？”
　　满月说：“可以试试。你不是说我和莫藏七言很像吗，他大概不会听你讲这么多话吧。”
　　燕小钗认真想了想，“嗯，大概不会。”不过，谁会想对着一块木头讲这么多话啊！
　　但是满月，她刚刚对她讲了这么多话，到底是哪一句让满月动了杀机？
　　燕小钗跳起来，往门口走去，走到门口时又忽然停住，回过头笑了笑，“最后问一个问题啊，刚才我没来的时候，你一个人在想谁？”
　　说完，她也不等满月回答，一晃就走出了船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