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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管相明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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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明庭的父亲是乾元十五年的丞相,管明庭自小便颖悟绝伦,品行才学万万难出其一,是京城最负盛名的丞相府小公子,骨子里便带有书香官门的贵气和文人风骨。
后来其父获罪连坐,抄家封府,权极一时的相府家道中落,相府管家携老丞相两子前来鸿恩书院求学,长子管明安资质一般,不善治学,便从小同管家一起跑商养家,将希望都寄托在管明庭一人身上。
管明庭本就慧极,又承载着重耀门楣的责任,于书院苦学不缀不过数年,便在乾元二十三年的殿试上一鸣惊人,圣上大喜,亲笔圈出状元之名,成为我朝自建立以来第二位三元及第之人,及三年,状元升至刑部尚书,为朝廷肱骨之臣,待老丞相退下后,为其位的不二人选。
又三年,丞相之位更迭,终于走上了其父的道路,其所辖之事,条理分明,所辖之区,海晏河清,政绩比之其父,青出于蓝而远胜之。
堪称茶楼话本一样跌宕起伏的人生,就算在街边向玩弹弓的孩子们说上一遍,都能收获一水儿的敬仰的目光,更别说孔丰这种以管相为终身目标的学子,简直恨不能把管明庭做成人肉雕像,天天放在学堂里拜一遍。
孔丰激动的连说话都不利索了:“我.....我只知他睿智明断的为官之路,却不知道他的身世也是如此的可敬,想也可知,那些年管相负重求学之路是多么的黑暗孤独,我等学子不如远矣。”
乔霁走在后方,一片树叶被玩的只剩下叶脉,闻言哈哈大笑。
孔丰窘迫的搓手:“师兄你笑什么?”
夫子背手看向远处的学堂,也捻胡须摇头道:“他那时候啊,性格颇为油盐难进,他不为难别人就算好的了,再加上我记得那时候乔霁,鲁会,顾瞬他们倒是和明庭性情相投,乔霁就是你的这位师兄,你亲眼所见,德行风度自不用说,顾瞬虽性情亦正亦邪了点,但大是大非上却也无可指摘,鲁会身为武将,杀伐气重,品行却是难得一见的纯良。”
孔丰听得兴起,竟手拉住夫子不肯再让他前行,道:“夫子说的顾...顾瞬可是那位异邦学傅顾须臾?鲁会可是西北边疆实握兵权之主,出无败仗的鲁将军?”
夫子面色涨红:“是啊,我从及冠始至而立之年,于科举之路上屡试不中,可能是上苍叫我退而做夫子。”
一个活到老考到老,屡试不中的老学究教出的学生却个顶个的只手遮天,不知道算幸运还是更加的不幸。
夫子又指着乔霁对孔丰道:“你这位师兄最不得了,刚入学堂时,一身的儒生服穿的乱七八糟,爱喝酒会武功,喝完酒了撒酒疯就到处找人切磋,一学堂的人都被揍的鼻青脸肿,文思敏捷擅吟诗作画,喜好风花雪月,为了看朱砂梅绽,冬天在梅园睡了几个晚上连作十首赋,最后风寒高烧被明庭背去医馆,回来后明庭大发雷霆撕了他的手稿还把他训了一顿。”
乔霁掩面道:“年少轻狂的那些事,夫子定是故意记的比我们还清楚,为了日后来揭我们的短”
夫子哈哈大笑。
孔丰也跟着笑道:“可惜了那些手稿,想必流传下来当是佳作。”
夫子摇头晃脑道:“流传下来了,你们前日里背的那些,便是你这位师兄的佳作。”
孔丰大惊:“朱砂赋十首?乔朗煦?”
乔霁笑道:“我字朗煦,乔霁乔朗煦。”
孔丰忙弯腰作揖:“师兄的诗街头巷尾都在传唱,只可惜数量奇少,颇为珍贵。如今为官想必也是我朝顶梁之柱。”
“这个”乔霁自嘲的一笑,“你恐怕就要失望了,我大抵只能算是个庸官吧。中庸之道,在于无为啊。”
夫子道:“你素来抵触官场倾轧,性子也过于皮了些,当初我要你想是否考科举,顾虑便在此,你现在,可有后悔?”
乔霁道:“后悔到不会,只是对今后的路有些迷惑,我本性疏懒,恐很难跟得上别人的脚步,又不愿因我之故拖累他人,便想着不如孤身行自己的道,便也清闲自在。”
夫子脸色依旧木讷,态度却很关切:“人没有哪条路是绝对轻松,不需要舍弃的,只看对你来说,舍弃了什么是所有遗憾,而舍弃了什么却会抱憾终身。”
“这.....”乔霁似是豁然开朗又似是更加疑惑,便先笑道,“夫子的话甚是。”
叙话间,学堂便到了,天已煞黑,沿路都点上了灯笼,前方的院内灯火通明,人头攒动。
都是锦州大小官员收到消息,提前来拜会这个据说顽固又睿智的朝廷支柱,一条小路上满满当当的挤着提满大小打发的人,几名小童在门口硬把一扇木门挡的严严实实,嘴里翻来覆去的重复着同样几句话。
“对不起,我们管相今日不见客。”
“管相说了,各位大人的心他领了,但接风礼确不能收。”
““管相说住的很好,不用换地方,各位大人先回去吧,免得明日误了诉职。”
靠近学堂的时候,夫子带他们绕到了后门处
孔丰道:“老师,为何如此?”
夫子道:“大门那里被堵了三层,如何进入?”
孔丰道:“但听夫子之前所言,管丞相似乎不是那样看中繁文缛节的人。”
夫子捻着胡须哈哈大笑:“他确实不是那样的人,所以那个臭小子现在应该把他们都挡在门外了。”
老旧的木门里传来苍老的声音:“是谁?”
夫子道:“岑进带学生乔霁,孔丰,前来拜会。”
不一会儿,门栓被打开,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站在门口。
那人一眼看到了夫子,恭谨的鞠了一躬,道:“夫子许久不见。”
夫子拍了怕那老人的肩,熟稔的大笑:“管事也是。”
那老人又朝一旁站着的乔霁伸出手,摸了摸头。
乔霁深深一揖:“管伯。”
管事转身带他们从后门进了院。
管明庭双手背在身后,披衣在月下,卓然而立,似是比之前更瘦,也更凌厉了些 。
见管事带人到来,他慢走几步恭谨的作了个深揖,,背即使在弯腰的时候,也是挺得笔直的,夫子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肩胛骨膈的人生疼,他又是欣慰又是担心道:“怎么瘦的这么厉害?”
管明庭道:“许是这段时间作息絮乱,等调整过来就好了。”
夫子无奈:“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如今却来敷衍我么?”
管明庭眼神这才软和了些,道:“是,学生知错了,应是这段时间作息絮乱,等调整过来就好了,深秋夜寒,夫子,进去再叙话。”
屋里是管明庭的书房,条案边只有两个位置,管明庭将夫子扶上主位,自己便在客位坐下,剩下远远站着的孔丰和乔霁一个赛一个的拘谨。
孔丰抖着身子低声道:“管相好像很凶?”
乔霁靠在门边也抖着声音道:“不是像,是真的很凶。”
孔丰又抖回来:“师兄官拜翰林,又与管相是同科同榜,真是让人羡慕。”
乔霁:“告诉你一个秘密。”
孔丰:“师兄直言,孔丰必守口如瓶。”
乔霁:“其实我去年就被贬为锦州分县的一个小地方官了。”
孔丰大惊道:“为何?”
乔霁:“大概是行贿受贿,包庇罪人,意图谋反什么的。”
孔丰连退数步,撞到了身后的门框:“师兄你。”
乔霁轻笑:“骗你的。”
孔丰掩住胸口:“吓死我了,原来师兄性情如此跳脱。”
“跳脱吗”乔霁抚袖轻笑,原来也有人这么说过他。
管敞:“你性格如此跳脱,今后在官场如何辗转?”
鲁会:“朗煦志不在庙堂。”
管敞:“你为何总不唤他全名?”
鲁会:“哎?为何要唤全名,我不也唤你明庭吗?”
管敞:“我姓管字明庭,鲁兄似是从来不记得这件事。”
顾瞬:“明庭你太严肃了,要我看,朗煦实在不应该考那什劳子科举。”
管敞:“顾瞬,你品行妖异,心性不稳,亦正亦邪,与你长久相交必会被同化,乔霁你日后若是不适官场,可主动申请去翰林院,只是男子汉大丈夫,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不可生推避求全的隐居之心,官场虽然诡谲但也不必太过在意,我若为相,定当护你周全。”
鲁会:“你们都去当文官,我就去当武官罢,边疆杀敌,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方显男儿本色。”
顾瞬:“蛮夫。”
鲁会:“这话说的我就不爱听了,岂不闻,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总是读书人。”
管敞:“市井之言,管中窥豹。”
乔霁:“等一下.....”
有人扯他的袖子,打断了难得的回忆,乔霁抬头,见众人已经叙旧完毕,偌大的房间只有一站一坐两人,方才是夫子临行前扯自己袖子暗示。
夫子这个人,平时看上去呆的很,其实心思总比寻常人还要纤细几分。
管明庭:“乔大人。”
乔霁:“......”
“你不该来”管明庭眼皮都未抬,“明日便是诉职之期,你为郡下官员,我为诉职上级,若是别人看见你深夜前来我之住处该怎么想,为官多年,你连避嫌都未学会。”
“是我疏忽,惭愧,但我与你同科同榜同朝,现在再来避嫌未免过于刻意,惹得有心人心生疑窦,非常时候反其道而行或有所得。”
管明庭:“你来何事?”
乔霁:“是密旨之事。”
管明庭:“鲁会去找过你?”
乔霁愣了一下:“对,则聚是找过我,说了这次你来锦州的任务。”
管明庭:“他去找你难不成是怕我来了你连诉职都不来了?”
乔霁:“你多虑了,他只是提前告知于我,好叫我协助你。”
管明庭:“多事。”
一人在条案边随手翻阅手边的折子,另一人在门边阴影处抚着自己的袖子,窗棂被风吹开,撞在墙上,嘚框一声响。
乔霁转身朝门边走去。
管明庭:“你干什么去?”
乔霁转身道:“我去关窗。”
管明庭:“.......”
窗扇的插关不知被哪个小孩撬断了,安排入住的人显然没发现这个大问题,但现在临时换房间按照管明庭的倔脾气,是绝对不会愿意的,乔霁去院子里墙角找了块石头回来抵住了门窗,虽然样子难看了点,但总是不至于让管明庭在四面透风的屋子里住上一个晚上了。
管明庭提笔勾勒奏章,顿了一顿道:“亦芷下月临产,明安叫你有时间回去看看。”
“临产?”乔霁拍拍手里的灰尘,转头惊讶道:“何时怀上麟儿,为何我不曾知晓?”
管明庭笔下未停:“你被贬后。”
“......”乔霁道,“是了,自我从京城离开,将近一个春秋了。”
“以乔大人的心性”管明庭道,“被贬后自然乐不思蜀的很。”
乔霁低垂着头抚衣袖,不愿多言。
管明庭:“天色已晚。”
乔霁愣了一下,才道:“那.....下官告退。”
锦州临江,深夜里从江边吹来的风总是特别大,窗棂有石头抵着,也总是漏了很大的缝隙,乔霁走到门边,又鬼使神差的叮嘱道:“这边风大,管相还是换个地方睡罢。”
没有人回答,房里的灯却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