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世家》一只小手

40、迎接

　　天刚蒙蒙亮，容娘就骑着自己的小白龙出了城。
　　这会，已经在进城的官道上等了半个时辰了。
　　终于，远处隐隐约约出现了一支数百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就要过来了。
　　容娘赶紧骑着马就奔了过去。

　　队首的旗帜上赫然就是夏侯，是自家的队伍不会错了。
　　很快，容娘就看见了自家娘亲的马车，以及在马车前方骑着马的兄长夏侯玄。
　　荆州五年的战场洗礼，夏侯玄早已不是当年的青葱少年。已经十六岁的他，正处在少年人向青年人转变的阶段。个头是继承了夏侯家的传统，高挑得很，这面容却如小时一般俊秀，只是阅历已经在这原本年轻的面庞上留下了痕迹。
　　他头顶束发金冠，身披银色铠甲，脚蹬足靴，骑着花鬃马，看见容娘，一手勒住缰绳，停住了马。温柔一笑：“小皮猴子，还知道我们来了啊。”
　　容娘看见大哥，赶紧策马和他并排，亲昵回道：“哪能啊！我家都在这儿呢！”
　　一会儿眨着眼睛，眼巴巴地看着夏侯玄，看对方似乎毫无所动的样子，不由抱怨道。
　　“哥哥，你怎么不夸我啊！我可是拿了赛马会的魁首呢！”
　　夏侯玄看着自家妹妹一脸炫耀的表情，骄傲地扬了扬眉。
　　“这不是应该的吗？也不看这是谁的妹妹呢？”
　　兄妹二人乐呵呵地笑了起来。
　　“兄长，父亲呢？”容娘左看右看没看到父亲的马，也没见着人，不禁奇怪地问道。
　　“这次回京，皇上另有要务安排。父亲还需要先处理军务和政务的交接，要过两日才回。我们先回府收拾。”夏侯玄答道。
　　“羽儿和阿母可是在里头？”容娘又指指后头的轿子。

　　后头轿子里的夏侯羽听见兄姐的声音，早就按捺不住了，只是怕被母亲说失了礼节才一直未动。
　　才五岁的小人儿，自小就是跟在姐姐屁股后头，还从来没有分离过这么久呢！心里实在想得紧。
　　这会听到姐姐问起自己来，赶紧把马车前头的帘子掀起一角，急切地跟自己的姐姐招手。
　　“阿姐，我在这儿呢！快来！我和阿母可都想死你啦！”
　　曹氏看着欢脱的羽娘伸出了半个身子，坐在马车里不禁抚额。
　　“自家大女儿这是在跑偏了的路上一路狂奔。可这小女儿看样子也没少受她姐姐的影响。这淑女二字和自家的女儿那是绝对沾不上边了。”

　　看见自家小妹那欢喜劲儿，容娘一个箭步，跳上了马车，掀开帘子，抱住小妹就钻了进去。
　　马车里的空间颇大，布置得也很舒适。曹氏坐在正中间的软垫上，前头的矮几上还搁着一盘点心。旁边的大丫环夏荷正在泡茶，还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丫环坐在马车的一侧，正是照顾夏侯羽的丫头听音。
　　这马车原本行驶得平稳，结果容娘这么一跳，动静大得很，夏荷茶壶中的水都差点晃出来。曹氏不由嗔怪地看了容娘一眼，正要开口。
　　却被容娘给堵了回去。
　　容娘进来，就一屁股靠着曹氏坐了下来，怀里还抱着自己的小妹妹，伸出手，往桌上拿了一块点心塞进了嘴里，嘟囔道。
　　“阿母，我知道啦！下次会轻点。这回不是想你们了吗！”
　　羽娘看见自己姐姐进来，就光顾着吃了，不由在容娘的怀里晃了晃，问道。
　　“姐姐，你快给我讲讲赛马会，拿魁首是不是很风光！”
　　容娘拉下脸来，装作惊恐地摇摇头。
　　“可吓人了，姐姐差点就踩死了一个像羽娘一般大的小孩。现在想起来都心有余悸。”
　　夏侯羽睁大了眼睛，特别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可爱地让容娘忍不住去捏了捏她的脸。
　　“容娘怎么回事？”曹氏只知道容娘乔装打扮，在这赛马会上拿了魁首，却没想过过程会有凶险。
　　“母亲，这是可蹊跷了。”容娘正色，将这事的来龙去脉和曹氏一一交代清楚。
　　曹氏沉吟许久，说道。
　　“这倒像是司马府张夫人的手法。”
　　“母亲怎么会这么认为？孩儿和阿绫只想到司马府，或许这是司马懿所为呢？”容娘想到记忆中的张夫人，都是一副热情体贴的样子，实在无法将她与杀人的事联系在一起。
　　看着女儿有些怀疑的眼神，曹氏不得不严肃起来，说道。
　　“张氏可不是寻常贵妇人。你可知道这司马懿最开始是如何为丞相所用的？”
　　这个容娘自然是知道的，好歹也是表面上的未来夫家，怎么会不做上一番功课。这会儿曹氏问起，正好说出来。
　　“司马懿年少有才名，先皇向来爱才，特地派人去征辟的。”
　　曹氏看着女儿的脸，脸上的表情赫然就是“求表扬”的骄傲样，不禁有些担心，夏侯家的生活实在是单纯了，日后容娘不管嫁到谁家，都要面对远比这复杂多的环境，到时又该如何是好。
　　“你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
　　容娘睁着眼睛，做求知状。
　　曹氏将这事娓娓道来。“先皇求司马懿求了两次。这第一次，司马懿觉得汉室衰微，也不看好先皇，不愿任官，却又惧怕先皇之威，于是就假装风痹之疾卧床难起，拒绝征召。可遇上一个好天气，司马家的书都晾晒在外头，偏偏突然下起了雨。”
　　容娘突然笑了起来，插嘴道：“这司马懿定是忍不住跑出去收书了吧！想不到司马大人年轻的时候，和小书呆一样啊！”
　　曹氏拍了拍她的头，继续说了下去。
　　“司马懿出去收书，就被她家的婢女看到了，你猜后来发生什么事了？”
　　容娘咬咬唇，仔细想了起来。先皇虽然爱才，但却最忌讳别人嫌弃自己的出身。若是司马懿装病之事被先皇知道了，那定然是死罪难逃了。
　　“司马懿把那婢女给杀了？”
　　“错！司马懿心软，也没当回事，毕竟当时司马家家境普通。那婢女又是打小服侍自己的，定不会泄露出去。他还把这事当笑话告诉了张夫人。你知道张夫人做了什么吗？”
　　“她派人把这婢女给杀了？”容娘捂住嘴，为自己的猜想感到吃惊。
　　曹氏轻笑，摇摇头。
　　“你想得太简单了。当时司马家哪有人可派。张夫人直接去了厨下，拿了一把菜刀，冲进这婢女的房里，手起刀落，就把这婢女给结果了。”
　　曹氏说得很平静，可容娘却情不自禁地想象到张夫人拿着一把菜刀，浑身是血的恐怖画面，不由浑身一个激灵，回忆起过去张夫人对自己的嘘寒问暖，竟是完全判若两人。
　　“既然这张氏事情做得如此隐秘，母亲又是如何知道的？”
　　“先皇去了之后。司马懿就不顾忌了，这事也是他一次酒后喝醉了，和你爹说的。说起来，身边睡着个这样一条毒蛇，他心里也是害怕吧！”
　　容娘抖了抖，有这样的爹娘，这司马师果然不是什么好鸟。这退亲一事是刻不容缓了。
　　“阿母，那你们还舍得我嫁入这样的人家。像我这样的小羊羔，在司马家可是呆不了多久，就要被这张夫人给生吞活剥了。”
　　曹氏颔首，自己的女儿武艺虽是高强，谋略也懂一些。可要说起在后宅的生存学问，那完全是两眼一抹黑。
　　“你放心，我和你爹是肯定会解决这事的。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张夫人虽然狠毒，可这司马家最要面子，做事情总是有些顾忌的。”
　　听母亲这么一说，容娘想起了赛马会上的司马师的一些细节，不由有些后怕。
　　“若是因我挡了司马师的魁首路，张夫人要害我。为何在最后一轮我与司马师直接对峙的时候，没有下手呢？”
　　曹氏摇摇头。
　　“也许发生了什么事吧！这个就不要猜了。日后你遇上司马家的人，躲着点就是了。说起来，那孩子的事儿后来怎么样了？”
　　容娘叹了口气，伸直两条大长腿，将头靠在了母亲身上，声音里说不出的挫败感。
　　“别提了，那孩子的父母都死了。这孩子又是个哑巴，还不识字，什么也不知道，现在应该关在廷尉府里吧！”
　　“张夫人向来做事果断，从不拖泥带水。她若是做了，又岂会留下把柄给你们。”曹氏摸着容娘的头，安慰道：“吃一堑，长一智，你还小，哪里斗得过张夫人。就算我，在她面前也是不够看的。”
　　“那明知道她这样，我们什么都不做吗？”容娘有些不甘心。
　　曹氏看了看自己的女儿，明亮的眼神里带着率真与朝气，那股不服输的劲儿，真像年轻时候的自己。
　　人啊，总是要摔些跟头才能成长。可这是自己悉心培养起来的女儿，又哪儿舍得让她受委屈呢。
　　“你是征南将军夏侯尚的女儿，镇西将军曹真的亲外甥女，你不需要像张夫人一样，知道吗？你想要什么，阿父阿母都能给你。”
　　曹氏知道容娘想从军，想当将军。可那岂是容易的事，可曹氏从来没有阻止过。因为她知道，女儿的这个梦想，日后会遇到多少的艰难险阻，自己作为她的母亲，都不支持她的话，还有谁来支持呢？
　　“嗯，我就知道阿父阿母最疼我了！”容娘抱着曹氏撒娇道。
　　一旁的夏侯羽不甘示弱，也拼命地向母亲伸手。
　　“姐姐坏，我也要抱。”
　　马车里一时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在外头骑着马的夏侯玄听了这声音，也不禁笑了起来。
　　容娘来了，这家里才有了生气，可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