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世家》一只小手

35、逞威

　　容娘笑吟吟地一脚过去，一张黄花木桌几被踩得稀烂。包间里的小娘子们花容失色。
　　“我就是你刚刚说的力大无穷、杀人如麻、相貌丑陋、为人粗鄙，夏侯家的容娘啊！”
　　容娘一双妙目流转，将刚刚诋毁自己的词，一字不漏地复述了出来。
　　“你们太过分了，竟然偷听别人讲话。”
　　郭五娘平素仗着皇后姨母的身份一向嚣张，但也没遇到过这种说人坏话被抓包的情况。一时又气又急。
　　“你胡说，夏侯将军尚在荆州。”旁边那位紫衫娘子的父亲是羽林中郎将贾玑，对于军事调动比较了解。
　　郭五娘得了证据，气焰也就上来了，疾声厉色道。
　　“你竟敢假冒世家贵女。可知，我现在就能把你拿下，待夏侯将军回城，交予他处置。”
　　容娘失笑，并不说话，反而拿起桌上的切水果的小刀，竟是上下颠着把玩了起来。
　　动作十分利索，这手玩刀的手艺，倒是让众位小娘子心下信了几分。
　　一会，那上下翻飞的手指，停了下来。
　　容娘望着羊徽瑜，说道。
　　“徽瑜姐姐，好久不见。今日一曲更胜五年前，姐姐琴艺非凡。”

　　打从容娘一进来，羊徽瑜已经将她认了出来。
　　虽然容娘与小时候软萌的样子相差甚大。先不说这比寻常女儿家高上许多的个头，就连眉宇之间的神色也与小时完全不同。即便是盛装打扮之下，也掩饰不了整个人散发出来的英武之气。寻常女子，根本不可能有。
　　但那一双桃花眼，却是印象十分深刻。不得不说，容娘的相貌，与其父亲夏侯将军极为相像。
　　容娘，竟然出落得如此美丽！她不是应该受伤了吗？这伤怎么就没在脸上。
　　可表面上，羊徽瑜仍然装作大吃一惊的样子，离开座位，上前握住了容娘的手，神情颇为激动。
　　“容妹妹，五年未见。姐姐竟是全然认不出了。”
　　“徽瑜姐姐倒是风采依旧。”容娘这是真心之言，五年过去了，可若是一众小娘子站在一起，最吸引人的，还是徽瑜姐姐。尽管她此时装扮素淡的很，但那清冷的气质鹤立鸡群。
　　羊徽瑜心里是翻江倒海，容娘这话是什么意思，嘲笑我这么多年都没有嫁出去吗？可这面上仍然是露出了最诚挚的微笑。
　　“妹妹坐，妹妹回来怎么也没有说一声。我好去府上拜访。”
　　容娘回握羊徽瑜的手，顺势坐了下来。
　　曹绫早已是不客气地坐了，这会正由芳华在伺候着喝茶呢。
　　其余几位小娘子，心中忐忑得很，也不知道这东乡公主，把刚才的话听去了多少。这会儿都是低着头，不敢说话。
　　包厢里也就郭五娘一人，高昂着头站着，显得着实突兀了些。
　　“荆州太平。圣上命家父回洛阳述职，想是另有安排。这会儿还在路上呢。我是贪玩，先骑马过来的，就为看这赛马会的热闹。”容娘靠在软垫上，丝毫没把自己当闯进来的外人。
　　羊徽瑜盯着容娘看了一会儿，眼前的面容仿佛和昨日的那红衣少年重合在了一起。
　　祜弟为人老成谨慎，从不多管闲事，昨日竟然主动出手，还害得自己受伤。偏偏回去之后，心情甚好。自己问起，却只摇头不答。
　　祜弟是自己亲眼看着长大的，知弟莫若姐。这几年，祜弟公然违抗祖父的家训，硬是挨了四十家法，也要学武。平日里，往荆州的信从未断过。羊徽瑜早就有所怀疑了。
　　现在看到眼前这人，所有的疑问也就解开了。
　　除了夏侯徽，还有谁能让自己素来听话的弟弟，一反常态呢？
　　实在是放肆至极，身为女子，不守闺训也就罢了，竟然还女扮男装，冒名比赛。之前在荆州也就罢了，如今她回了洛阳，自己这好弟弟还不得被拐了去。
　　凭什么，她已经有了这世上最好的夫婿，为何还要染指自己的弟弟！这世道真是不公！
　　羊徽瑜胸中激愤，容娘眼瞅着对方看了自己许久，这面上竟是渐渐涨红了起来。
　　不由关切地问道：“姐姐可是身体不适？”
　　羊徽瑜努力平复着自己激动的心情。
　　“没事。只是今日记着为祜儿庆祝，起早了些，精神不太好。”
　　“姐姐还不赶快回去休息。”容娘赶紧站起身，吩咐一旁站着的羊徽瑜的丫鬟伺候她离开。
　　羊徽瑜不得不装作虚弱的样子，与众人作别。
　　临走时还殷殷与容娘叮嘱道。
　　“容娘既是回来了，五日后即是洛阳琴社举办的赏花宴。到时可一定得来参加。”
　　容娘赶紧应了，催促她回家休息。

　　羊徽瑜这一走，容娘的面色便沉下来了。方才若不是碍于徽瑜姐姐的面子，自己早就动手了。这会儿正好。
　　曹绫与容娘的眼神一交会，就已经明白了彼此的想法。
　　今日若是让这几人轻轻松松地就出去了，日后我们俩还怎么在洛阳城里立足！
　　这边的贾娘子见到羊徽瑜离开，也作势就要离开。
　　谁料容娘长腿一架，活生生地把墙角的两个小娘子的路给堵死了。
　　而包厢门口，芳华早就派人守住了。
　　“今日要出这门可是不容易了。”容娘摆出恶霸拦劫的架势，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和拳头，骨关节发出咯哒咯哒的响声。
　　“我可不能白背锅。为人粗鄙、杀人如麻，贾娘子都从哪儿听来的。”
　　贾娘子哪里见过这架势，吓得直往里头缩，抱住另一小娘子，两人在一起直哆嗦。
　　“说啊，刚刚说的不是很起劲吗？不听还真不知道，你们还有什么能编派的。”容娘凶起来的时候，浑身的煞气外溢，曹绫站在一边都不得不感叹。容娘这刀光里滚的这五年，着实是完全不一样了。
　　贾娘子抖抖索索，用手指指着郭五娘，声音带着哭腔。
　　“外头人都是这么说的。”
　　“外头？”容娘念了一句，俯身下去，手里的小刀转出了一朵花。“这外头，可也没人见过我夏侯徽啊！我就奇了怪了，这造谣是从谁开始的？”
　　贾娘子看着刀光在自己的眼前闪过，两眼一翻，竟是直接吓昏了过去。
　　容娘也不在意，又看向了旁边的另一位娘子。仔细一看，硬是没忍住，笑了起来。
　　原来这红衫娘子，体态甚是丰腴，肤色又黑，脸上扑了厚厚一层粉。不料，被刚才这一场惊吓，眼下这汗把粉都冲了开来。这脸上一道黑一道白的，也真是笑话。
　　这屋里头，几个小娘子，红衫娘子的家底最薄。红衫娘子姓傅，她爹只不过是个七品的尚书丞。只因母亲是郭家远方亲戚，才能靠着郭五娘混进这贵女圈子里。平日里对郭五娘最是逢迎，故而这话也是说得最狠。
　　这会儿，容娘的刀还没到呢，只是轻轻一晃。这傅娘子就已经吓破了胆，这手指颤颤巍巍地指向郭五娘。
　　“是五娘让我们说的。五娘向来和公主不对付。她说夏侯尚如今深得帝心，若是这夏侯徽回了京，东乡公主添了助力，可没有我们的好日子过了。左右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先下手为强，若是把你们的名声搞臭了，自然也没人会和你们一块儿。”
　　郭五娘气得直跺脚，上前冲着傅娘子就要扇几个耳光。只是这还未出手，就被容娘被抓住了。
　　“郭五娘，这样可不好。”
　　郭五娘拼命地想挣脱容娘的桎梏。可这手却是如铁钳一般，半分不曾松开。
　　“我告诉你，我可不是好惹的。你若是伤了我，我就去告诉皇后姨母。”
　　又恨恨地瞪了一旁观战的曹绫一眼。
　　“东乡，我可记住了。今日我就去宫里找姨母为我主持公道！”
　　郭五娘向来喜欢用这招，往日里，她说完这话，没人敢动她，即便是曹绫也一样。
　　谁不知道甄夫人那事出了以后，曹绫和她的哥哥曹睿备受冷落。如今圣上最宠的可是曹礼。曹睿身为长子，也不过是被封了个平原王。
　　姨母现在掌管后宫，曹绫这么识相，怎么可能敢动自己。
　　容娘看着曹绫紧皱眉头的样子，心疼得很。自己原以为阿绫贵为公主，定是众人膜拜，怎料竟还要忍受这帮小丑。
　　郭五娘看着曹绫沉吟不语的样子，心中暗喜。这招还真是百试不爽。不由胆子大了几分，冲着容娘骂道。
　　“还不放开你的手。不然，我可是连你一起告了。”
　　怎料这容娘不但没有买她的账，反而一拳打在了郭五娘的肚子上，郭五娘痛得倒在了地上。
　　“你去告啊！反正你都得告，还不如让我爽一把先！”
　　容娘竟是直接骑在了郭五娘身上，左右开弓，将一张好端端的脸，打成了猪头一般。
　　“你就去和郭皇后说，是我夏侯徽打你的。可别说错了！”
　　曹绫在一旁，并没有阻止，到最后竟是笑了起来。只是笑的时候，竟然掉下了眼泪。
　　容娘揍完郭五娘，心情舒爽得很，拉起曹绫的手就要走。
　　曹绫迟疑了一会儿，看向容娘，坚定地说道。
　　“如果郭皇后传你入宫，你就说是我打的。”
　　“一人做事一人当。”容娘拍拍自己的胸膛。“阿绫不必担心，这郭皇后啊，拉拢我都还来不及，怎么可能罚我。”
　　曹绫担心地说道：“你不知道，这郭氏诡计多端，表面上温婉可亲，肚子里全是坏水。如今让她抓着了把柄，还不得把你往死里弄。”
　　容娘搂紧曹绫的肩膀，她身量高，曹绫个子娇小。这么搂着，曹绫完全在她的怀里了。
　　“没事，顶多也就是几十板子。她还能废了我不成。我皮糙肉厚不怕。”
　　看到曹绫还是一脸不放心的样子，不由仔细分析道。
　　“阿绫，不管怎样，你是堂堂的大魏公主。若是随便一个人，都能对你肆意诋毁，那可是冒犯了大魏皇室的威严。”
　　“这郭氏，若是如你所说，心机颇多，反而是不会拿我怎么样。毕竟是她外甥女过错在前。这天家女儿，是可以随便乱说的吗？”
　　曹绫原以为容娘只是一时暴怒，没想到她前后已经想得如此周全，不由向容娘投去感激的目光。
　　“容娘，你在可真好。”
　　容娘爽朗一笑。
　　“阿绫，若是一味忍让，只会让人觉得你软弱可欺。”
　　两人说说笑笑就出了酒楼。
　　那边早有郭家的下人急急忙忙去报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