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世家》一只小手

33、伤亡

　　门外，一位公子静静地站着，看见容娘出来，微微一笑。
　　“我等你很久了。”
　　“你知道我会来？”容娘疑惑。
　　“我还知道你想要做什么？很抱歉，这个我帮不到你。”
　　“为什么？”
　　“因为我是陆抗，我的父亲是吴国丞相丞相陆逊。”公子的话虽轻却分量十足。“我不能出卖自己的国家。就像你作为夏侯将军的女儿，也不可能背叛魏国。我们都有自己的使命，不能违抗。”
　　容娘没有想到自己随手救过的人，身份竟然如此显贵。不由庆幸刚才没让一号他们跟着出来。
　　“那你等在这里是要抓我吗？”
　　“不，你救过我的命，我不会害你的。”
　　“既然如此，玉佩还你。”容娘干脆利落地抛出手中的玉佩。
　　陆抗伸手接过。“我不能带出你的兄长。但是我可以给告诉你救的方法。”
　　容娘警觉地问道：“凭什么相信你，你不是想骗我去太守府，自寻死路？”
　　陆抗摊开手掌。“我要抓你，现在就可以，为何要多此一举。更何况，你现在也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对吗？”
　　容娘哑然，如果没有陆抗的帮助，自己确实不可能救出兄长。
　　“什么条件？”容娘不相信对方会这么善良地帮助自己。
　　“一个诺言。”陆抗将手伸到了容娘的身前。“给我一个信物。”
　　容娘摸遍全身，并没有找到合适的东西。
　　“我没有。”
　　陆抗的眼睛瞟见了容娘脖子上露出的一抹红绳。指尖轻挑，拉出一尊精美的白玉佛。
　　“就这个吧！”
　　“这个不行。这个是……”容娘紧张地护住自己脖子。
　　“你兄长的性命也比不上一尊玉佛吗？”
　　容娘只得将玉佛解下，默默地交到陆抗的手里。依依不舍。
　　“以后定要还我。”
　　“你放心。我还等着你来实现承诺呢。”陆抗看着眼前的小娘子，头发湿漉漉的，一双含情的桃花眼，此刻却是满含怒火，倔强地瞪着自己。
　　去年她从江中救起自己的时候，湿漉漉的可不仅仅是头发，浑身的衣裳都湿了，在身上贴得紧紧的，勾勒出尚未成熟却充满诱惑的少女曲线。想到这里，陆抗有些口干舌燥起来，不由握紧了手心的那尊玉佛。
　　“东西已经给了，怎么救？”容娘的语气并不太好。
　　陆抗指着刚才容娘进来的小院。
　　“这里面，就你们刚刚换衣裳的那个房间，有一条密道，通往太守府。你的兄长就被关在太守府的地牢里。我会去太守府拜访诸葛瑾，吸引他的注意力。但这太守府的地牢，还得靠你自己进去了。”
　　容娘抱住身体，警惕地看着陆抗。
　　“你刚偷看我换衣裳了？”
　　“没有。”陆抗信誓旦旦。
　　“姑且信你一次。”容娘看着陆抗尚显真诚的眼神，快步走向刚才的房间。
　　陆抗并未跟过去，而是站在原地，目送着容娘的身影离去。
　　一会儿的功夫，容娘一行人就下去地道了。
　　在容娘下去之后，几个身影出现在了陆抗身边。
　　“公子，你为何要帮她。她要救的可是夏侯玄。这夏侯尚可是要攻城了。”一个人急切而又不理解的声音。
　　“夏侯尚会因为他儿子在这里就放弃攻城吗？”陆抗反问道。
　　下属摇摇头。
　　“倒不如卖她一个人情，日后好办事。更何况，如今主上疏远我父亲，亲近诸葛瑾，连这江陵重镇，都让他来守。若是此仗他胜了，日后吴国再无我陆氏容身之地。”陆抗此时的话语冷漠而精明，丝毫不见刚才的热情之态。
　　“公子英明。”
　　“备车，随我去见诸葛瑾。”

　　故事讲到这里，容娘有些口渴了，端起茶来喝了一大口。
　　“这陆抗当真帮了你？”曹绫狐疑地问道。
　　“并没有，那是个陷阱。”容娘像是想到了什么，声音哽咽了。
　　“那这伤就是在救人的时候受的？”
　　“是啊”容娘放下茶杯，下面发生的事儿其实容娘并不想再回忆。毕竟，这对于任何人来说都不美好，甚至是羞辱。
　　但容娘还是忍住，继续说了下去。
　　容娘一行人从密道出口出来，就看到了地牢的入口。地牢入口竟然完全没有人把守。
　　他们冲进去，见到了被关在里面的夏侯玄。一切顺利地简直不可思议。
　　怎料，当他们背着受伤的夏侯玄出地牢的时候，竟然发现自己被包围了。
　　诸葛瑾摇着羽扇，就站在地牢口，身边是陆抗，还有一群全副武装的士兵。
　　看到容娘出来，诸葛瑾对陆抗谢道。
　　“还是陆公子高明。如今这夏侯尚一子一女皆在我手，又如何会攻城？”
　　“将军此言差矣，夏侯尚又岂是顾惜子女性命之人。”陆抗谦虚回道。
　　“我听闻夏侯尚一子二女，然最爱的就是这个长女。平日里都不顾军营的规矩，将她带在身边，爱如珍宝。”一个谋士在一旁出言。“我想在夏侯尚心里，这女儿的分量还比儿子要重些。”
　　一旁另一位个头矮些，相貌丑陋的将领淫邪一笑。
　　“将军，若是我们这城楼上把这夏侯尚的女儿的衣裳都脱了，当着全部魏军的面儿，上了他们大将军的女儿。他夏侯尚，哪还有脸来攻城。”
　　说话间，那猥琐的眼神，将容娘的全身上下扫了个遍。
　　容娘从未遇到如此恶心之人。听到这话，不禁瑟缩了一下，头也低了下去。
　　心里却暗暗下了决心。
　　“若是他们真这样做，自己就咬舌自尽，绝不连累爹爹，成为天下笑柄。”
　　诸葛瑾沉吟半晌。“此法虽是不堪，但到紧要关头，也可一用。”
　　“将军万万不可。”陆抗赶紧谏言。“王上向来以仁义治国，若是我军行此法，不仅败坏了军中风气，还会激起魏军的血气，极是不利。”
　　“这倒也是。”诸葛瑾想想还是算了。

　　容娘看着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就要决定了自己的命运。心中也是着急。
　　突然号角声起。
　　“魏军攻城了！”人群中出现了骚动。
　　正是此时，容娘瞟见团团围住的一角，竟然出现了一个空档。
　　与一号一个眼神交汇，就达成了意见。
　　就趁着现在，冲出去。
　　场面一片混乱，容娘一行人，竟是在吴军的重重包围，硬是杀出了一条血路。
　　耳边时不时地传来吴国士兵的声音。
　　“魏军就快攻进城了。”
　　而身后是诸葛瑾暴怒的吼声。
　　“快把他们抓住！”
　　坚持下去，只要冲出太守府，就能遇上杀进城的魏军！
　　抱着这样的信念，几个人愣是快冲到了府门口。
　　但就从地牢到太守府门口这么短短几百米的路，身边的同伴接二连三地倒下了。
　　每一个人都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为容娘开出一条生命之道。
　　终于，一声箭响，一号扑在了容娘的身后，胸前绽放了大片大片的血花。
　　“快走！”一号用力地推了一把容娘。容娘顾不得伤心，搀扶着兄长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太守府。
　　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一号已经被盛怒的吴军戳成了筛子。
　　阵阵的马蹄声起，魏军的骑兵就要到了。
　　可身后，吴军士兵仍然紧追不舍。夏侯玄推了一把容娘。
　　“容娘，你快跑！别拖着我了！”
　　“不”容娘吼出声，全身上下都是血迹，也分不清楚到底是谁的了。
　　明晃晃的刀光，突然袭向兄长的身后。容娘不假思索，立刻抱住了兄长的身体，将自己那瘦弱的脊背，迎向了刀锋。
　　刀入血肉的声音，好疼。容娘昏过去的时候想。

　　曹绫在一边听着都觉得疼，更别说当时的容娘了。
　　“所以夏侯将军到了对吗？”
　　“是的，父亲及时赶到，救了我们。”容娘回答地很平静，丝毫不见对父亲的孺慕之情。
　　“那一号他们呢？”
　　“兄长收敛他们的时候，面目全非，身上的肉已经被划得稀烂！”
　　房间里十分地安静，大家都被容娘所描述的血淋淋的场面给惊到了。
　　虽然如今是三国鼎立，可都城里头歌舞升平，又有几个人见识了前线战争的残酷呢？
　　江陵之战给容娘带来的教训是惨痛的。之后的数个月，她每每从梦中惊醒，梦见的就是一号最后的那个笑，即使浑身被吴军的刀剑，扎了几十个洞，仍然对着自己在笑。
　　这个笑提醒着自己，因为自己的莽撞、轻信他人所付出的惨痛代价。兄长说，这是成长的代价。没有人会不犯错，没有人能够避免！

　　容娘环顾四周，几个小丫头眼泪都已经出来了。心下失笑，再惨痛的经历也都已经过去了。又何必让现在的人一起陪着难过呢。
　　不禁转头向曹绫抱歉道。
　　“阿绫，只是可惜了你的玉佛。应该是拿不回来了。”
　　“都什么时候了！玉佛有什么了不起的。你在才是最重要的！”曹绫忍不住抱住了容娘，刚刚那描述让她心有余悸，生怕有一天怀里的这个人会离自己而去。
　　而过去，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她确实就差点离开自己了。
　　“以后还是不要再打仗了。”曹绫喃喃道。“在洛阳呆着吧，你看这洛阳的女儿家，每日只需要梳妆打扮，逛逛铺子，看看小郎君。日子轻松着呢。”
　　想是知道不可能，还没等容娘回话，又欢快地建议道：“明日有赛马会的魁首游街。街上最热闹了。我们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出门看热闹可好。”
　　“好。”容娘看着曹绫担忧的神色，果然还是不应该告诉她的。
　　出去晃晃，转换心情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