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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春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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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修和廖绩走后,宁国公和镇南将军在家思过,朝中却没有什么风波。正如陶祯所说,莫狩没有可用的人来换掉宁国公一派的官员,朝中官员盘根错节,没有万全把握,莫狩不会贸然出手。
而眼前,恰巧出现了一个莫狩可以抓住的机会。
——春闱。
会试三年一次,恰好是今年。历来科举,及第的试子心思活的就称主考官为老师,进入仕途后也顺理成章地成为一派。还有些投卷被推举进入仕途的,就更不必说。莫狩要从新科进士中挑些优秀的为他所用,小题大做将陶祯困在宁国公府,便是想尽力避免陶祯插手会试。然而莫狩发现,即使绕开了陶祯,也绕不开陶祯一派的官员。要清洗朝廷官员,还得徐徐图之。
春闱是大事,陶祯不在朝中,主管的差事就落在了另一位宰相上官偲的头上。上官偲为官多年,很少搞什么结党的事情,为人又清正,莫狩就是看中他这点。
二月十五会试,三月一放榜。
三月十五殿试,次日放榜。
会试开始后,陶祯不能出门,府上替他联络官员的门客孙敬就被擒文学士缠得无法脱身,很是烦恼,三月十五这天他终于忍不住,在傍晚召集了擒文学士到宁国公府。陶祯一进书房,见众人都绷着脸如临大敌,忍不住笑道:“这是怎么了?”
孙敬道:“诸位学士认为,皇上先前怪罪小少爷纵马伤人,是想将国公困在府中,不能参与春闱。”
另一位中年儒生道:“皇上应当是想借着春闱,从新科进士中选几个得力的,以此来煞煞国公的风头。皇上的势力培养起来,对国公很是不利啊。”
众人皆是附和。
陶祯坐在主位,漫不经心地品着茶。
那中年儒生见他一点都不急,忍不住说道:“国公闭门思过月余,尚不知何时得出,竟还能如此气定神闲!”
陶祯将茶杯放回桌上,扫视了众人一圈,沉声道:“主管春闱的礼部尚书是我的人,新科进士拟定的官职也都过了我的手才呈上去的,莫不是你们觉得一甲三人就能助皇上成事?”
众人面面相觑,这才冷静下来。
边上一个一直冷眼旁观,悠闲地喝着茶的青年却道:“说起一甲三人,倒是有件趣事。听闻昨日殿试,皇上十分看重一人,大伯与我说这人年纪轻轻,却对皇上的问题对答如流,皇上也辩不过他去,当即点了他为状元。殿试过后,皇上又宣了这位状元去御书房,我来国公府时还没听说皇上把状元送出宫呢。这位状元若是不能争取过来,怕是对国公不利。”
按云松律例,一甲以下的新科进士都由吏部拟定官职,莫狩和宰相们一同批复,一甲三人则是由莫狩在宫宴上亲封官职。殿试的人数不是很多,处理起来也很快,拟定官职的折子这时候已经递上去了。
陶祯眯起了眼,“还有这事?”
青年答道:“大伯叫我带的话,不敢有半句虚言。”此人口中的大伯,是吏部尚书李禹,李禹谨慎,一贯由这位青年给陶祯递消息。
众人又说了些不痛不痒的公事,一直说到亥时将近,见陶祯疲累,一个个忧心忡忡的谋士才意犹未尽地告退了。
殿试次日就放榜,傍晚宫宴,宫宴上由皇上赐官。
陶祯今日无事,捡了本古文经文来做校勘,心里却一直隐隐地有些烦闷。莫狩将他困在府里不能参政,目的很明显,而如今莫狩赏识新科状元,虽然不至于有像仁宗直接将陶祯塞进宰相府这样的大动作,也应当会封个高位。这位状元是替皇上来压制宁国公的,自然就像带了免死金牌,朝堂上怕是要多个人来碍事。
陶祯一边想着一边漫不经心地翻着面前泛黄的书卷,老管家敲了敲门,就站在门外禀报:“大少爷,宫里来人,说皇上宣大少爷酉时三刻进宫。”
宫宴戌时开席,有资格参加的只有三品以上的官员及皇亲贵胄,恰是酉时三刻入席。莫狩宣他这个时辰进宫,就是要他参加宫宴了,而参加宫宴,多半莫狩会借着赐官的喜庆准许他回去上朝……陶祯倒是有些意外,莫狩竟不怕他对那位新科状元下绊子,这么快就让他回到朝堂上去。不过既然是莫狩的旨意,他也却之不恭,换了朝服,算着时间进宫去了。
宫宴摆在御清殿外头,上首是皇帝的大宴桌,余下臣子的宴桌自北向南,东西两排一字排开。三月里春寒刚褪去,宫中的草木长得不太好,有人折了瑾洲行宫开好的桃花插进花瓶,摆在宴桌周围。三品以上的大员陆陆续续到了,御清殿前一片含蓄的寒喧声。
陶祯的宴桌仍旧是众臣首位,众臣看到陶祯也不惊讶,皇上向来宠信宁国公,思过一个月已是前所未有的重罚了,只不过欠缺个契机让皇上把宁国公召回朝中罢了。
戌时一到,莫狩先入了席,众臣朝拜过才算正式开席。
一甲三人没有官职,穿的还是常服,跪在莫狩的大宴桌之前,请莫狩赐官。探花和榜眼都到了中年,一副儒生打扮,莫狩见他们学识渊博,经史上十分通透,按例封了两个从六品官,让他们慢慢历练。状元李总章看着是刚及弱冠的年龄,面貌端正,斯文有礼。莫狩夸了几句,封了吏部清吏员外郎,倒是出乎陶祯意料。
莫狩看着三人跪接了官服,目光扫过众臣,停在陶祯身上,“此次春闱,不乏人才,新科进士同诸位爱卿文武兼全,实乃国之砥柱,得诸爱卿辅佐,朕心甚慰。”
这下众臣也跪了下去,山呼万岁。
莫狩如陶祯猜测的一样,顺势道:“宁国公陶祯,元功夙著,朝野具瞻,着今日起返朝。”
赐过了官,一甲三人也落座,这时候宫人掀起宴桌上的盖子,露出准备的菜肴。这才算真正开始宴饮,宫中排演好的丝竹歌舞也在东西两排宴桌之间的空地上开演,觥筹交错好不热闹。莫狩好静,不爱铺张,很少在宫里摆宴,又因着仁宗崩逝不足三年,宫中常是装饰素色。难得碰上这种喜庆日子,连周围随侍的宫人也面带红光。交杯换盏间,众臣免不了揶揄莫狩不懂情趣,安排舞女排的都是中规中矩的曲子。
陶祯隐约听到旁边的永安侯和延庆侯提起选秀,忍住了皱眉的冲动,只一杯杯灌着酒。
众臣在下面推杯换盏,莫狩一个人正襟危坐在上首,着实无聊。他下意识看了一眼陶祯,却发现陶祯面色薄红,已经有些醉意。招手叫来常定,耳语几句,莫狩就先离席了。
常定得了吩咐,快步走到陶祯身边,低声道:“皇上请宁国公御花园一叙。”
陶祯跟着常定穿过重重宫门,到了御花园,就看到那个身着黑色滚金边龙袍的人,正坐在湖心的小亭中。
陶祯行了礼落座,莫狩本就没有带随侍的人,这时让常定也远远地守着,自己给两人斟上了酒,道:“席间朕见你喝了不少酒,像是有什么烦心事。”
陶祯摇头:“今日皇上得状元郎辅佐,是为大喜,臣沾沾喜气回到朝中,自当尽心竭力,不敢有所烦心。”
莫狩又道:“你没有烦心事,朕倒有一桩。”
陶祯道:“愿为陛下分忧。”
莫狩道:“韩王上了道折子,言说先皇驾崩时他来不及赶回,这两年在西北整顿封地事务,但心中一直惦念先皇,想要进京来祭拜,以尽孝道。”
陶祯皱眉:“此事重大,陛下以为如何?”
韩王的母妃唐惠妃是仁宗最宠爱的女人,仁宗的皇后病逝后,仁宗一度想要封唐惠妃为后,只是唐惠妃一向跋扈,独揽后宫大权,仁宗在病中时生出不少事端,惹得仁宗厌烦,连累韩王被封到西北穷苦之地。仁宗驾崩的时候韩王还在去封地的路上,莫狩刚继位,正准备着登基大典,接到了韩王返京的请求,陶祯怕出乱子就让韩王直接去封地。如今韩王在西北安定下来,想要进京祭拜仁宗,也合乎情理。陶祯心中怕韩王回京会生出什么事端,还是想着把折子打回去,让韩王在西北老实呆着。
只是……陶祯瞥了一眼莫狩,只是当年韩王被赶去封地的内情莫狩并不清楚,两年前让韩王赶快去封地别想着回京城的人也是陶祯……
莫狩道:“当年唐惠妃骤然被赐死,韩王也受了牵连,被父皇赐了最偏远的封地,朕每每想来,都心有不忍。”
言下之意就是同意韩王回来。
陶祯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委婉劝道:“今日已是三月十六,过几日就要启程巡幸庆都,西北封地离京千里,恐怕韩王到京城时陛下已经离京。祭先祖需陛下亲临主持,巡幸庆都要到十月才能返京,京中空虚,留韩王在京中这么久,恐怕不妥。”
莫狩安抚地拍了拍陶祯的手,道:“韩王的折子年后就递上来了,朕想着与你商议过再回他,已然晾了他两个月,不如晾到中元节让他回来,年前再让他回封地去。”
莫狩将此事称作“烦心事”,但又打定主意让韩王回京,陶祯略一思忖就知道莫狩有自己的盘算,恭维道:“陛下思虑周全,臣万不能及。只是唐惠妃虽然被赐死,但她母家并未受牵连,韩王回京,陛下还当谨慎行事。”
“到时朕会安排城中加强戒备,宫中倒无妨,翊卫要朕的手谕才能调动,韩王还不至于有这么大能耐。”
陶祯刚舒展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说起翊卫,臣倒想起廖绩,他为人忠厚,武艺也十分高强,只可惜被臣那不成器的弟弟牵连……”
莫狩道:“陶修走之前曾来见朕,朕也知道纵马这事另有蹊跷,且由得他们二人在岐山待一阵子,朕会派人好生照顾,过段时间就接他们回来。到时廖绩还是来做翊卫,至于陶修,你想给他个什么官职?”
“幼弟顽劣,不堪大用,陛下不必为他封什么官。”
莫狩罕见地带上一丝笑意道:“你倒好,只顾着别人弟弟的官职,却不为自己的弟弟谋个前程。”
陶祯淡淡道:“臣与父亲一样,只愿陶修一生平安顺遂,至于官位前程,却是从未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