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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章二(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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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适才影十八差人送过来的。」纭屏在确认过四周没有閒人后,才将手中紧握的绢纸放在石桌上。「属下稍微确认了一下情报的真实性...」
画眉一目十行的看完纸上的寥寥几语,沉吟之间,馀光扫到纭屏的不自在,微挑眉,「嗯?」
「这情报的确无误...甚至于要比大人那边的要...更准确一些。」
喔、原来是这麽回事。
呵。
「做得很好。」画眉慢斯条例的将绢纸撕成碎片,像是极享受这个过程。「这事我会亲自跟大人禀告。」
「若是未经确认就传到大人耳裡,难免不妥...这次你做的很好、纭屏,接下来,就是我的事儿了。」
画眉将纸片搁置在点心匣子中,待稍后再让人收拾下去。
她捧起刚热好的酒盏,一股幽香扑面而来,轻啜一口,满嘴梅香。
「近日,京中不甚太平...」画眉冷眼睨着纭屏清秀的脸,刹那间变得惨白,「虽说鹃花那ㄚ头是二皇子的人,但如此明目张胆的...很是不妥啊」
纭屏碰——一声跪在地上。
「这不是表明要和二皇子宣战了吗?」画眉将酒盏重重扣在桌上,清脆的声音,却让跪着的人轻轻一颤。
可她没有求饶。
「二皇子虽说胸无城府、刚愎自用,是成不了大器...但大人和我不日将要离京,若是任他嚣张,也是一个祸患。」看到对方儘管害怕忐忑却始终没有为己辩解,画眉冰冷的声音终是缓和了些。
她怎麽会忘记...这个ㄚ头是如何的骄傲。
如今、却是肯为了她,步步谋算、工于心计。
唉、终究是为了她啊。
「这事儿你也不算错,只不过有些急躁...」画眉揉了揉额首,最近事多,她头风的毛病又犯了。「好了、别老是跪不跪的,让妳别那麽拘礼,也不听...还不快起来,这事还没完。」
「主子...」纭屏咬了咬唇,虽然不免迟疑,但一想到鹃花那ㄚ头私底下那些下三滥的勾当,还是开口道:「鹃花那ㄚ头...她该死。」
「杀了都是便宜她...属下不会为了那ㄚ头动用影卫的力量后悔,因为她该死。」纭屏冷淡的声音此刻听来却是如此决绝,却是拼尽了她所有的感情,「她敢存害主子的心,就该死。」
「属下不在乎主子要怎麽罚属下,但若是再给属下一次机会...她还是该死。」
妳想夺走主子的命...不是吗?
那我就夺走妳最重要的东西,让妳就算下了地狱,也没有脸面见妳爱慕之人。
想到鹃花会有的下场,纭屏寂冷的心泛起一丝快意。
所有想害主子的人,都该死。
「唉...」想是对对方的硬脾气无彻,画眉觉得头更痛了。「算了、起来吧,这事不怪你。」
「不过下次做事不可再如此不顾后果、知道不?」
从对方冷淡的声音中,听到殷切的期盼,纭屏沉默了半晌,咬唇点头应下。
随即,感觉到一股轻柔的力道,不容反抗的将自己的膝盖托起,纭屏吸气,顺着起身。
「若是无事了,便差人送帖子去大人那裡...」画眉一手托腮,一手执起酒盏端详,「这事不能拖,妳给了那ㄚ头几日好活?」
「两日...主子?」
「罢了、妳的脾气我会不知道...就按妳的意思办吧。」画眉将酒一口饮尽,却捨不得将盏放下,爱惜的把玩,「让大人明日申时过来吧。」
「就说...就说、近日府中红梅开得越发好了,让大人过来赏玩。」
「是、属下即刻去办。」纭屏福了身,待要离开,像想起什麽似的,温声道:「主子的恩...奴婢记下了...。」
记下了、一辈子。
说完,再度福身,悄然退下了。
画眉目送对方离开的背影,不自觉的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似乎对方...也是这般硬。
像是谁也折不了她的骄傲。
「呵呵…小女娃、妳这ㄚ头极有意思啊。」
说话的同时,一道影子从沿着亭盖生长的揆木上闪现而下,坐在了画眉对面的影子上。
「顾老也是这样想?」像是非常熟晰对方的存在,画眉一丝讶异也无,不过那向来冷淡的声音,却稍微暖了些。
「想、想,怎麽不这麽想?」说话的人,一件墨色粗布麻裳、有些破损的及膝黑裤,搭上长至喉头,飘逸的白鬍子,硬是有那麽一丝微妙的潇洒感。「哈哈哈哈哈哈…想不到妳这小女娃还藏着这麽一个有趣的小ㄚ头啊,怎麽?怕老头子跟妳抢人吗?」
顾老也不客气,直接打开下层的匣子,取了几枚做工精緻的点心,大快朵颐起来。
「抢?你抢得走吗?」看着对方大剌剌的吃相,忍不住蹙眉,扔给对方一条帕子,便不再看。「慢点吃,又不会有人跟你抢...吃没吃相的、丢人。」
「哎呀哎呀、人老了在意那些个虚礼作什、自在就好。」顾老嚥下最后一块糕点,满足的咂嘴,有些閒然的道:「还是妳ㄚ头义气,知道老头子要来,就让人备这些好吃的。」
苍老的语气儘管透着看尽世间的沧桑,却仍难掩对待某些重要事物的温柔。
他们这种人啊...看透了自己、看透了别人,剩下的东西也不多了啊。
顾老拍了拍肚皮,泛着狡诈的眼认真的看向画眉。
「好了、莫说客气的。我上次跟你说的事,你觉得如何?」
「那事嘛...」顾老略思索了下,枯老的面庞褪去了表面玩世不恭的面皮,倒是露出了隐藏其下的睿智。「好办、也不好办。」
「我说妳这女娃子、好好的干嘛专给自己找事儿?老老实实的按规矩做不就成了,还尽折腾。」顾老念念叨叨的,显然有些忿忿不平。「还让我这把老骨头来陪你胡搞,迟早有一天,我这老头一定被妳给活活玩死......」
画眉早在对方坐下时,便眼尖的看见对方随意抛在地上的小包袱,知道对方是在虚张声势,但仍不免有些触动。
「这次...回来住几天?」
「什麽几天?妳这女娃子还想要捻人是不?」顾老拿过匣子置放的酒盏,自顾自的倒酒、豪迈的饮下,「我告诉妳啊、没有个个把月的,休想我老头子会走...老头我就是要赖在这儿,看妳能耐我何。」
画眉垂眸,低声道:「多谢顾老了。」
目前,她能够信任的人不多,若说能够将后背交给谁,那便非眼前这老人莫属了。
「哎呦~妳这ㄚ头客气个啥呀…真是让人不舒服。」也许是被对方那股淡淡的惆怅给感染,顾老也不禁想起发生在许久许久之前的事情,如今、成了回忆,但两人都未忘。
他曾经说过、他的命不值钱,她要,给便给了。
只是当时她不肯要,也不以为意。
不知...眼前这人还记得不?
「对了、刚刚那个ㄚ头...叫啥来着...」顾老有些困惑的搔头,他向来不擅长记名字。「还真是人老不中用了。」
「......纭屏。」
「是勒是勒,就是这名儿。」顾老湛满了酒杯,却突然沉默了下来,直到很久以后,才缓声道:「那ㄚ头......」
「顾老觉得如何?」画眉还是保持着一手托腮,一手执盏的样子,却也没了刚才那般閒适之感。
「不知道呢…有种熟晰的味道。」顾老从怀中摸索了半天,才摸出一个破旧的布包,他小心翼翼的打开,裡头摆满了不同品种的各色花朵,不过许是过了花季,显得萎靡不堪。
他略想,从中挟了一片不知何名的白色花瓣,将之投入到酒壶中,才谨慎的将布包包好,重新放回怀中。
「新弄到的小玩意儿...来、尝尝。」顾老边说,边殷切的将画眉手中的酒杯夺了过来、湛满,才递还回去。
「这是什麽?」画眉观察了半天,也没有看出有什麽不一样的地方,只不过原先有些淡红的酒色,如今却是化成了纯白。
想来...也不是凡品。
想着、画眉和顾老碰了杯后,便有些急切的一乾而尽。
然后,便有些惊奇的睁大眼睛。
「呵呵、如何啊…老头子我为了搞到这些个,也是差点赴不了妳的约。」看对方很是讶异,顾老觉得几月来的奔波有些值了,他不禁乐呵的摸着鬍子,笑意满满。「红尘醉...知道罢。」
「传言中的红尘醉?」画眉抢过了顾老手中的酒壶,打开一看,一壶的纯白,没有多少酒香,闻着却有股醉人的味道。「不应当是红色的吗?」
红尘醉,叶紫、成月型,护其花心,不染纤尘......採集花瓣,一离本体,则血如泪流,染其体为红,待通体嫣红,方可入酒......如其名,闻者醉入红尘,不可自拔。
「看来妳不知道啊…尽信书不如无书,小女娃子这次妳可是输我这老头一大截啦。」顾老也不卖关子,语带郑重的道:「红尘醉一开始的确是以血红之姿入世,但却甚少人知道其体本为雪白。摘之流血倒也未错,不过流的那些却远远不及将之染红......小女娃子、妳仔细想想,红尘醉最开始出现的日子。」
画眉突然有些明白了。
「想必你也猜到了。」看到对方有些凝住的表情,顾老也是只能够叹息,毕竟真相有时还是残酷的。
「是鲜血...」
「不错...当年陈国起兵,灭了萧国时,就在凉都境内,发现了红尘醉...那时、陈国二十万人马攻入京城时,儘管陈王约束,但那时早已鲜血如河,染艳了京道。」当年一事,儘管未能亲眼目及,但经过口耳相传这许多年,想必大部分的事实都是保留了下来,就算血未成河,怕也相差不远。「红尘醉、红尘醉,本就是生于红尘,醉于红尘。故受到此等震盪,怎能不血染其心,为死去的人民流尽其泪。」
红尘醉...说到底也不过是为这溷乱的红尘,留下几滴最真实的泪。
「想不到啊…」
「是啊、想不到吧…」顾老将酒壶重新夺了回来,也不倒酒了,直接口对口,豪气的将之饮尽。
他将酒壶连同两隻酒杯一起放回匣子,才打了几个酒嗝,语焉不详的道:「这次陈国之行,怕是凶多吉少...纵然有我跟着,却难保有疏漏之时。」
「小女娃子、答应我...一切以自保为上。」
画眉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够掩饰的咳了几声,迟疑的点头。
「那个叫什麽...屏的ㄚ头,来头怕也是不简单。」顾老语重心长的道:「她的身上...有股轮回的味道啊…」
那是一种极淡的、刻入骨子里的情。
他曾经见过...不过那是好久之前的事了,久到忘记了他们的名字。
他向来不擅长记忆、不是吗。
「我知道。」
那种熟晰的味道...
呵、我知道。
画眉淡淡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