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四十二 恩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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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回
看着桌子上各式诱人的小点与茶水，慕容乙一面在心中感叹花盛亭的细心的同时，不由也揣测起这个秘密究竟会讲多久了。
“花家与谪仙谷结怨已久，但这怨却得从恩说起。你可还记得那日我与你说的鬼圣华梦愁之事？”
“记得，”若说江湖中最不能让人忘记的，莫过这类亦正亦邪，善恶难辨的人物了，单说屠杀唐门全族之事，慕容乙恐怕是终身难忘了，“他斩了唐门全家，却又任凭唐家遗留的八个后人报仇么。”
“是。后来的十几年里，尽管没有人承认，但华梦愁在江湖上已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今日江湖是否平静，全凭他心情如何，一时间，竟无人能够压制。直到，唐门的遗孤将他最爱的妻子害死。”
“他那么爱他妻子，为了给他妻子报仇，那肯定又少不了一场腥风血雨了？”慕容乙想象着那些发狂的剑客的模样，理所当然地认为。
“不，”花盛亭却摇头：“他只杀了害死他妻子的那三个唐家人，然后，便带着尚在襁褓中的儿子回了谪仙谷，从此只在每月初一出谷，在华山脚下的草庐内为求医者医治。”
“那谪仙谷是在华山上咯？”
“初时，大家都是这样想的，但那些年各门各派将华山翻了一遍又一遍，依然毫无痕迹，慢慢地，也就失了兴趣。”
“哦。”慕容乙有些失望，但转念想，若谪仙谷就在华山里才算奇了呢。“那后来呢，我记得你说，他儿子和女弟子各学了他的医术和毒术，按理说，应该子承父业，那就是华清绝继任谪仙谷谷主，可那时候你们却说洛玉音是谷主。究竟是他们两个内讧，还是后来又有什么变故？”
花盛亭微微笑着抹去慕容乙嘴边糕点残渣，一面缓缓道：“若说这二人，虽然性格迥异，志趣相背，但青梅竹马，日久生情，二人瞒着华梦愁早已私定终身。华清绝原想着要找个时间与父亲说二人婚事，却不料华梦愁以身试毒，终于败在自己的毒药下，临死前却告诉了华清绝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慕容乙有些无奈，大秘密套小秘密，何时是个头？
“洛玉音乃是华清绝同父异母的妹妹。”
“啊？！”慕容乙忍不住一声低呼，忙捂住自己的嘴。
“华梦愁的妻子刚去时，他万念俱灰，幸得红颜知己洛水霞一直在身边照顾。后来，便，便……”花盛亭不知如何描述，结巴了半晌。
慕容乙见他的样儿，忍不住好笑，忙替他解围：“后来呢，就有了洛玉音？”
花盛亭似是舒了一口气，接着道：“华梦愁将洛水霞赶走后并不知她已经怀孕，后来洛水霞大病，知自己时日不多，方才将洛玉音托与华梦愁。”说完，见慕容乙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忙问道，“怎么了”
慕容乙点点他吃吃地笑着：“若以后我去了，你和你的红颜知己也会如此么？”
花盛亭怔了一怔，急声道：“小乙，我以说过，若你弃我而去，我定不会独活！”
慕容乙忙拿那糕点塞进他嘴里，笑道：“我说着玩的，你倒认真了。不过，”望着花盛亭，她忽地闪了神，“不过，若是真有那么一天，考虑下蓝狐吧，她也挺可怜的。”回神望见花盛亭急着咽下口中的高点，且略带生气的表情，她忙岔开话题，“快说后来吧，后来洛玉音知道真相了么？”
好容易咽下口中的食物，花盛亭好气又好笑地看着慕容乙假装殷勤地递上来的茶水，无奈地摇头：“华清绝不忍心告诉她真相，借口想出谷散心，指望时间长了，待二人感情稍淡些，再对洛玉音道出实情。”
慕容乙已听得入神道：“这倒是个好主意。”
花盛亭轻叹一口气道：“初时，我也道是个好主意，可是当我真真喜欢上一个人，我才发现，这原是最最笨的法子。因为那相思之苦只会让爱变得更浓，更烈。”
暮色笼罩了整个宅子，雨不知何时又下了下来，滴滴答答地打着窗外的芭蕉，仆人掌上灯后纷纷退出了园子，偌大一个浅秋园仿佛只剩下他们二人，渐渐沉静下来。
烛火在风的撩拨下不住地晃动，映得慕容乙的脸微微地发红。
又或许，是真的红了吧。
“说，说后来吧，后来怎么了呢？洛玉音知道了吗？”慕容乙慌乱地引开话题。不敢再与花盛亭的眼神对视。
花盛亭无奈地一笑，尔后答道：“不，她一直没有知道。华清绝在外三年，行医救人，而父亲就是在这个时候受过他的恩惠，可以说，若不是华清绝，父亲当年已丧命南疆。”
“原本说过，洛玉音一心研究华梦愁的毒术，与华清绝济世救人的观念背道而驰，而洛玉音偷偷用活人当药彘的事情让华清绝发现了之后，让他对洛玉音更加失望，将自己放逐于山水间，浪迹江湖。偏偏在这个时候他遇上了一个他命中的女子，善良美好，将他之前的一切不快通通消散。不久二人便结为夫妻。那时还是爹和大娘为他们主婚的呢。”
慕容乙突然打断花盛亭：“等等，怎么听起来他们两个结婚很简单似的。那个女孩子，家里没什么人吗？”
花盛亭有些惊异又赞许地望了望慕容乙：“小乙，你总是能找到问题的关键，不错，之所以一切从简，不是因为女方家没有背景，恰恰相反的是，”说着，花盛亭犹豫了一下，仿佛是为了让慕容乙做好心理准备，或者，是让自己喘口气，“她的身份贵不可言，乃是从宫里逃出来的葳雪公主，先帝的亲妹妹，当今圣上的姑姑。作为公主，私自出宫且婚配于庶民向来是被皇室视为家丑，决不可容于世的。”
慕容乙果然是吓到了，只呆呆地望着花盛亭。同父异母相恋的兄妹，逃宫且自私婚配的公主……天哪，事情一件比一件复杂。
“华清绝娶妻之事一直瞒着洛玉音，但纸包不住火，洛玉音终究还是知道了。洛玉音性子本就偏激，一恨华清绝负心薄幸，二恨葳雪公主横刀夺爱，三恨花家帮助他二人，扬言要将华清绝夫妇与花家一同杀害。”
“父亲当年受恩于华清绝，此时又被洛玉音牵扯在内，爽性将华清绝夫妇接到花家。华清绝本不愿连累父亲，但无奈葳雪公主临盆在即，二人决定待麟儿诞生，再与洛玉音做个了断。恰巧的是，大娘与娘亦是六甲在身。”
“咦？这么说，当时你娘刚好怀着你？”好像，事情有点清晰起来了，可是又像是更复杂了呢。
花盛亭点了点头，又道：“我晚了三天出生。葳雪公主临盘那夜，洛玉音找上门来，大娘动了胎气，提前临盘，却因为小产，母子皆未撑过去，而葳雪公主则产下一个男婴，无论众人怎么防范，却终究是百密一疏，让洛玉音在孩子身上下了毒，而葳雪公主为了保护孩子，也失了性命。但洛玉音也因此元气大伤而离去。华清绝为救孩子，赴南疆求得一神物做药引，以自身的血为媒介，在孩子身上下了一种名为‘子夜’的蛊。”
“下蛊？！”慕容乙吓了一跳，在她的记忆中，蛊都是那种养着恐怖且奇怪的虫子的小罐子，“蛊不都是害人的么？怎么也成了救人的了？”
花盛亭苦笑一下，“蛊通常是害人的没错，可是有时候也会成为救人的药。就看，是怎么用的了。”
慕容乙见他不说下去，只当他是在卖关子，忙催促道：“到底怎么回事啊？难道是类似以毒攻毒的法子吗？小五，你快说下去啊。那孩子活了吗？现在又在哪里呢？”
“那蛊本来是控制人的寿命的，一旦种下这蛊，人便只有二十年的寿命，但对当年中毒的孩子来说，能多增添二十年的寿命未尝不是奇迹。”花盛亭叹息道：“但这蛊也只能抑制住他身体里的毒二十年，而且……后来我们才发现，这蛊名为子夜，实际上是让人见不得日光，只要接触日光，身体的皮肤就会如同灼烧一般，发红溃烂。”
“葳雪公主临死前将一块环龙佩交与父亲，称当初出宫实为逼不得已，若日后朝廷中有人知悉，环龙佩可保花家及幼子平安。虽然我们已经不得而知了，但似乎环龙佩牵扯到皇家的一个大秘密，因为当年华清绝是在东厂的人手中救下葳雪公主，所以当圣上得知环龙佩在花家之后，便急急要收回。”
慕容乙立刻起了兴趣，掰着手指头算起来：“现在是成化十三年，二十年前，就是……成化十三……天顺七年！刚好二十年，那葳雪公主离宫的时候就是英宗复辟那年咯！”亮晶晶的眸子似乎发现了什么重大的秘密，刻意压低的声音营造出紧张的气氛，“也就是——景泰帝驾崩的那年……这么说，公主所谓的秘密跟这两位皇帝都有关系咯！”
花盛亭忙止住她的话口：“即使在花家，也当心隔墙有耳。尽管成化十一年圣上恢复了景帝的帝号，但如今西厂的那个扰得国无宁日，无论何时，切记慎言，妄议惹祸。”
慕容乙被花盛亭的严肃吓了一跳，她知他指的是太监汪直，但朝廷与江湖的概念之于她向来的分开的，如今这番话倒唤回她对所处的朝代的几分警觉。
她所处的是江湖，更是日渐走向没落的大明朝。
“后来呢，那个孩子怎么样了，现在都二十年了，岂不是……”
“一则不愿让洛玉音再找孩子的麻烦，二则那孩子为皇室后人的事亦不可为外人知晓。所以父亲对外皆称孩子未能成活。然后称娘生我之后得了病需要静养，让娘带着孩子住在别院之中。”
“别、别院！”慕容乙发现自己说话都开始结巴了。
“对，”花盛亭望着慕容乙，轻轻地说到：“华清绝到死都没给孩子取一个名字，所以，爹就给了他一个花家的身份和名字，也就是——花满楼。”
花盛亭说出那三个字的时候，慕容乙发现烛火跳了一跳，又或者，是她的心跳了一跳。
“你知道吗？小乙。”似是定了定决心，花盛亭终于还是提到了那件事。“我带你去奉城的商号时，你无意中提到了四哥的名字。我不知道你是如何得知这个名字的，但这个名字是花家最敏感的地方。那晚的突变让我无暇细问你，再后来就发生了阿简和容儿的那件事。前后联系，为了四哥的安全，我只能选择怀疑你。”
慕容乙没想到当初的一句无心之语，才成为后来的导火索，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知道花满楼这个名字，登时慌了神：“我，我……”
花盛亭却对她笑了一笑：“若一时不能告诉我，我会等你想说的时候在听的。无论如何，我已选择相信你。”
温和的笑容带着一丝包容，慕容乙接到这样的笑容后慌乱的心反而安定下来。她握上花盛亭的手，直望进他的眼底：“小五，谢谢你的信任，不知道你信不信天意。我不是不愿告诉你，而是这个名字我从何得知，我亦是茫然，甚至我是如何来到这里，我也是一片混沌。仿佛是天意给了我这个名字，引着我遇上你。可是我自己也奇怪，我原来以为拥有这个名字的人会是我将来的夫婿呢！没想到我连他的面都没见上，就被你拐跑了呀。”她想说句俏皮话缓解下气氛，但花盛亭听到最后几句，却微微变了神色，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是动了动嘴唇，眼睛里闪过了一丝悲怆。
慕容乙却没有注意到这些，因为她想到了一个人：“——林琊！对了，林琊呢？”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四十二 恩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