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三夜：（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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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56年12月7日，上午8：11]—
做到快结束，体力不支的诺丁已经昏睡过去。
麦克横抱着他回了房间，却为怀中清减不少的重量揪紧了心。
米罗坐在走廊尽头的木椅中，听到声音侧过眼，目送两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后。
夹在他指间的香烟将灭未灭，烟岚缭绕，火光幽暗。
客厅里散落着几件男式的旧衣裤，茶几上堆叠着几本杂志和一盘没吃完的蔬果沙拉。
场面看起来很凌乱。
莱昂从凉台上把气垫船拖到客厅，起身接过乔伊递过去的充气泵，开始向干瘪的船体中充气。乔伊站在一旁，按照他的指示给他打着下手，两人合作的默契十足。
山羊胡坐在椅子里，表情阴沉的看着他俩忙活。他的手腕上是特制的“8”字型钛金属链拷，没有丝毫多余的活动空间。
“乔伊，”仔细的把气门塞摁上，莱昂抬头嘱咐道：“你记得待会儿再跟麦克确认下他们所在的位置。”
“好。”
护士长正要敲门，芮妮从后面叫住了她，“有什么事吗？”
“啊，我是想问问，威瑟斯彭医生的情况，”护士长微笑，“他好些了？”
“比博撒医生跟他都在休息，”芮妮温声道：“昨晚折腾那么久，让他们多睡会儿吧。”
门另一边的床上，卢森和威瑟斯彭相拥而卧，睡得正香。
仪器开始尖叫的时候，刚熬夜工作完趴在桌上小睡的汉诺威噌的抬起头，干涩的眼睛下意识的瞥到屏幕上，随即瞠圆，“罗比，皮特——！”
哑着嗓子咆吼着，男人扑到电脑上，抖着手摸上那条不断延展开来的蓝色曲线。
被吵醒的两人一路从隔壁磕磕绊绊的跑过来，在看到仪器所显示的画面之后，顿时清醒。
“我联系爸爸，”罗宾抓过桌子上的电话就拨，“通知他们尽快穿越边境。”
皮特凝重的盯着波诡云谲的画面，双眉紧蹙成川。
“妈的，”汉诺威恨声低咒，胡乱的披上外套就往外跑，“我出去一趟，两小时后回来。”
汉诺威找到琼斯的时候，克里斯蒂恰巧也在，“巴度教授，你……”
“嗨，克里。”汉诺威点头跟她打过招呼，语气低促的对琼斯说道：“琼斯先生，请您下令即刻将目前集结起来的所有人都转移，我们时间不多了。”
琼斯深思的望着眼前满脸焦急的年轻人，“还有多久？情况难道还会更糟吗？”
“不到两小时，将有一场中心风力超过200米每秒的龙卷风抵达华盛顿，”汉诺威从兜里掏出一张被他捏的皱巴巴的薄纸，“——这是我刚才刚接到的预警报告，是公海附近唯一一个完好的风力测算浮标发送回来的。虽然准确度不敢百分百保证，但我们没有冒险的资本了。”
军方对出行市民进行交通疏导和管制后，有将近百余万的人已经踏上了前往国境的路途，但却有更多的人被羁留在危机四伏的城市里，或者在昨天的暴雨中死去。
如果再来一场巨大的龙卷风……
琼斯闭了闭眼，再睁开，神情竟是不可撼动的坚定与沉稳，“谢谢，我马上指挥转移。”
“琼斯先生，”汉诺威略显踌躇的顿了一下，才说道：“我还有个请求。”
“什么？”
“能让我见见我父亲吗？”
泰恩夫妻来到营地后，有多年气象研究经验的他，被琼斯请到了部队的信息采集中心协助工作，负责帮军方分析汉诺威他们传递过来的资料。
汉诺威的到来令他有些意外。
父子两人走出忙碌的办公帐篷，站在灰黑色的雪水中四目相对，一时无话。
汉诺威的嘴唇勉强的动了又动，好容易挤出一句话，眼睛却转向一边不看人，“……照顾好……你自己。”
泰恩挑挑眉，明白儿子话里的意思，“汉诺，我知道你恨我，但是雪莉是无辜的。”
“‘无辜’？”汉诺威睁大了眼，嘲讽的哼笑一声，“你说谁‘无辜’？你？雪莉？我？还是妈妈？”
泰恩被噎得接不上话，徒劳的瞪着神情凄厉的独子，微张的唇边不时有白雾飘散。
来给泰恩送咖啡的雪莉恰巧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安静的站在两人身后，女人痛苦的咬紧了嘴唇。
在汉诺威的记忆里，他的父母关系一直都是很“和睦”的，家里的气氛却总是淡淡冷冷，不弱小诺家那么热闹愉快。
汉诺威常跟父母抱怨这一点，得到的回应却是父母巧妙的敷衍和话题的转移
——该说是这两夫妻实在太会“演戏”吗，直到母亲去世，汉诺威才在整理母亲的遗物时，挖掘出了残忍的真相。
原来，早在汉诺威10岁那年，泰恩夫妻就已经分居。
而那个导致他们夫妻最终离异的人，正是泰恩的学生，雪莉。
就事论事的来说，汉诺威并不怪父亲的出轨，毕竟感情这种事是看缘分的，合则来不合则去，没什么可争论的。
让他无法忍受并耿耿于怀至今的是，母亲去世还不到一周，泰恩就跟雪莉结婚了。
从那天起，汉诺威再没叫过泰恩爸爸。
“我离开家的那天，就对你说过，”汉诺威沉默许久，终于沉声开口，“我不原谅你，永远都没法原谅。现在，也是一样。”
“汉诺……”泰恩嘶哑的痛喊，顾不得周围还有人来来去去，向前乞求的抓住儿子的手臂，“我是错了，如果时间可以重……”来……
“你我都清楚，时间是不能重来的。”冷酷的打断父亲，汉诺威一个指节一个指节的慢慢掰开泰恩的手，声音稳重而机械，“所以，你的假设，不存在。”
说完，转身就走。
却在看到满脸泪痕的女人时停住了脚步。
“汉诺……”雪莉摇头，哽咽的泣音与汉诺威身后的呼唤凄绝的相合，“拜托……”
不要那样残忍。不要……
汉诺威阴沉的瞪着她，短暂的停顿几秒钟，迅速离开。
没再回头。
—[2056年12月7日，上午10:00]—
莱昂抬起穿着方头皮靴的脚两三下就踹碎了凉台上最大的两扇窗户，然后从身旁的乔伊手中接过斧子，耐心的劈断木质的窗棂和残余的玻璃碴。
寒风呼呼的从窗窟窿外灌进来，男人眯着眼埋头苦干的同时，不忘利用自己身高的优势尽可能多的为后面的乔伊挡去犀利的风势。
山羊胡还是坐在客厅的沙发里，绷着脸瞧着他俩忙活，阴郁的黑眼珠不时看看墙上的挂钟，目光里有毫不掩饰的愤恨压抑。
莱昂动作利落的卸掉了窗扇，探出半截身子俯瞰着外面奔腾的流水，骇笑道：“操，华盛顿这是变成威尼斯了么！”
乔伊闻言上前，挨着男人的肩膀看出去，“天呐……”
窗外，洪水已经漫溢到了将近六层楼的高度，湍急浑浊的水面上漂浮着枯木、垃圾和各种看得清看不清的奇怪物体，甚至还有人和各种动物的尸体。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接连下了20多个小时的大雨，终于停了。
诺丁睡得朦朦胧胧，忽然听到身边的男人悄悄的爬了起来，边穿着衣服，边压低了嗓子用唦啦唦啦响着的对讲机说着话，“……对，汀德大厦十楼，十几个人吧……呃，你试试看吧……对了，可能的话，你去市立医院找找比博撒……”
男人的声音渐行渐远，门轻轻打开又合上，屋里又回复了安静。
浑身酸痛无力的诺丁往被子里更深的缩了缩身子，继续睡了。
莱昂把拧成双股的麻绳一头牢牢系上凉台边的承重柱，一头丢到窗外，从墙角拾起巨大的登山包背上，抬脚跨上了窗台。
乔伊跟山羊胡已经在气垫船上等着他，山羊胡的手脚都被谨慎的捆绑住，动弹不得。而乔伊则靠坐在船尾，手里抓着莱昂刚才丢出来的绳子。
气垫船的承受力有限，莱昂只能用这种方式滑下去，以保障三个人的安全。
莱昂小心的攀爬出窗外，拽着绳子慢慢下滑，等他的脚踩到气垫船的时候，他清晰的听到乔伊松了口气。
男人冲乔伊安抚的笑了笑，转身割断了拴在船尾的另一根绳子……
威瑟斯彭这一觉睡得都很好，怀里那熟悉的体温，令他前所未有的满足跟平静。
“醒了就睁开眼吧，”少年忍笑看他微颤的眼皮，抬手抓他的耳朵，“怎么跟个孩子似的。”
威瑟斯彭张开眼，一双灰色的眼珠深深望着卢森，“早安，宝贝。”他从来都不知道，能对着爱人说句早安，也是如此幸福快乐的事情。
“还‘早安’呢，”卢森翻身爬到他的身上跨坐着，赤裸的长腿暧昧的蜷在威瑟斯彭腰侧，故意撩拨着他，“现在都10点半了——我从没起的这么晚过——说，你怎么‘赔’我？”
“我刚才睁开眼前的霎那，很怕这是一场梦，”威瑟斯彭仰望着卢森，声音有些嘶哑和潮湿，“……我以为，我再也不配拥你入怀。”
卢森怔怔看着男人眼角坠落的水痕，想笑，却模糊了视线。
浸在水中的华盛顿，像一座海上的孤坟了。
乔伊一边配合着莱昂的动作，努力的摇动着船桨保持船的平衡，一边沉默的打量着“街道”两旁熟悉又陌生的建筑物，心里一时百感交集。
风吹着尖锐的哨子在头顶呼啸而过，偶尔扑打在裸.露的皮肤上，就像割裂丝绸的利刃，冻得人四肢百骸冰凉麻木。
莱昂抬头看看灰茫的天空，低声喃喃，“是我的错觉吗，怎么觉得风刮的更厉害了……”
中俄宇宙空间站三号实验舱。
国籍各不相同的宇航员们围绕在面对着地球的舷窗前，脸色凝重。
中国宇航员放下手里的通讯器，悲伤的用手轻触着特制玻璃，漆黑的眼睛清晰的倒影着那片覆盖了深浓雾霾的，绝望的蓝色。
在他身边，他的几位同事茫然的追随着他缓慢移动的手指，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此刻，远在地球之外的他们，除了旁观和祈祷，再也做不了其他事。
从舷窗直直的看下去，就是一个几乎遮蔽了整个美国和大半太平洋的气流。
好几束漏斗状的狂风在海上成型，随后便速度越来越快，一路纠结卷绕，互相吞噬后成为更加强大的破坏力。
海面像是被倒置的水盆，掀起更加可怕的浪涛，追赶着飓风前行的方向，直扑美国海岸。
狂暴的风魔时速远超过试验器模拟得出的结果，迅速登陆，所过之处遍地残骸生命全无。
军方的情报处不断的接到全国各地反馈的信息，亲睹光缆被破坏前传回的监控画面，军人们的心情已经不是“沉重”二字能够形容。
汉诺威匆匆赶回实验室，进门就看到准备就绪的罗宾和皮特如释重负的笑脸。
房间中央整齐的摆放着三个钛合金箱子，一旁的桌上摆着两个已经断电的高速率手提。
“抱歉，我……”回来晚了。
罗宾摇头打断汉诺威未竟的解释，“好啦，别废话了，咱们该走了吧。”去追风。
罗宾跟汉诺威是高中校友，大学是同系不同班，虽然常常为同一个研究课题相互竞争、对立，却也是关系亲厚惺惺相惜的知交好友。
因此对汉诺威父子的心结，他多少有些了解。
亦因此，他不愿汉诺威对他们说的太明白
——那无异于让他自己把伤口再挖剖一遍，太残忍。
急速前行的飓风仿佛巨人手中的利刃，凶狠的刨凿粉碎能够接触到的一切事物。
房子、树木、汽车……一切的一切，都像玩具似的被吸进旋转的风眼，分崩离析后被重重甩落，在早就遍布狼藉的地面上造成更大的创伤。
飓风进入被洪水淹没的城市，看似笨重却速度惊人的搅动起几十米深的积水，逐渐“沸腾”的积水向同一个凹点汇聚，先是下沉，再极快的向上升起、盘旋，按照涡轮旋转的规律开始大面积的扫荡周遭的所有建筑物。
水面以下的楼层被水流的狂猛冲力剧烈的摇撼、震毁，墙壁外层陆续碎裂，建筑物承重结构被大面积破坏，顷刻坍塌。
水面以上，水借风势，所到之处更是惨烈犹如人间地狱。
许多来不及撤离城市的人躲藏在高楼中，原本奢望逃过这次天灾，在看到眼前的景象的同时，便彻底意冷心灰生无可恋……
毁灭，不过是早晚而已。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第三夜：（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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