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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三夜:(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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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56年12月7日,上午12:22]—
麦克焦躁的在房间里踱来踱去,不时的拿起对讲机“喂喂”两声,却得不到对方的任何回应。从半小时前乔伊发出的那声短促的惊叫后,对讲机像是完全失灵了似的毫无动静。
瞥了一眼桌角的电子表,麦克推门而出,“斯内森,麻烦来帮帮我。”
正在跟菲佛丝他们低声交谈的男人闻言抬头,“什么事?”
“我们得去外面看看情况,”麦克苦恼的瘪瘪嘴,“我半小时没联系上乔伊他们了。”
确定莱昂他们会来大厦跟他们会合后,麦克第一时间通知了其他人。
毕竟,山羊胡可不是“一般人”。
米罗意外的挑挑眉,站起身,“那我们可得快点。”
莱昂三个人遇上了麻烦。
本来质量就比较轻的气垫船在风浪中孱弱如枯叶,即使有莱昂和乔伊默契的配合,也无法长时间的维持航行的平衡。船体剧烈的颠簸,像要把他们甩出去一样。
“莱昂,我们怎么办?对讲机好像坏了。”乔伊抓着船舷喊道:“……要不,我们先回去?”
“不行。”莱昂干脆的吼回去,否决他的提议,“现在回去,等于自寻死路。”
“那……”
“去医院。”蜷卧在角落的山羊胡介入两人的对话,无惧于莱昂凶狠的瞪视,“不想死,就只能去医院。”
卢森细心的为站在床边的威瑟斯彭扎紧腰带,细长的手指在男人微隆的某个部位刻意的短暂停留了一下,“哟,形状变了呢。”说着话,还故意朝那儿呵了口气。
威瑟斯彭呼吸一顿,裹着绷带的手臂粗鲁的圈住卢森的肩颈,“别再动了!”
卢森的脸埋在男人紧绷的小腹上,得意的闷笑起来。
麦克和米罗站在汀德大厦七楼的玻璃墙后,瞠目看着极远处那一股向他们疾速逼近的飓风,心跳的没了节奏。
在他们眼前,钢化玻璃墙正因气流的摩擦和碰撞而战栗,迸发出微弱却清晰的轰鸣声。
外面的天空中已经有无数轻薄的东西在飘荡,具体是什么,却没人看得清。
伸舌舔舔干燥的嘴唇,米罗嘶哑的说道:“你觉得,我们能躲过去吗?”
麦克拧紧眉毛,“看运气——吧。”旋踵、转身,“走吧。总得回去准备准备。”
他在CIA工作了这么久,见惯了生离死别悲欢离合,早对人生的无常有了深刻的体认
——面对命运的乖舛离奇,人唯一能做的,不过是好好把握住自己拥有的。
仅此而已。
米罗深思的望着他的背影,快步跟上。
卢森和威瑟斯彭正要出门,护士长的大嗓门在空旷的走廊尖锐的响起,“来人啊——快来人——”
卢森下意识的看向男人,戏谑的说道:“护士长不会又发现一个‘你’吧?”
威瑟斯彭蹙眉,伸手握住卢森,“出去看看。”
一分钟后,卢森不由暗叹自己的“料事如神”。
查房的护士长,在走廊窗外发现了被困的莱昂三人。
军方信息采集中心。
“上将,飓风的方向偏离了。”泰恩把一叠数据纸轻放到琼斯的手边,指了指上面用红色马克笔勾勒出的几行数字,“但是威力增大了。”
琼斯压抑的吸口气,抬手揉揉太阳穴,“上帝,我宁肯再来一场伊拉克战争。”
几十年前,他曾参加过美国发动的伊拉克战争,险些在战场阵亡。
“爸爸,”克里斯蒂不赞同的瞪着疲惫的父亲,“我跟妈妈可是很高兴你‘活着’回来了!”
“克里,抱歉。”琼斯微弱的勾起嘴角,笑了笑,“你知道的,我不是那个意思。”转头看向泰恩,“巴度博士,你有什么建议吗?”
“——等待。”泰恩看着眼前的父女俩,难过的压下心头的酸涩,沉痛的答道:“等待这场飓风过去,等待‘一切’都平息,然后回去寻找幸存者。”
汉诺,如果你肯原谅我,我们父子是不是也能像上将和克里这样……平和的相处。
众人一通忙乱,终于把莱昂他们弄进了医院,甚至还在莱昂的要求下,把气垫船也一并拖了上来。而这个开始被多数人认为是无理取闹的要求,在几小时后,却救了他们的命。
莱昂是三个人中最后一个被救上来的,累极的他一爬进窗户就滑到地上猛喘,站在他旁边的卢森心细的察觉到他身体的颤抖,弯腰抚上莱昂的额头,“你发烧了。”
“什么?!”乔伊边给山羊胡戴上手铐,边抬头狠狠盯住苦笑的莱昂,“你,你又骗我!”
“乔伊……”
莱昂正要解释,走廊的尽头忽然剧烈的摇撼起来,在人们的尖叫声中,坚硬的钢架混凝土墙体轰然爆裂,森寒的冷风凶猛的刮进了走廊——
飓风来势汹汹,华盛顿市内无数建筑被毁坏,巨大的坍塌声响彻云霄。
汀德大厦里的十几个人聚集在SPA中心最大的一间会客室中,默默的等待也许下一秒就会到来的灾难,嘴里念着模糊的祈祷,混合了外面传来的风声和异响,一点一点敲碎每个人仅存的理智跟坚强。
有人在叹息,有人在呢喃,唯独没有人哭泣。
气氛十分安详,虽然其中充满了忧伤和无助。
诺丁靠在麦克怀里,与他十指紧握,垂落的浓密睫毛下一双瞳眸漆黑深邃。
麦克坚定的握着他的手,手掌温暖干燥。
KIKI安详的爬卧在诺丁的脚边,下巴抵在自己雪白的前爪上,眯眼瞅着众人。
米罗坐在他们的对面,低声的安慰眼眶微红的菲佛丝,嘴角竟然微微的挑着。
幸运的是,正如泰恩所预测的那样,飓风从华盛顿市中心偏离了最初预计的方向,往西南方向去了。不幸的是,它毁坏了华盛顿市内将近三分之二的建筑,将有更多人因此遇难。
市立医院在飓风中墙体大面积脱落,正面迎向飓风的一角被彻底碎裂,失去一角支撑的住院部大楼此刻正摇摇欲坠。
医院里没来得及转移的病人和医护人员,危在旦夕。
—[2056年12月7日,下午14:06]—
走廊明显的倾斜了,尽头那个巨大的窟窿涌进大股大股的寒风,外面就是奔腾的流水。
慌乱中,有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子脚下一滑,惨叫着掉了出去,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所有人都被这意外的一幕吓坏了,茫然四顾,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惊恐和绝望的。
莱昂发了狠,哑着嗓子大喊着把他们赶进相对安全的房间,自己却靠着墙角瘫坐在地上,头痛的看着众人狼狈凌乱的背影,烦躁的想扯开嗓子大吼。
不过咆吼之前,他得先想出逃离这个地方的办法。
乔伊呆怔的跪坐在他的身边,低声问道:“莱昂,我们该怎么办呢……我们是不是……是不是就死在这儿了……”逃得过刚刚的险境,却逃不过现在和未来么……
男人对空翻个白眼,说话的语气却出奇的温柔,“乔伊,相信我,我们会活下去的。”
在场的每个人,都会活下去。
绝对。
建筑物漫长的频繁微晃过去了,在感知到危险终于过去的一刻,聚集在一起的人们由衷的笑出声音,庆幸的相互拥抱。
KIKI感染到人们兴奋的心情,一跃而起扑到相拥的诺丁和麦克身上,眨着小眼睛拖着舌尖笑。两人一狗蜷在狭窄的沙发椅中,笑闹着,宣泄紧绷许久的心情。
哪怕只有一时的开心,也是一种从身体到灵魂的放松呵。
毕竟,学着乐观的面对一切未知,也是更好的善待自己。
病房里的仪器和不少带着滚轮的病床,因为医院大楼的倾斜而移动了位置,有的甚至还从原本搁置的地方掉落,摔成了废品。
医生护士忙乱起来,边担忧着援救人员能否即时赶到,边担忧着重病患的状况。
六楼正北和西北两个方向开始缓慢的向下塌陷,水泥块掉落时,发出令人胆寒的吱嘎声。
人群慌乱起来,男人们大声的谩骂政府的无能军队的拖沓,女人们小声的哭泣,每个人的情绪都糟糕透顶,濒临崩溃。
莱昂高烧不退头痛的要死,可还是硬撑着让乔伊请来了医院里比较有威望的医生,其中还有卢森和威瑟斯彭。几个人在办公室里简洁干脆的讨论了一阵,随即便作出决定。
而被绑住手脚的山羊胡依旧俯卧在沙发里,眼神冰冷的注视着他们,嘴角讥诮的微挑。
护士长带着几个口齿伶俐的护士逐个病房通知医院接下来的行动。
到詹姆这边的时候,卡瑟尔颇为意外的发出疑问,“医院里有这方面的‘专家’?”这种非常时期,没有足够把握,最好不要轻率的作出任何决定。
“‘专家’倒还算不上吧,”护士长的表情稍微带点困惑,“不过他在CIA工作。”
“可以告诉我他的名字吗?”
“呃……”护士长皱眉想了一会儿,“莱昂•蒂亚戈。”
乔伊烦躁的在桌子上敲打着沙沙作响的对讲机,恨不能把它彻底捣碎,“混蛋……什么时候不好坏,偏偏现在……!”操啊,局里这到底置办的什么破设备!
“嘿,乔伊,”莱昂裹着棉被斜躺在藤椅中,虚弱的喃道:“你安静点好吗,我头痛。”
乔伊恨恨的剜了他一眼,没说话,却极轻的把对讲机搁到了一边。
护士长踩着小高跟嗑哒嗑哒的走到门外,礼貌的反手敲敲门,“蒂亚戈先生、扎伯先生,二位现在有时间吗?”
“什么事?”
护士长闪身让开,卡瑟尔神情严肃的走了进来,“二位好,我是朱诺•卡瑟尔,有些事情想跟你们商量一下。”
汉诺威和罗宾夫夫驱车狂追飓风,竟然始终都缀在飓风后面,高敏度的车载仪器顺利的采集了丰富的数据信息,令他们兴奋到近乎疯狂。
飓风最后消失在距离华盛顿市区西南近410公里远的某个小镇上,汉诺威三人的车当时在盘山公路上,还在试图去追赶它——最后,却眼睁睁的看着飓风在远处突兀的消失。
罗宾看着飓风消失的地方,骇笑道:“要不是这里有被飓风摧毁的残垣断壁、垃圾碎片,我几乎要以为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做梦了!”
卢森在病房里守着刚刚排了气的肖恩吃营养粥,不时细心的用湿巾擦擦小孩的嘴角。
肖恩咽下最后一口粥,忽然慧黠的看看沙发里的威瑟斯彭,笑了,“哥哥,你们和好了?”该说他早熟还是太聪明了呢,他似乎从很久以前,就看出了哥哥与威瑟斯彭之间的暧昧。
卢森脸一红,木木的一点头,“嗯。”
“哥哥,他是真的爱你吗?”肖恩忽然扬高了嗓门,故意让威瑟斯彭听见自己说的话,“他会不会让你再伤一次心?”
卢森下意识的回眸看向威瑟斯彭,安静的目光里透着期待与模糊的惶恐。
男人起身走过来,深吸了口气,像对一个男人那样对肖恩严肃的说道:“肖恩,我爱你哥哥,我发誓不会让他再因我的愚蠢而受到任何的伤害。”
“唔,很好。”肖恩小大人似的笑笑,“我相信你会对我哥哥好的。可是——你们和好了,芮妮姐姐该怎么办?”她,会难过的吧。
一直躲在门外的芮妮听到这里,不由的暗了目光,悄悄的转身离开……
麦克似乎很困扰,尽管他没有明显的表现出来。
但诺丁却敏锐的察觉到了他情绪的不稳定,“麦克,你有心事吗?”
“联系不上乔伊和莱昂,我有点急躁。”麦克坦白,“而且,我很担心这里的安全状况。”
“为什么?汀德大厦不是连刚才的飓风都安然度过了?”
“可事情还没完啊,”麦克苦笑,头痛的捏捏太阳穴,“不是说后面还会有大幅度的降温吗?”他肩上扛着十几条鲜活的生命,其中还有他的爱人和朋友,他怎么能不焦虑!
诺丁展开双臂拥抱住他,微笑着给他安慰,“不要紧,我会跟你一起想办法的。”
不论何时,他们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在美墨两国政府高层首脑连续几轮的紧急磋商后,墨西哥终于对美国难民打开了边境。
数以千万计的美国人拖家带口的涌进墨国政府为他们紧急设立的难民营,许多人在踏上异国土地的霎那转身回眸,看着对面高地上描绘着星条旗的军用运输车,潸然泪下。
更多的人则带着坚毅的神情,义无反顾的向前再向前,为了活下去,而永不止步。
深灰的浓云堆积在空中,悬的极低,宛若上帝遮盖在大地上的翅膀。
人们已经很久都没看到明亮温暖的阳光了。
但只要怀抱希望,每个人心中都有一颗属于自己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