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梦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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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厂位于外城西，从西直门出不久可到。由附近居住的汉族官员和赶考的举子而兴起的琉璃厂，在现如今已大有名气，却也只是一条土路，我很明智地选择了穿着刚好盖过鞋面的裙子，义务清道夫值得尊敬，可不好做。街道两旁基本上都是一家挨一家的低矮店铺，间隔会有一两栋双层楼房。只有一两间门面的书店，一进门面对的就是四壁的书架，架上摆满了书籍，古刻板的和新印刷出来的书分别以不同的书架来摆放。几乎每种书上都附有标签，标明书目和书价。文化和商业的结合，如此泾渭分明，特别是看那些泛黄的古旧原版书时，相信有这样感觉的人不止我一个。
一走进书店，扑面而来的太过浓烈的墨油味，还是让有所准备的我感到不适，不由得掩鼻。
“琉儿不舒服吗？”胤禩马上关心地询问，“受不了店里的味道？”
我摇摇头，“给我一点时间，很快就适应。”
十四嫌恶地撇撇嘴，“你自家都开有书斋，装饰环境远比这里好得多，你不光顾自家生意，反而跑到这里来受罪。”语带好奇地问我，“记琉你是怎么想的？”
我的目光在旧书架里搜索，同时回道，“那不一样，普语轩里卖的书都是收藏价值大于阅读的精美刻书，种类也比较少，没什么好看的。我喜欢到这边的书店淘书，总能找到有趣的书。”
胤禟带笑道，“既是如此，表妹你为何不多进些货？”
我边抽出一本书翻看，边心不在焉回答胤禟的话，“来源再广，也还是会有所遗漏的。再说，在外淘到好书的乐趣比较大。”
书店老板上来搭话，胤禩摆手回绝他的招待，老板也知趣地返回柜台，让我们自己挑选。我饶有兴趣地翻看那些书名带为某某集或某某杂记的书。我就低级趣味，就爱看奇闻异事，诗歌看了一个多月我是再也啃不下去了。胤禩紧跟在我身边，随我仔细翻看书籍，他看书比我还杂，不难迁就我。偶尔瞧眼胤禟，他在仔细研究新刻书，也会翻看，可以双指仔细摩挲书面的动作怎么看也不像是对书的内容感兴趣，反倒像对书的纸质、印刷质量进行察看。十四是难得安分地，这边翻翻，那边看看，走动最多的就是他了。看得一会，我挑了本明代刻印的《笑林广记》，署名下邳余怀的《四莲花斋杂录》手抄本，非原作者手录，是人转抄的。这两本书虽都不是最早、最原始的版本书籍，可放现代也算是文物了，现在的价值不提也罢。
大意浏览过书店里的书目，没有再想要买的，问过三人之意，结账出店。胤禩手上是一本颇新的书，我拿过随意看看，书目《幽梦影》是手写的格式，也是手抄本，字写得还算漂亮。看名字似乎是挺有趣的一本书，不过只看开头，我就意兴阑珊地还给胤禩。读经宜冬，其神专也；读史宜夏，其时久也；读诸子宜秋，其致别也；读诸集宜春，其机畅也。经传宜独坐读，史鉴宜与友共读。很有道理，很有小资情调，在我偶尔兴起的时候还可以看几行，多数时候是觉着无趣。瞄眼胤禩，“八八还是喜欢品读这类书啊？”
“这书不好吗？”胤禩微笑道，“我觉得琉儿也该读读。”
“是什么书？”十四最耐不住好奇。
“是关于修身养性方面的，我建议老十四有空好好读读。”胤禩微笑回应。
十四目光怪异地瞟眼我，又看看胤禟，嘴角明显上翘，眉眼带笑，“九哥需不需要也读一读，学习修身养性？八哥你对记琉和我的性子有什么不满意的直说好了，何须如此暗示。”
“原来八八推荐我看这书是这样的用意啊！”我这才醒悟过来，好气又好笑地瞪着胤禩。
胤禩对我无辜地眨眨眼，“那是十四的臆想，琉儿别听他的胡说。我纯粹是觉得读这本书对你们有益，才推荐你们阅读。天下有一人知己，可以不恨。这样的话，琉儿不觉着很好吗？”
“天下有一人知己，可以不恨。”我低头低声重复过这句话，似有所悟，抬头面对上胤禩暖暖的温柔笑容，也会以笑颜。“是很好，就听八八的，等我有耐心的时候，就捧来研究。”
“那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了。”胤禟插入我们的对话。“表妹的耐心总是来得慢，去得快。”语里满是揶揄。
“不知谁是知己，恨的又是谁？”十四似乎对那句话也有感触。
我转头看向十四，“知己更是好友，恨的一定是某人吗？”微叹口气，“如果不能报复，恨一个人惩罚的自己。恨一个人可以放下，恨世、恨命运才是难以释怀的。”
十四对我摇摇头，十分的不以为然，“你连厌恶一个人都不肯改变，竟然就可做到不恨？”
我狠瞪他一眼，“我又没说我做得到，我是说我不想要有恨，因敌人为难自己，无疑是十分愚蠢的做为。”
“要喜恶分明，固执得自以为是的你没有恨，简直是不可能的事。”胤禟也摇头，语气里却多了些调侃，“像你只能是心中没有遗憾，才没有遗恨吧！”
“非也，非也！”我摆摆手指头，“天下有一人知己，可以不恨。”
胤禟看眼胤禩，轻拍拍手中的几本书，“也是，你已有八哥，还有什么好恨的。”
“嘻嘻！”我笑望眼胤禩，又望回胤禟，“我不仅有八八，还有你这个表哥！”
胤禟闻言只是笑，温柔有宠爱的笑，“那我呢？”十四也来凑热闹，笑意盈盈，“是好友亦是知己？”
“你啊？”我望天，又看向十四，故意上下打量他，“你是损友才对吧？”
十四也不生气，嬉笑道，“是被你损的友，我都没发现原来我这么伟大。”
“我不也经常被你损？”我白他一眼，“礼尚往来而已。”
十四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礼尚往来也可以这么用的啊！那我以后可否回绝你的礼？”
我坚定地摇头，“不行，没了和你的互损，人生岂不少了许多乐趣。”
几人行至一间茶馆边，胤禩拉着我停下，转头面对我温柔道，“琉儿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会？”
难得出来走动，我看各色行人、商贩正看得有趣，倒也不觉得累，闻言也停下转头面向一直陪在我旁边的胤禩，“我还不累。”歪头打量胤禩，他面上并不见疲色，我还是问道，“八八累了吗？你想休息就休息吧。”
胤禩目光转向茶馆里面，“我也还不累，我是想你会有兴趣进茶馆坐坐。”
我循着他的目光看去，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或者还是那句，无巧不成书。那坐在靠窗边的英挺男子，神情冷淡又疏离者，正是洪临本人。坐他对面的中年人看样子有点眼熟，好像见过，就是一时想不起来。顶着辫子头还能好看的人少之又少，此人也不例外，但他的气质精明中又带儒雅之气，眉目之间给人仁和慈厚的感觉，倒也不惹人厌。我看他们，洪临也发现了我们，起身有意向我们走来。胤禩不再犹滤，带头当先牵着我走入茶馆，走近洪临所在。胤禟和十四即使本来有疑问，此时也该知道怎么做，随我们一起入茶馆。
“八贝勒、九阿哥、十四阿哥、八福晋吉祥。”洪临还未出声，那中年男子已先起身向我们问安。
“你认识我？”冲口就问出我的疑惑，我没那么大名气吧？很多人认识我吗？
中年男子涵养想是极好，或是真性开阔，脸上不仅无丝毫不悦之色，还微微地笑，“在下乃同仁堂主事人乐凤鸣，曾与八福晋有过一面之缘。”
哦！我想起来了，同仁堂啊！扫视一眼洪临，“你们认识的？”同道中人相识并不出奇，但乐凤鸣是同仁堂的老板和洪临认识我就感觉怪异了。
“八贝勒、八福晋、九阿哥、十四阿哥。”洪临向我们一一拱手算是打招呼。胤禩脸上的神情是不在意洪临是否问安，胤禟是若有所思地望着洪临。十四难得地对平民做出的平等姿态没有不悦之色，也不知道是我的面子还是出于对洪临的敬重。
这下换乐凤鸣惊讶了，“白大夫和八贝勒、九阿哥和十四阿哥们有交情吗？”
“白某尝为八福晋诊治，有幸得八福晋和阿哥们赏析。”洪临轻描淡写道。
乐凤鸣若有所悟，“前段时间白大夫寻找与妇儿有关之类医书，研究调护之方可是为了八福晋？”
“这是我医者的职责。”洪临的神情是公事公办的严谨之态。
乐凤鸣一笑置之，“说起来，算是八福晋让我俩相识。”
这话怎么听怎么暧昧？想起了刚才翻看的《幽梦影》里看到的一句话，先天八卦，竖看者也；后天八卦，横看者也。唔！改成先天八卦，直看者也；后天八卦，弯看者也就合适了。真是太不厚道了，我又该自我唾弃了。
“如此说来，白大夫是寻找医书的时候认识乐大夫。”胤禩的话是十分肯定的，“胤禩还没亲自向白大夫道过谢，本打算找日亲自上门正式向白大夫致谢，多谢白大夫对琉儿的尽心关照。今日有缘在这里遇上，胤禩就提前向白大夫道谢好了，改日再派人送礼到府上。”
“嘿！八八不说，我都忘了向小白道谢的事。”我面向着胤禩吐吐舌头，，“小白，谢谢你的药了。”
“八福晋称白大夫为什么？”乐凤鸣脸上是掩不住的惊讶。
“是小白，你没有听错。”十四丢给乐凤鸣一个肯定的眼神，自己的表情则是见怪不怪。
“这个……”乐凤鸣显是还不能接受。
“叫小白很可爱吧？”我装作看不出他的反对，笑嘻嘻地玩笑道。站了那么久也有点累了，看他两都忘了招待我们坐下，我只好自己拉着胤禩坐下。洪临面容冷淡地也坐下，客套的话还是少说。胤禟和十四也是自动自发的人，胤禩既已坐下，他们两人当然也坐下了。胤禟看看还在呆愣中的乐凤鸣，摇摇头，不甚赞同地看向我。看他似要开口劝说，我忙抢先发问，“不可爱吗？”
胤禟无奈地叹口气，终究没有再说什么。乐凤鸣这才反应过来，讪讪地看我们都坐下了，再来招待也太可笑了，只好不尴不尬地同坐下。犹有不解地看看我又看看洪临，“白大夫乃医学天才，乐某甚是敬佩，八福晋为何称白大夫小白？”
“哦！惊才绝艳就不能称小白了吗？”我淡淡道，不以为然之意溢于言表，看乐凤鸣语塞，笑吟吟地，“白大夫姓白，长得又白，我初见他时，他又穿着一身白衣，我就叫他小白了。”我果然不是个厚道的人，拿洪临的化名来揶揄。“我倒是很好奇乐大夫为什么对小白敬重。”
乐凤鸣看眼洪临，眼里满是敬佩，“白大夫不仅精通医理，犹擅于药理，对药物的了解非常人所能及。白大夫当日只闻我同仁堂所处的万应锭之味，了解其主要疗效，就可说出万应锭的主要配方为胡黄连、黄连、儿茶、香墨和牛胆汁。尝试一口，就可将其全部用药和大概比例说出，甚为精准。如此天才，乐凤鸣如何能不佩服？”
“嘿嘿！小白，我还不知道你是个猜谜高手。”我揶揄着洪临。
洪临淡笑，“我也只能猜与药物有关的事物。”
十四虽有惊佩，可犹有不信，“同仁堂的万应锭闻名京师，白大夫难道不曾听闻？”
乐凤鸣谦让地拱拱手，“十四阿哥抬举了，万应锭虽小有名气，可配药之方，制药之法是不外流的。白大夫不仅说出了其配方，随后更道出了其制药要点。”想了想，“更难得的是白大夫不仅医术出众，学问也是相当好。”
“白某对医还有许多不明之处，所精者不过跌打刀剑等外伤和药理。其它所学杂而不精，乐大夫过誉了。”洪临仍是宠辱不惊，可似乎并不喜欢过多的赞誉。
如果是我，赞美的话听两句就够了，多了我会脸红的，嗯，心虚的脸红。既然洪临不喜欢，还是不要在这些话题上过多停留，“小白也逛琉璃厂是找什么书看吗？”我有些生硬地转开话题。
作者有话说
第89章 梦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