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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历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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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禩淡淡微笑道,“琉儿,难道你经营下的农庄需要纳足额税?”
“这又和我的农庄经营有什么关系?”我更为迷惑了。
胤禩的笑容有丝神秘味道,依然充满着自信,似乎一切了然于胸。“你只要知道在编征丁银的过程中,下层百姓承担了更多的丁银缴纳责任,至于少数豪家大族,不但并无损失,而且往往因此而大得其利。”
王鸿绪面色有些僵硬,在座的户部官员表情都不大自然。晕!我终于恍然,这些人都是什么阶层?都是既得利益者啊!即使出身不是,考取功名,当官后也会慢慢演变,而这些户部高官不用说肯定是了。我自己也同样是,不管我心里是怎么想的,身份阶级上我都已是既得利益者。如此说来,王鸿绪也不是什么清白之身?
王鸿绪神情带几分戒慎,“土地兼并是历朝历代都存在的问题,尽管朝廷曾制定推行过不少限制土地兼并的措施,可土地兼并依然严重,而且穷困地区往往比富庶之地更为严重。拥有大量田地的富者只缴纳很少的丁银,而占田极少及无田者负担大部分的丁银。姑且不论是否合理,这样的状况不仅给征收带来困难,也很容易迫使人丁逃亡,甚至聚众闹事。明末以来,在江南等地,商业、手工生产迅速发展,新的城镇不断形成,人口流动频繁,旧有的户丁编审制度,愈益无法适应。上述问题和现状的改变都要求改革征收丁银方法,不少地方官员曾提出过摊丁入地的建议。曾被当今圣上亲口誉为清官的彭鹏,彭大人在任三河县令时曾上书陈言以田为经,以人为纬的编审之法不可行。更有不少地方官员奏请修改丁银制度,甚至有人建议取消丁银。直隶乐亭县自行按田均丁,但这些基本上是各州县自行其事,执行形式上也是多种多样,并无统一的定式。丁随地派,以丁随粮,“按亩均丁”等名目不一,内容也不完全相同。”
我以前对摊丁入亩的了解也只比字面上的理解多一些。没想到摊丁入亩有着这样的历史由来,是在这样的形式下开始策划,开始实施也是有一定的步骤和过程。
王鸿绪沉吟道,“尽管他们的形式内容有所不同,但改革的方向却都是以田代丁。”
“摊丁入地既能减少无地贫民因无力缴纳丁银而隐漏逃亡的现象,同时又能保证丁银的征收。虽然会引起缙绅豪右之家的反对,但能适当抑制他们的实力,对朝廷是有利的。”都齐低沉的声音响起。
一直是王鸿绪在唱独角戏,都齐的突然出声吓了我一跳。这个看起来十分谨慎小心的户部尚书竟然是支持摊丁入亩的?他的话更是让我意外,“那么……现在是要准备进行改革吗?”我多此一问。
“今日不就是为讨论改革而来吗?”胤禟眉梢都是笑意,揶揄得如此明显,我不甩他。
许侍郎比胤禟厚道多了,点头道,“改革是必须的,首先要对旧有的户丁编征制度进行改革,而且是全国范围的。”
改革?我想了想,历史上那个有名的“盛世添丁,永不加赋。”是什么时候发布来着?康熙五十年还是五十一年?左右瞄瞄,恐怕康熙本人都不知道,我向谁求证去。至少也要等上五、六年,那现在是怎么回事?眨眨眼,“户部准备怎么改革?”我对编审制度不了解,没有发言权。在对摊丁入亩有了深入了解后,对应不应该支持也有了疑虑,可又想不出更好更可行的方法,只好先听他们的意见。
许侍郎缓缓道,“现行编审制度处在不少缺陷,很多地方都处在隐瞒或虚报人丁和人口数目的情况,即使五年一审,上报到朝廷的也并非实数。自本朝初年以来,朝廷对于编审溢额,一直采取奖励的办法。但是,随着丁银编征问题的扩大,这种编审,在很多地方已经抵补不了因逃亡隐漏而造成的缺额。反映在户口册籍中也就是,越到后来,溢额越少,有的甚至根本不增丁额了。长期以来,对于很多官员而言,编审溢额实际上已经变得无利可图了。因为溢额的奖励,常常顶朴不了因户丁不堪赔累引起逃亡而受到的申斥和处分。此外,对于不断增多的摊丁入地的州县,他们也往往不求取于人丁的溢额,因为人丁的增加,意味着摊入田地的丁银也要有相应的增加,这除了在丁粮征收中要产生不少新的麻烦以外,更重要的还会引起有地之家的更多反对,而这也是一般官员所忌讳的。而要变革,激进的变更是不可取的,必须一步步来。”脸上露出一丝带苦涩意味的浅笑,“能够让皇上先批准停止增加丁课就不错了。”
王鸿绪也不无疑虑,“摊丁入地的实行,须要先固定丁银,并且要想稳定户籍。如此才方便将丁银归并到田地中去。而停止丁银的增长,无疑会影响朝廷的收入。地丁银是朝廷的主要收入,以去年为例,朝廷收支共计4800万两白银,地丁为3000万,占了六成多,而耗羡又占了将近一成。”
看他这样遮遮掩掩的,他不累,我都替他累了,“恐怕这些都不是阻碍摊丁入地施行的最主要原因吧,不愿得罪地主豪绅才是吧?”我叹口气,“难道真能取消丁税不成?实质上还不是把丁税摊入地税种,朝廷的税收即使不增长也不可能减少。以提高税率来增加收入,事实已证明经常会得到反效果。这样看来只能通过增加新开垦的田地或以增加人丁数来提升朝廷收入,可这些年垦田和人丁数目的增长情况如何,王大人该比我更清楚。”
被我点名的王鸿绪一愣,轻咳声,略带不情愿道,“十分缓慢。”
我想了又想,“丁银难征,这是几乎每个地方官府私下都在抱怨的事,要想百分百收得上那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任务。可是细想,摊丁入地也非好的解决方法。”
此话一出,众人的目光刷地都汇集到我身上俩,皆是一脸意外叫疑惑,唯有胤禩若有所思地注视着我,眼眸明亮可又深不见底。胤禟惊疑不定,“连我都觉得摊丁入地是个好办法,表妹不也一直都推崇吗?为何又说它不是个好方法了?”
我不自觉地又在语态中表现得不以为然,“羊毛出在羊身上。即使真的以土地来纳税,真正需要负担的是土地的所有人还是使用人?”中国的农民同土地有着一种天然的联系。农民只会固守土地,那些放弃本业从事商业活动的农民完全是在破产和失业的威迫下采取的无可奈何的行动。而保留的自耕农被牢牢地束缚在土地上,这对我的商业计划大大不利啊!可是难道我该逼迫他们破产吗?
贝努同样不以为然,“真正是谁负担又有什么要紧的?我们只要把赋税收上来就好了。”
都齐认真思考了一会,才缓缓道,“八福晋的话不无道理,可既然使用了就该有所补偿。就像一个人到酒楼吃了饭就该付账一样,是天经地义的道理,如果有人结账的时候想赖账闹事,酒楼自然有权惩罚这些人。”
初听似乎很有道理,可细想,两者的道理是一样的吗?土地都在地主手中,官府维护的也是地主的利益,对农民的不平等早已确立,现在再来讲道理,还要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我撇撇嘴,和这些人讨论公平问题是没有意义的,难道他们还会善良地自愿把既得利益吐出来不成?老实说,我一直觉得改革开放那个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先富的人带领贫困的人致富的口号不知该说太理想还是太蠢了。政府如何保证富裕的人会扶持贫穷的人,更别说那么多人发得不明不白的,甚至是在剥削他人的基础上发起来的,这种人怎么可能指望他们带领致富?又叹口气,“其实想要税收增长,没必要老是在地丁银上动脑筋,可以发展手工制造业和商业啊!只要工商业发展了,那些做生意的人纳的税不也会增长吗?而据我所知,朝廷每年从进出口贸易种赚的钱也不少。”
一阵沉默后都齐才轻轻摇头道,“舍本取末的方法不可取,农方是天下的根本。”
我无奈,“我又没说要放弃农业,我的意思是并重。”
“从事买卖、生产的人多了,种田的人就会减少,而粮食的产量自然也会下降。”王鸿绪看着我,似乎在疑惑我怎么不懂这么简单的道理。
我更为无奈,“即使工商农无法并重,至少也不要压制工商的发展。”有时候我真怀疑古代的人是不是早就明白生产关系和生产力的辩证关系,重农抑商的政策对统治阶级还真是明智的决策。
王鸿绪目光瞟过胤禟,神情隐隐有些遗憾,“这是皇上的旨意,下官无权决定。”
我哪敢和康熙提这些,我可不想找骂。胤禟拍拍我肩膀,“有我在你还用担心生意会有问题?”一副很受伤的表情,“原来我这么不受表妹你信任啊!”
“你有特权,可不是人人都有。”我瞪他一眼,在我面前装什么可怜。
“少一些人来争夺不是更好吗?”贝努的声音很不以为然。
我也想不透,对我来说,取得垄断地位好,还是保持竞争比较好。耸耸肩,架空和历史真纠结啊!不说了,既然无法对大boss游说,还是不要浪费口舌了。心不在焉地以手轻敲桌面,胤禩的目光扫过众人,声音还是平淡得听不出情绪,“那位大人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众人皆摇头,胤禟放下翘着的腿,“今日的聚会就到此为止吧,时辰不早了,明日还要上早朝,就不扰几位大人休息了。”
户部的官员纷纷告辞,韦主事与我约定和孙管家会面的日子后,最后一个走了。我看看表,已经是十点多了,十点在古代可算很晚了。动动手和脚,坐了那么久,不累也厌了。胤禩摸摸我的脑袋,“琉儿累不累?”目光底下是无限的柔情。
“是她自己要求的,她有什么资格喊累?”送走最后一个人的胤禟边转身走进我边道,“却要我来招待。”
我对胤禩微笑着摇摇头,然后朝胤禟恭恭敬敬地一个鞠躬,“是,表哥辛苦了!这次由我付账怎么样?”虽然不知道胤禟是怎么向户部的人邀约的,但能够让他们对我一个女子坦诚讨论,想必用了不少心思。
胤禟微愣,上下仔细打量我,“你真的是郭洛罗·记硫?你会说这样的话?”
我翻翻白眼,“我又不是小气的人,也不是不懂感恩,有必要这么夸张吗?”
胤禩拉起我的手,“那就去结账吧,我们也该回家了。”
“嗯!”我反握住胤禩的手,一起走下楼梯,胤禟也跟着下楼。大堂里只有寥寥可数的几位客人,结完帐,拒绝了李掌柜找轿子的提议,三人一起走回府。路上我们不再谈论与户部有关的事务,只聊些私人的话,空旷的街道上偶尔会碰到一两个巡逻的官兵,在胤禟亮出身份后,畅行无阻地回到了各自的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