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无尽黑夜 1 ...
-
夜深人静，凤玉手握引凤萧，冯家这两月的遭遇不断在思绪中重复。
冯瑛和孩子们被捕，家里最后的希望也没了。一切的一切，都因手中灵器而起。很想就此将引凤萧给掰断，最后还是忍下了冲动。
凝视手中之物，凤玉疑惑，老太监将这东西带给他究竟有何用？
握住灵器，凤玉漫不经心吹奏。低沉、哀婉、凄凉的萧声令听者流泪，饶是铁石心肠的侍卫也颇为感伤。
深宫之内，又恰逢国丧期，不该奏乐。但昇隆帝不在意这些，偶尔他也会逼着凤玉为他抚琴奏曲。顾而侍卫也不拦着凤玉，就当他调节心情。
可随着萧声持续，密密麻麻的飞鸟围了过来，那些鸟歪着脑袋不停打量周围侍卫，那种眼神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最可怕的要数那只人那般高大的白玉凤凰。白毛红眼，目光犀利俯览众人，它的目光轻轻一扫，骨头都在发凉。
众侍卫议论纷纷。凤凰应是瑞兽，怎会如此恐怖？这位凤公子果然邪门。众所周知，凤玉的乐声能吸引凤凰。往日都当祥瑞之兆，如今看来，也是颇为诡异邪气。
见可怕的白玉凤凰依偎在凤玉身边，饶是一个个武艺高强，也忍不住畏惧。心中对灾星之说更相信几分。纷纷远离，逃到禁宫门大门外守护。
萧声继续，凤凰鸣啼。忽然多了几分渗人的寒意，似乎听久了便会中邪一般。众侍卫忍不住又远离一步。
“这样不好吧？”有人怕凤玉逃跑。
“除非他长了翅膀飞走。”侍卫统领非常放心。
凤玉的萧声吹了有半个时辰。等萧声停下，百鸟一同飞走，寂静的深宫重返安宁。瑟瑟发抖的侍卫也重回自己岗位。
禁宫内非常安静，烛火点亮，却见不到人的影子。
侍卫统领感觉不对，“好像安静过头来。”
“睡下了吧。”有人不在乎地说道。
“睡下怎不熄灯？”统领心觉不妙，“不行！我得看看。”
小心推开房门，统领仔细探查，心咯噔一下。不好！这人还真凭空消失。
统领下令：“快搜！！”
所有侍卫陷入慌乱，血祭凤玉可是登基大典的重头戏，他们担不起责任，也无法承受昇隆帝的盛怒。
遍寻不见凤玉人影，统领正在绝望，忽然有人拉着他的手，提醒他抬头看。
天空中的飞鸟渐渐分散，显出有一道纤瘦的人影。凤玉趴在白玉凤凰的背上飞出皇宫。
“真飞走了！！追！快追！”侍卫统领下令追击。
凤玉回头，两队骑兵冲出宫门紧紧跟随。果然，如此高调的行动隐瞒不了多久。
凤凰将带他回到家人身边，他们就在天都城外。趁着夜色，趁着他们不防备，或许可以想法子将人救出来。如果他能甩开追兵的话。
他抚摸着白玉凤凰的脖颈：“拜托你了！再快点。”
白玉凤凰一声鸣叫响彻云霄，震动双翼，如风一般向天都城外疾驰。
*
天色已晚，押解冯瑛一行人的囚车已到天都城外。道路两边都是高山，巍巍的黑影入夜后透着几分阴森。
冯程和冯秋依偎在母亲万氏身边，万氏抱着襁褓中的婴儿喂奶。心中再次不着痕迹地轻点人头。八人，不算多。
万氏的目光又看向冯瑛，她瘫坐在囚车另一角落，一身狼狈了无生气。
一帮子自诩正义的野蛮士兵，一位地位尊贵、花容月貌的死刑犯，冯瑛这一路受尽凌辱。
冯瑛本想一死了之，可听士兵威胁着拿万氏和冯秋代替。冯瑛妥协了，不再反抗。每日都煎熬在绝望和痛苦之中。
这都一群该死的禽兽！万氏自责，是她拖累了家人。心中仇恨越发深沉，她不停咒骂天道不公。
“娘！”冯秋蜷缩在万氏怀中。
“秋儿别怕！”万氏冷静地安慰。
她附在年长的冯程耳边说话，又让他给姑姑送食物顺便带话。
不能就这么死了！这是最后的脱困机会，一定要逃走。
冯瑛茫然地啃着硬馒头，双眼无神，听完冯程的话，微微点了点头。
万氏深深地看着冯程和冯秋，又看着怀中酣然吃奶的婴儿，她想永远将孩子们铭记在心。
“不要忘了，你们是冯琪的孩子。”万氏淡淡地交代。
冯程和冯秋不解地看着万氏，哽咽着点头。
拉着囚车前行的马匹突然停止行走，士兵嬉笑着渐渐靠拢，冯瑛畏惧地瑟瑟发抖。
“进城之前，我们再玩一次！”那些人猥琐地笑着，说罢打开囚车的门，心急火燎将冯瑛拖出去。
每一次冯瑛受辱，万氏都如万箭穿心。今日不必再忍耐。四下张望，除了两个把风躲在一边，其余的禽兽都被围在冯瑛身边。他们纷纷松掉盔甲，放下兵器，欲一逞□□。
囚车因为松懈没锁严，这是机会。万氏怀中幼儿交给冯程，小心跳下囚车。悄悄拾起长枪，小心靠拢，乘人不备猛地一击，径直刺穿一人身体。
士兵慌乱，回头要杀万氏。冯瑛也奋起反抗，抢过士兵短刀，将她身前那人的污秽之物齐根斩断。
鲜血、尖叫，一片混乱。冯程带冯秋迅速跳下囚车，向山里跑去。
万氏又拾起军刀奋力飞舞。顷刻间，两颗人头落地，而一柄长枪也穿刺了万氏胸口，即刻毙命，冯瑛的脖子上架上一柄钢刀。场面很快得到控制。
“追那几个小的！”领头的喊道。
一名士兵拉弓放箭，射中了冯秋，娇小的身躯倒下。冯程继续跑着，两位士兵追击。眼看着就要抓到他。
冯瑛久违地躺下泪水，这最后的反抗多半失败了。她对不起嫂子！
答应好和孩子们一起逃，答应好照顾他们，但终究是她怯懦，不能再撑下去。
她没嫂子那么坚强，她也没脸苟活于世。
冯瑛直接撞到钢刀上，狠狠在脖子上划了一刀，鲜血涌出。
“瑛儿，不要！！”
弥留之际，冯瑛似乎听到二哥的呼唤。
*
冯瑛仰躺在地上，冯瑛的目光看着远方。漆黑的夜空，闪过一道金色的光芒。那是她哥哥身上的光芒，污秽的身体被那到光芒照耀，似乎得到了净化和救赎。
凤玉骑着凤凰与她重聚，他的表情那般悲痛，他的模样却那么美。
冯瑛奄奄一息，凤玉看着一切心痛不已。他看到了一切。无法形容他恨这些施暴的士兵，真恨不得他们全体消失。
赤目的凤凰鸣叫，莹蓝色剑光从凤玉心口出击，直接打在仅剩士兵身上，那人瞬间晕厥。
凤玉从凤凰背上跳下，踉跄地跑到亲人身边，嫂子万氏躺在地上死不瞑目，而妹妹的脖子正流淌着鲜血。
“瑛儿……”凤玉双手抚上冯瑛的脸颊，手止不住颤抖，眼泪不停滴落，一条鲜活的生命正在他眼前流逝。
冯瑛凝视着凤玉。他哥哥身上的光芒，神圣、圣洁而温暖，她如今没有半点痛苦，她得到了解脱。微笑着，冯瑛闭上了眼。
“瑛儿！”凤玉悲恸心碎，若是他能早来一步就好了。
凤玉在妹妹身边无助地哭泣，亲眼看着深爱的家人逝去太痛苦了。
“叔叔。”冯程抱着弟弟呼唤着凤玉，追兵没了他才回头。
母亲死了，姑姑死了，妹妹也死了，他已经麻木到无法流泪。还好有个他现在还有叔叔。
凤玉擦干眼泪振作，现在还不能被悲伤打倒，还有两个小的需要照顾。
晕倒的士兵有清醒的迹象，后方追击的军队渐渐赶到。凤玉匆匆为嫂子还有冯秋合上眼眸，带两孩子上马，就往山里走去。
入山后弃马徒步走小道，凤玉一路向上。他不知道这是何地，也不知应往哪里走，只想着寻一块幽静之地，再召唤一只凤凰。
凤凰会将两个小孩送到安全的地方。
*
接过尚未命名的侄子，凤玉才发现他有多么柔弱。孩子饿了，却没力气哭，只嘤嘤抽泣。凤玉和冯程身上没有食物，勉强喂些浆果果腹。
山中寒凉，小婴儿经受不住寒冷，脆弱的宝宝渐渐哭不出声，体温不断下降。
“叔叔，弟弟是不是也要没了。”冯程问道，他很害怕。
“不会的，不会。”凤玉安慰道。他将小孩贴身抱在怀中，用衣带将孩子固定好，他想用体温温暖他。可孩子的呼吸依旧微弱，身体逐渐冰冷。
追兵又来得比想象的快，回头便能看见他们的火把。
“程儿，我们走快些。”凤玉喘着气，
追兵比他们想象中来得快，凤玉继续赶路。找不到清静地吹走音乐，凤凰也不会到来。
连续爬山，带着冯程专门走僻静危险的小路。凤玉疲惫到了极致，双腿已酸软无力，每一次呼吸都痛苦不堪。
“叔叔，我走不动了。”冯程瘫坐在小道上，
“我来背你。”凤玉死咬嘴唇坚持。
不能停下！停下了，就再也不想走了。
凤玉身体到了极限，却咬牙死撑。脚步虚浮，眼前模糊，却凭着意志力坚持着，直到身体彻底麻木。
他心中呼喊着谁来帮帮他们！谁来救救无辜的孩子！
可是没有人！没有人！
凤玉想到了朋友，曾经亲如兄弟的卫荣、杜聿。从小有什么麻烦，他总是第一个想到他们。如今也是。可他们靠不住！杜聿的父亲害死他哥哥，卫荣联合他人诬陷他父亲。他们背叛了自己！
他想到了明德。心底对那无情之人依旧是有情的，可那人早已对他不管不顾。
凤玉越想，越觉自己这一生何其失败！
他又想到申屠宏，想到他留给自己那一缕剑魂。
那是他唯一的武器，可惜不会用。凤玉有那么多的恨，却仅仅只发动过一次剑魂。
申屠宏说，若他有难定会相助。可已经这么久，也还不见他的身影。是申屠宏也骗了自己，还是他也遇难？
凤玉摇着头，将纷乱的思绪抛在一边。想那些有何用？
如今，他只能靠自己。
凤玉加快脚步不断向前行走，冯程在他背上酣睡。从深夜，凤玉一路走到天色微亮。
朦朦胧胧，凤玉似听到空冥的木鱼声，还有僧侣念经诵佛的梵音。
目光已经一片模糊，凤玉疲惫不堪，躲避这追兵一同乱走，竟无意找到山间小寺庙。
凤玉踏入寺院，僧侣们瞬间停止早课。主持回过头，凤玉一阵恍惚。他没想到竟然会在此地见到明德。
“阿弥陀佛，施主，你打扰到佛门清修了。”明德冷漠地说道。
“既是佛门，自当积德行善，救苦救难。稚子无辜，还望主持大发慈悲，收下他们。”凤玉强忍着哭泣的冲动，却忍不住生出几分希望。
若是明德，若是他的三皇子，定然不忍心不管吧？
东洲的佛门，若是遇灭九族、抄满门的刑罚，必定会化年幼的孩子的出家。他们可以收留冯程和小侄子，让他们超脱俗世。孩子们完全可以留下。
“出家人不问红尘事，施主莫要为难贫僧。”明德冷冷地拒绝。
绝望不是最痛苦的事情，好不容易生出一点希望却被曾经倾心相待的人打碎才是世间最痛。心脏如被凌迟一般，这一刀一刀割在他的灵魂上。
凤玉干脆地跪在明德跟前：“求主持开恩，他们都是小孩子，什么都不记得。他们干干净净，还不懂得仇恨，入门不多久便忘了红尘俗世，专心佛门修行。求主持收留！”
自从认识轩辕晖，他这个伴读就从未给皇子下跪。今日他跪下，放下一切求他，只希望他能救救两个孩子。
“哎，施主请起。”明德扶起凤玉，说道：“若是救了你们，佛门也大祸临头。不能救。”
泪水再度盈满眼眶，凤玉一声冷笑：“所以，所谓佛门也如俗人一般趋利避害……是我强求了，是我错了。”
凤玉调头就走，快出寺庙大门。
“阿弥陀佛！施主，祝你安康。”明德闭目，心中沉痛。
*
凤玉继续盲目地向前，直到攀上山峰之巅，无路可走。追兵似乎被甩开，他安心坐在悬崖边沿，吹响了引凤萧。
怀里的小侄子身体，离开寺庙后就彻底没了温度，也没了呼吸。那具娇小柔弱的身躯已彻底僵硬。他甚至都没有一个像样的名字。
天边飞来一只墨玉凤凰，纯黑的羽翼格外迷人。凤玉将冯程送上去，心中稍感安慰。
“叔叔，你不走吗？”冯程问道。
“我自有办法。”凤玉走不了。他太重了，这只凤凰驮不了多久。
凤玉交待：“记得趴在凤凰身上不要乱动，相信它。程儿，以后就只能靠自己了。”
“嗯！”冯程抱住凤凰的脖子，回头淡淡地说道：“叔叔你错了。我知道什么叫仇恨。我不会忘了全家是怎么死的。永远不会！”
仇恨的火焰在冯程眼中燃烧，他发誓，要为家人报仇。
“我只要你好好活着就好，什么都不要想。你是冯家最后的血脉，你要平平安安的。”凤玉揉了揉冯程的头，拍了拍凤凰的脖子，送他们离去。
凤凰展翅，高高飞走。
凤玉仰望着天空那一道墨色，至少还有一个人还活着……
倏地，一只火羽箭破空而出。
“不要……”凤玉无力地喊道。
火羽箭正中墨玉凤凰，一阵惊天的爆破声响，滚滚浓烟，灰烬四散。
凤玉跌坐在悬崖边，他回过头，只见杜聿手持弓箭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哈哈！”凤玉痛苦地笑着。
心底彻底被挖空，痛到极致便没了眼泪，只留下笑声。
一切都没了。
彻底没了。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无尽黑夜 1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