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夏∮雪

9、九

　　高校篮球联赛热热闹闹地召开了。
　　萧俊意气风发，连上课打瞌睡都不忘顶着个篮球耍帅。
　　戴玲兴致勃勃地拉着我去报名什么啦啦队的，我跑到校内的小型体育馆，被装扮各异的美女们磅礴的气势吓怕了。天，竟然有那么多人，感叹国内的少年篮球事业还是挺发达的之余，我看到了霍向天跟随校队教练走出了休息室。
　　“这次我们为了肃清篮球队的风气，不招啦啦队，就收一个篮球队经理人，要求是工作认真踏实，吃苦耐劳，每天能准时帮队员们清理休息室，课余帮助特训的队员清洗运动服，地板要两天一刷，篮球要天天擦，此外，具体的工作项目我已做了列表，”校队教练顿了顿，强调道：“为避免不应有的纠纷，我们只收一名，有相关经验者优先考虑。”
　　“嘟——”口哨声响起，女生们刷的排成了两列，排山倒海，煞是壮观。我本想偷偷退出的，被戴玲蓦地抓住，死死地拖在了身后。
　　跟着浩浩荡荡的队伍，我看到霍向天安静地坐在篮球架下，微微抬头，目光不经意地对上我的。
　　只那一瞬，我仿佛灵魂被抽走，整个人迷失了意识。
　　“哎，发什么呆呢，快轮到我们了！”
　　戴玲拍了拍我的脸颊，关切万分地问道：“乔楚，你是不是中暑啦？！”
　　眼见着要上台发表自我介绍，我干脆伏倒在戴玲肩头，边装病猫边有气无力地道：“是不大舒服……哎，你别管我，我回去休息会就好了。”
　　“这怎么能呢？”戴玲蹙眉，她回头望了望就要排到尽头的队伍，再看看我，终于，下了重大决定般，她扶起我，“走吧，我送你去医务室！”
　　“可是你还要报名呢。”我指着前台那熙熙攘攘的女生群。
　　戴玲撇撇嘴：“那多么人，跟买□□似的，鬼知道能不能中呢！还是你的身体要紧，走吧，中暑很难受的。”
　　我有些歉疚，轻轻挪开了肩口的手。
　　“没事的，我在边上坐会就好，不是中暑，是最近有点挑食，血糖太低了。”
　　她疑惑地望着我：“真的没事？”
　　“嗯呢，”我推了她一把，扯开笑，“我在边上看你，你加油哦。”

　　我一个人走到馆内的看台上，底下蜂拥的女孩们穿得争奇斗艳，好不容易找到了戴玲那一身粉色的娃娃衫，她的目光追随着我，我微笑着跟她招手，示意自己没事，她才低下头，继续默背她的表演台词。
　　“不舒服？”
　　蓦地，身后扬起一道男声。
　　我回过身，难掩失落地垂下了头。
　　萧俊大咧咧往我身边一坐，篮球顶在指尖，转得飞快。
　　“看，霍向天正忙着给女生签名呢，多无聊啊！以前他都不屑做这种事的，想必是老师软硬兼施下的效果。”
　　我凑过去看，果然，花花绿绿的衣裳将他围了个水泄不通，而他手起笔落，忙得不亦乐乎，看起来，根本无暇顾及我的死活。
　　“你是怎么了？”萧俊忽又问道，“既然想要假装是萍水相逢的普通同学，就不该像你那么反常。”
　　我愕然，低头审视自己，以单手支着下巴——我竟无意间模仿了霍向天最常用的那个姿势。
　　不得不认输！
　　“萧俊，我喜欢他。”
　　舒了口气，我将心底的纠结一并托出：“你的警告为时过晚，我早就喜欢上他了，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可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我知道这样很没出息，也知道高攀不上，可是就是没用，掉进去了，拔不出来了！你笑我吧，反正我习惯了。”
　　不知不觉，我早就陷了，愈是痛恨他的刁难与羞辱，他的骄傲与冷漠，愈是忘不掉他偶尔展现的那份温柔。
　　冬日里的温柔啊，何其珍贵！
　　萧俊闻言，手上不慎，篮球滚出了手心，跌到了看台下方。
　　“乔楚，你能不能试试看，把对霍向天的喜欢挪一点点出来，用在别人身上？”他专注地望着我。看台下被篮球砸伤的女生无论是跳脚怒吼，都引不开他灼人的目光。

　　经理人的选拔很快有了结果，戴玲还真是一语中的，中了□□。当她兴高采烈地拉着我走下看台时，我感受到身后萧俊的目光一直尾随着我。

　　之后第二个星期，学校里组织了场高一对高三的友谊赛。戴玲很仗义地给我弄了张内台票，虽然我反复强调我对篮球没兴趣，可还是败给了她坚忍不拔的拖曳能力，生生地给拖到了场内。
　　比赛伊始，霍向天就先声夺人地盖了对方一个火锅。
　　场内当即沸腾，无数女生的欢呼声震耳欲聋。
　　我这才知道他有多受欢迎，高一的优等生，老师的好干部，篮球队的帅气前锋，数不清的光环接连罩上他的头顶，他的动作，哪怕细微到一个眼神、一个手势都可以引来身边女生的震动与欢乐。
　　萧俊拍着篮球从我身下经过，他抬起头，看到我，眼神哀伤。
　　我想起我几乎两个礼拜都在避开他，上课不理会他的搭讪，吃饭跑到戴玲桌边，放学第一个跑出教室。
　　——“乔楚，你能不能试试看，把对霍向天的喜欢挪一点点出来，用在别人身上？”
　　如果真有那么容易，我愿意把喜欢分给每一个人，见者有份，谁也不必因为落空而感到失落悲伤。
　　对方队伍的后卫趁机抄走了他手上的球，身为队长的霍向天立即喊了暂停。
　　“你在干什么！”他走过来，在我的眼底下对着萧俊斥责，“如果不想比赛，就立即给我滚出赛场！”
　　如此威严的喝斥——
　　萧俊当场脱了球衣，甩头就跑。
　　“换人。”霍向天冷漠地睇了我眼，捡起地上的球衣，走回了队伍中间。

　　“看看，他训人都那么帅哦！”
　　“对啊对啊，哎呀，相机给我，我自己来拍！”
　　女生的花痴无止尽，再也看不下去，我弃了内场的上好座位，走出球馆，顺手带走了邻座的数码相机。

　　那天的比赛以高三队险胜完结。不过，霍向天的表现赢得了在场所有懂行和不懂行人士的高度赞扬。这位未来的篮球明星当夜竟然回到了我家，将一瓶维生素片搁在我的桌上。
　　“平时也没见你怎么挑食，是不是最近吃得不好？”
　　洗了澡，他的头发还没干透，披着一身蓝色的睡衣，若无其事地坐在了我的床边。
　　“你是我说妈虐待我？”我抱了个枕头，坐到了桌边，望着那瓶维生素，毫无抵抗力地弯起了嘴角，“你不是不认得我么，怎么，现在流行住陌生人家了？”
　　他低头笑，垂落的刘海含着水珠一闪一闪的。
　　“喂！”我伸过手，拍拍他的脑袋，“不是在球馆里唬人很厉害的么，这会怎么尽是对着本小姐傻笑啊？”
　　似是想到了萧俊，他敛起了笑意：“不知道那个小子在搞什么名堂，比赛的时候竟然给我开小差，真是扶不起的刘阿斗！”
　　“嘿，长进了，你现在开始打官腔了！”我激动地拍手叫好。
　　他无奈地叹口气，拉下了我的手。
　　“我把我假期打工的钱给你妈了。”
　　什么？
　　我瞪大了眼，“你疯了？！”
　　“她一个人要养我们三个人，确实不易，这件事是我错了，乔楚，我已经跟她道歉了。”
　　实在不敢想像他对人，甚至是对我妈妈道歉的模样。
　　我惊骇得不能言语，只感觉自己的手被轻轻裹进了他的掌心。
　　“要不要我跟你道歉呢，乔女侠？”他望向我，眼睛黑不见底。
　　我愣愣地，像木偶娃娃似地摇了摇头。

　　“那么，我们不闹了好不好？不要再谁也不认得谁，也不要再视而不见，哪怕是吵嘴拌架，也比现在的情形让我好过。”
　　我木到不能再木，傻傻地点了点头，视线移不开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