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夏∮雪

2、二

　　二

　　我第二次见到那日衣衫不整的男人。
　　妈妈打扮得花枝招展，也给我买了条新裙子。我们打了车，去了市里最大的那家饭店。
　　她说：“乔楚，回头见着人你给我嘴巴甜一点！”
　　我乖巧地点了点头。
　　进入红地毯的饭厅后，她又不放心地看了看我，目光在我的手上一滞，皱眉：“这哪来的手套啊，够寒碜的！”她将我推到边上，尖长的指甲滑破我的手背，硬是将手套拽下，随手一掷，丢进了垃圾桶。
　　我看着垃圾桶，那团陈旧了的手套趴在边沿呜咽。母亲悄悄地在我胳膊上打了个旋儿，“你干嘛还不走？故意和我闹是不是？乔楚，我告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成天在想什么！你就是三头六臂，都斗不过我，给我放识相点！”
　　她一把拉起我，将我推到里堂，嘴里碎碎念道：“要不是他非要见你，我才懒得将你这个拖油瓶带到这种高级地方呢！”
　　踩上高级地方的朱红色地毯，我看到了落地窗最北处的那张桌子，橘红色的蜡烛铺设一桌，明灭不定的烛光映衬桌边少年冷漠不羁的侧脸。他以单手支着下巴，眼神飘渺地望向窗外缤纷的夜色。白衬衫，黑色西装马甲，得体的衣着合着酒店典雅的背景使得他看上去高贵而迷人。
　　妈妈牵起我的手，一脸慈母状的和蔼，将我带到了那张桌前。
　　“向天啊，这是阿姨的女儿，叫乔楚。”她讨好地介绍道。
　　名字是爸爸起的，取得是翘楚的谐音。
　　唤作向天的男孩微微抬起头，墨黑的瞳子在我身上游移。
　　“乔楚？”
　　鬼使神差地，我点了点头。
　　男孩的脸似曾相识，可是哪里见过呢？我不禁迟疑。
　　蓦地，他目光一凛，嘴角掀起一抹嘲意的笑：“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妈妈推搡着我入座，而后，赶去洗手间的男主角姗姗登场。
　　妈妈说：“乔楚，快叫叔叔，霍叔叔。”
　　我睇了他一眼，这个与我母亲偷情被我撞破的男人，和初见时的狼狈感觉截然相反。他有一头浓密的发，眼神温和，虽然西装革履，可是没有他儿子那种咄咄逼人的凛冽感觉。他对上我的打量目光时，尴尬一笑：“第二次见面，乔家的小女孩。”他拍拍儿子的肩膀，“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了，这是你妹妹，向天，记得她的名字，将来是你要保护的家人。”
　　闻言，我惊愕地望向母亲。
　　母亲甜蜜蜜地漾开笑：“下个礼拜我会和冀中注册，因为都是再婚，我们也不搞铺张。对了，乔楚，回家以后帮忙收拾行李，明天我们就搬到霍家去了。”

　　“爸爸。”酒桌上，霍向天为他敬酒，“恭喜。”高举的手晃了一晃，高脚玻璃杯里的红色液体妖冶绽放，溅落我一身。
　　我猛然站起，用桌布擦着身上的酒渍，可是徒劳无益，鲜红的液体在我新裙子上留下了难看的痕迹。
　　“你干什么你！”忍不住，我冲他尖叫。
　　妈妈立马跟着站起身，用力摁下了我的肩膀，将我硬生生按回座位。
　　“不好意思！她失礼了。”她虚伪地赔笑道。
　　霍向天无视了我的怒目，敷衍地摆手，给自己再斟了一杯葡萄酒，淡淡笑道：“没关系，我也是一时失误。”

　　洗手间。
　　我将大半的裙摆浸到水池中，因为是公开的水池，所以来往的宾客无不投我以惊诧的目光。这有什么，我不在乎！有家教的少爷泼了我一身的酒，没家教的野蛮女生将裙子撩过大腿清洗。这是等级落差吗？他家有钱，他不愿意多出个继母，于是他肆意地无理取闹！
　　我也不乐意有个继父！
　　“啧，真够壮观的。”
　　镜面里渐渐走近一抹颀长的身影，我回过身，迎上了他趾高气扬的视线：“你有没有点罪魁祸首的自觉？”我掬起一把水，毫不留情地挥向他的脸。
　　他抹了抹脸上的水，眼神里流露出鄙夷：“乔家的小垃圾，不许你住进我家。”
　　“你以为我乐意啊，大少爷？”我切了一声，同样不屑地望着他，“有钱了不起吗？有钱就以为高人一等了吗？哦，对，有钱能够使得你们自以为是，你应该问问自己父亲，既然那么有钱了，为什么不去外边开房，反而跑到别人家里来偷情？”
　　“是不是这样更刺激啊？”我冷笑。
　　他挑衅的脸迅速敛去了笑意，变得铁青。
　　“啪”，他掴了我一巴掌。
　　“自以为是的是你自己吧！圣诞夜的街上，还记得你顺手牵羊的那个钱包吗？”他面无表情地说着，看到我惊慌的表情，扯开笑，“你不是很有自尊吗？原来穷人的自尊是靠偷窃满足的，呃，让我怎么跟你母亲坦白，乔家的小垃圾？”
　　圣诞夜的人群里，原来，被我偷去钱包的主人是他。
　　这个世界真是太小了，小得匪夷所思。
　　我震惊地不能言语，只感到脸上火辣的疼，也许是那个巴掌，这是他顺理成章的羞辱。
　　他伸过手，揉了揉我难得梳理整齐的长发：“乔楚，滚出我家。”
　　“幼稚，霍少爷，你真幼稚，你以为我愿意寄人篱下吗？”
　　他的手一顿，顺势沿到了我的脖颈：“我妈妈刚入土不到半年，我不想在家里看到其他女人。我希望你理解我的心情，唔，比如，想掐死你们母女的心情。”话锋急转，他突然赤裸裸地威胁道。
　　我反手还了他一记清凉的耳光。
　　霍向天不由惊异地退后一步：“你敢！”
　　打得我大快人心啊！我咧嘴一笑：“喂，你爸爸走过来了。”
　　他警惕地回过头，我连忙拉起湿漉漉的裙摆，闪身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