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夏∮雪

16、十六

　　妈妈对我伤见怪不怪了。从小我磕磕碰碰就数不胜数，有的人就是这样，天生无法做淑女。不过，我很不能理解，同样受伤，她好像更关心霍向天多一点。
　　还是有点担心破相呢，早上反复照镜子，问自己，镜子里头的这个姑娘是不是很丑？
　　上学，萧俊见到我一副伤病员的姿态，先是一愣，然后拍桌大笑：“哈哈，太奇怪了乔楚！你怎么这副德行！”
　　戴玲笑骂：“萧俊，积点口德吧，回头要考试了，你还想不想抄乔楚的？”
　　“我抄她？”萧俊一惊一乍，“那我们两个不是死无葬身之地了吗？”
　　我忍无可忍，给了他一脚。
　　萧俊一边哇哇叫，一边不经意地睇了窗口一眼。霍向天在那里背诵六级词汇。他凑过来问我：“他知道吗，你脸伤了的事？”
　　我笑：“他不但知道，他还骂我蠢。”
　　萧俊意味深长地看着我：“啧，乔楚，今天说话满面桃花呀。”
　　我微微红了脸，别开眼，不经意地，对上了霍向天投来的视线。
　　呵，心跳的感觉呀。

　　篮球队迎来了附加赛的第一场，与此同时，学校里也迎来了期末考。
　　我妈在考前的一天问我：“乔楚，霍向天的成绩好不好？”
　　我说好，她沉默了半晌，复又问我：“那么，你能不能跟他考得一样好？”
　　我想笑不敢笑，忍了半天正色道：“能，下辈子吧！”
　　妈妈狠狠瞪了我眼，重重摔上了我的房门。
　　我琢磨她有事瞒我，而且应该时间不短了。这些日子来，我烦心自己和霍向天的牵扯，倒忽略了她最近的异样。就连老爸前个礼拜打电话来，她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笑，一样好吃懒做的女人突然有了心事，会是什么样的心事呢？
　　我一个寒颤，该不是，该不是又给找了个继父吧？
　　跑到学校发现诸多姐妹格外兴奋，戴玲扯着大嗓门哇哇嚷道：“号外！号外！听说霍帅今日一早篮球场内PK对方后卫，大比分压倒性的胜利呀！”
　　邻桌的欧阳小雪心有余悸地感慨：“慕容太可怜了，跌得满头的包，哎，霍帅今天火气好大。”
　　萧俊冲我微笑：“乔楚，晚点考试完，去看他们比赛么？霍向天给了对方一个严厉的下马威，可是，我估计我们会赢得很辛苦呢。”
　　印象里，霍王子殿下不是那么爱现的人。我犹疑地望向窗口，发现他以单手托腮，看着窗外出神。目光滞留在他的手腕，上面多了一块鲜红的护腕。戴玲凑过来解释道：“王湘湘送的，一大早就跑到体育馆里告白了，肉麻得我呀，一身鸡皮疙瘩。”
　　我正要走过去问问，老师抱着一大捆卷子严肃地走进教室，清了清嗓子道：“还几分钟考试了，你们活跃个什么呀！”
　　我盯着他的手腕望了半晌，不见他有回应，于是超级不爽地坐回了座位。
　　什么嘛，人家告白的礼物，竟然收得那么理所当然！
　　抱怨的同时，心里微微失落：也是，我有什么资格阻止他接受他人的喜欢？

　　铃声响，同学们一哄而散。
　　戴玲拖着我去了市内的体育馆。
　　红叶高中VS光明C中的篮球赛。C中是上次的赢家，这次胜了他们也是进十六强，而红叶不同，如果败了，就要打道回府，一年之内，再无望出线。压力可想而知。
　　我在体育馆内看到了王湘湘，真是个鲜活跳跃的姑娘，想让人不注意都好难。她召集了一队啦啦队，在场边大跳劲舞，无论是红叶的还是C中的小伙子，一个接着一个，掉了眼珠子。戴玲抱着我边笑边骂：“败给她了，和霍帅一样爱出风头呀！”
　　霍向天带领着篮球队的队员从看台底下经过，睨见他认真严谨的一面，我微微弯起了嘴角。
　　“喂，喂，红叶的！”
　　戴玲拍拍我，“乔楚，那边的慕容蚊子好像在朝你招手。”
　　我看过去，可不，慕容今个挺帅的呀。一身墨黑的球衣，长发扎成辫，干净利落的装扮更衬得他眉目清朗。他正不住唤我：“喂，红叶的，上次忘问了，你叫什么名字呀？”
　　“你记好了，蚊子兄弟，我叫乔楚！”
　　“哪个乔，哪个楚呀？”
　　“乔楚的乔，乔楚的楚。”
　　场内一片唏嘘。慕容被身边的队友猛砸爆栗：“整队了，别忙着和女孩子聊天！”
　　想来也好笑，大赛在即，我竟和敌友闲聊。
　　“唉，乔楚，”戴玲问我，“你们好像很熟的样子嘛。”
　　我摸摸下巴：“对啊，我们有血海深仇。”
　　纱布是拆了，但是还留有一条粉色的疤痕，不甚明显，医生说要过大半年才能彻底消失。跌得那么痛都没有哭出来，可那天体操馆内却能够对着霍向天嚎啕大哭，我想，不是他中了我的蛊，而是我中了他的毒。

　　裁判吹响了口哨。
　　场边的人立即停止了喧嚣，全部的注意力被场内紧张而激烈的气氛所牵引。
　　萧俊有言在先，今天将会是一场苦战。
　　连我这个篮球的门外汉都不由为他们捏一把汗。
　　比分到了54比53时，轮到慕容文治罚球。他的技术不错，无一虚发。可能是对霍向天心有余悸，虽然两投得分，他不忘转过头来看他一眼。目光里满是不安和忐忑。
　　戴玲激动地拉住我：“乔楚，你看，霍帅又上篮了！”
　　今天的霍向天彻底改变了风格，从控球后卫转型成了得分后卫。他不断地上网，手腕的灵活运动，身形的敏捷，使得他多次成功避开了对方中锋的拦截。
　　轰——又一球入框！
　　场内兴奋了起来，我听到王湘湘的啦啦队们在高歌：“霍帅加油！红叶加油！打垮C中！胜利就在眼前，让我们欢欣雀舞地迎接吧！Fight！Fight！”
　　比赛打到一半，这边已经高呼胜利在望。如果我是C中的人，我也会恨红叶。
　　慕容文治跑经看台，抬头睇了我眼。
　　他的频频回顾让我有了不好的预感。比赛仍在进行，C中那边从平分秋色到了渐渐落后，再后，他们的教练喊了暂停。五名队员立成一排，大汗淋漓之余，纷纷将愤恨的目光投向霍向天。
　　霍向天抱着篮球站在球架下。一改往日冷漠疏远的姿态，他对着C中的队伍扬起肆意的笑。
　　我望着他意气风发，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这种感觉很神奇，好像，他的骄傲成就了我的自豪，他的一眸一笑全然牵引着我的喜怒哀乐。
　　霍向天，你一定不知道，我是如此喜欢你。

　　篮球沿着一道抛物线，滑落在慕容文治手里。他边跑，边闪开身边围剿的对方球员。一个闪身，来到篮下，却蓦地，窜出了一个人，萧俊！萧俊要截下他手里的球，可是慕容文治却好像早就有了预感似的，流畅地旋身，将球抛给了队友。穿着红色运动服的慕容队友，忽而一笑，对着迎面跑来的霍向天，横地抬起一脚，绊倒了他！
　　他们早有预谋！
　　裁判喊了暂停，我飞快地跑下了看台，在昏暗闷热的走廊里一路狂奔，心里默念：不要出事，请你不要出事。你的脚踝，再也经不起这样频繁的受伤了！
　　场内喧哗，我冲进去，看到戴玲和王湘湘正手忙脚乱地帮他喷药水。我缓缓走过去，他痛得皱紧眉，看到我，道：“乔楚。”
　　我弯下腰，帮着戴玲给他绑纱布。
　　王湘湘说：“不能再上场了！”
　　戴玲红了眼睛，“还是直接去医院吧，肿成这样。”
　　霍向天摇了摇头：“今天的比赛我不能缺席！”他叫来裁判：“再给我五分钟，我还能上场。”
　　“这样太勉强了！”戴玲不由气恼，“如果骨折了怎么办？还有今后的比赛，你难道要躺在医院里看比赛转播吗？”
　　霍向天说：“今天不赢，就不会有今后的比赛！”
　　我手上一顿，轻捏他肿胀的部位。他的脚微微颤抖，眉头皱成小山一般。
　　这样的状态，无论如何都不能继续比赛。
　　萧俊跑了过来，对霍向天说：“我答应你，拿下这场比赛！”
　　周边的人不由安静了下来。萧俊的话，是一种承诺更是一种鼓舞。篮球队的队员们纷纷拥了过来，彼此击掌，信誓旦旦：“今天一定会赢！”
　　霍向天还在犹疑，我开了口：“去医院吧。”
　　他抬头望我，眼睛晶亮，像精心雕琢过的水晶，极其漂亮。纵是一身大汗淋漓，也无法减弱我对他的痴迷。
　　他微微笑了起来，对萧俊说：“记得你说过的话。”然后，摇摇晃晃地站了起身，手伸向我：“乔楚，麻烦你了。”我拉住了他的手，一股暖意袭上心头。

　　好在医生说只是轻微扭伤，休息两个礼拜，不要剧烈运动就可痊愈。
　　仲夏的风卷着干涩而炙热的空气席卷了我一身。我扶着霍向天走出医院，穿过十字路口的时候他接到电话，萧俊在那边兴奋地说比赛已经结束了。118比116，胜了。霍向天露出欣慰的笑容，我也笑：“你就这么喜欢打篮球？”
　　他低头，深深地望着我：“也许还有更喜欢的东西。”
　　“啊？”我愣了，见他目色深邃，霎时红了脸，仓促地道，“今天好热啊，我们快点走回家去吧！”
　　他一把拉下了猛冲前头的我：“红灯，笨蛋！”
　　我退了回来。心里如擂鼓，咚咚，咚咚咚，敲得我心慌意乱：“那，护腕……王湘湘的告白……你怎么说？”
　　“我很忙，拒绝了。”
　　他说着，卸下护腕：“早上起床的时候把护腕弄湿了，所以只好收下了她的礼物。乔楚，你该不是以为我用一个护腕把自己卖了吧？”
　　我瞪大眼睛，觉得好笑：“喂，你不要动不动就自抬身价好么？”
　　他定下来，眼睛幽幽地望着我，笑，露出一口白牙：“你的脸好红。”
　　是吗是吗，我赶忙捂住了脸，避开了他戏谑的视线，仓皇之间，看到了绿灯闪现。
　　“走吧！”
　　拽起他，快步走过了斑马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