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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6 ...

  •   颜清希望自己没有毁掉谭老夫人的生日宴。但是无论如何,她铁定要成为这宴会上最不和谐的音符了。一想到这个,颜清的心情就十分的差,差到连脚上的疼痛都可以忽略了。

      □□的社区医生把颜清已经肿起来的脚捏来扭去疼得她嗷嗷直叫之后,只轻描淡写地留下了一句话“无甚大碍,不过还是去医院拍个片子吧”就扬长而去。
      比这更尴尬的是,颜清痛叫的时候,韩纪文就在一旁,表情似笑非笑的,就像一个围观热闹的人,丝毫没有始作俑者——至少也是始作俑者之一的羞愧意识。
      等医生走的时候,他也跟着出去了。不过当颜清在心里把他足足骂了五十遍的时候,他又回来了,还神奇地变出了一支拐杖。
      “干吗?”颜清吓一跳。
      “送你去医院拍片子。”
      “就不能等宴会结束再走吗?”楼上楼下都是人,脚扭了也不是能死人的毛病,颜清宁可多疼一会儿也不想成为全场的焦点。她刚才已经不幸地当了一回焦点了。
      “你是驻着拐杖自己下楼,还是要我抱着你下楼?”和以前一样,韩纪文直接把她的要求忽略掉。
      “我自己。”颜清快速地回答。她抽筋的那只脚大概也知道自己闯了个小祸,现在已经乖乖地好了。
      不过韩纪文并没有真的让她单脚跳到楼下,而是从另一侧扶住了她。她预想中的在一群人的注视下跳到门口去的情形也并没有出现,因为这幢房子很难得地在走廊尽头还有一段户外楼梯,那里没有人。
      颜清就这样一半被韩纪文搀着,一半靠着拐仗,一步一挪地下了楼。因为没有提前练习过,两人配合得可以实在说不上默契。

      颜清的夜间急诊是韩纪文独自陪同的。
      她尝试着阻止过:“不是小辈里就你一个人吗?不要缺席太久。换别人送我就好。”
      “我小姨说,万一你有个残缺什么的,一定要我负责到底。为了保证证据不被破坏,我还是亲自盯着点比较好。再说了,我家的司机只是临时工。”
      颜清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人真是白长了一张好看的脸和形状优雅的唇,怎么嘴里从来吐不出象牙呢?

      在医院里一番小折腾后,结论也和社区医生的判断一样:轻度扭伤,无甚大碍,多休息几天,不要乱走动。
      韩纪文吐出一口长气,指指电话:“我小姨说,你在这儿无亲无故无人管,让你今晚住我家。”他说的一板一眼,像背书一样,连她家上司的语气都模仿得很像。
      颜清当然不同意,连声拒绝。
      “方案二。小姨说,你腿脚不便无人照顾,让我家芳阿姨跟你一起回去照顾你。”
      这个更得拒绝了。她怎么可能让陌生人进她的家?不过有一点令她很是感动又惶恐,她家上司对她也实在太关切了吧。
      “那就方案三。小姨说,让我给你找间病房住下,一会儿她和姥姥都会过来看看你。”
      真不愧是对她的弱点了如指掌的上司。虽然内心一百个不愿意,但颜清还是吓得立刻同意了第一个提议。反正他们家人多房间多,多她一个人似乎也没什么。谁让颜清每当面对上司的时候就是这么怂呢?

      不过在这之前,颜清和韩纪文还有一点事情没解决。
      “喂,我说,你难道都不打算跟我说句道歉的话吗?”就算她自己占了大部分的责任,韩纪文也绝对是那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行动难道不比语言更有力量?我已经整个人都被扣押在你这儿了。”韩纪文慢斯条理地说。
      颜清表情夸张:“这礼太大了,我可没法找零,又不能把你切了只留几片。”
      她突然觉得自己的这句玩笑话又幽默又血腥,一边脑补了几个画面一边嘿嘿笑了几声,笑得韩纪文打了个寒颤。
      “能不能别发出这种声音,大半夜的。”
      “我就是残废了也不用你负责,你姑且放下一百二十个心吧。不过,你得如实回答我几个问题。”颜清阴恻恻地说。
      “林纪寒,我表哥,他出生的时候我妈还没嫁给我爸,所以他的名跟我的姓重字。这样的回答你可满意?”
      “那你为什么先前说没有这个人,照片是假的?”
      “逗你玩儿。”
      “……”
      “还有问题吗?”
      “现在和先前,哪一句是真话?”颜清又问。
      “你猜。”
      “你这个人简直……”
      “慎重着点提问吧,我通常最多回答别人三个问题。”
      此时他们正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不远处有一盏廊灯似乎是坏了,明明灭灭的,却瞬间激发了颜清的灵感。
      “我猜,你那位表哥少年时代就离开家了,再没回来过,所以你姥姥的房间只有他的少年照片。或者可能他们一家都早早地就离开这个家了。还有,其实没有什么全家福,是为了安慰老人,把单人照片PS到一起的。”颜清猜测。如此解释谁都不算说谎,老人有孙子,而韩纪文觉得家里没这些人,人是真的,照片是假的,而且她的上司对她那本小说那么关注也就可以理解了。
      “你真有写小说的天分啊,而且对纪寒这个名字这么执着。我小姨前阵子对她追看的一部网络小说几乎到了走火入魔的程度,因为那里面的男主角就叫作纪寒。难不成,你就是那个小说作者吗?”
      “怎么可能!”颜清回答得超大声,把自己都吓了一跳,“我只是,我只是也恰巧看过那个小说而已。而且……”
      她的心砰砰乱跳,大脑飞速旋转着,试图给自己找一个合理的理由:“而且,因为你恶趣味地拿照片的事儿逗我玩,就像在讲鬼故事一样,完全把我给吓到了,不搞清楚这个我今天晚上没法睡觉。”她觉得这个理由听起来应该是足够充分了。
      “我顺口一说,你为什么反应这么强烈?”韩纪文也被她给吓到了。
      诶,做贼心虚啊。颜清很懊恼。

      他们回去的时候已是午夜,宴会结束了,连现场都收拾妥贴。
      谭老太太还没睡,大概一直在等着他们,见到颜清握着她的双手,一脸的怜惜:“可怜的孩子,来给老太婆过个生日,不但没玩得尽兴,还受了这么一遭罪。这个林玉华,把你一个来做客的姑娘当佣人支使,还有这个韩纪文,守在你旁边都能让你受伤。看我回头不使劲地骂他们!”又亲自张罗人安排她的住处,将各个细节一一地吩咐。
      她家上司在一旁陪着笑,一副孝女状,不复平时的精明强硬,又朝她连连使眼色,示意她服从安排,莫要多话。韩纪文则在一旁哈欠连连。
      颜清本想回来后继续一下她的权利主张,但老人家这样热情,她开不了这个口,只能客随主便了。

      按说,颜清本是个到哪儿都能睡着的人。不过可能是她最近频频做梦的缘故,她躺在这陌生之地的一张过分柔软的床上,各种不适应,又拖着一只受伤的脚,连翻身都困难,只觉得自己整夜都是清醒的,好像有许多事情需要理清,但脑子又浑沌一团,无从下手。
      她就这么浑浑沌沌地躺了不知有多久,门外隐隐传来乐声,还有人的脚步声,慢慢悠悠的,节奏有序的。
      多半是天亮了,这屋子里的人已经陆续起床了。她想。
      毕竟住在别人家,赖床显然很不好看,颜清虽然整夜没睡着,却也强打着精神爬了起来,跳下床去。
      当脚即将落地的那一瞬她才记起自己受了伤,但行动指令已是来不及收回,只能做好心理准备打算咬牙承受这重重的一撞。却是没想到受伤的那只脚虽然落了地,但是安然无恙,她的扭伤居然已经好了。
      医生真是太夸张了,什么要卧床休养一周才会好,真是唯恐天下不乱。颜清一边抱怨着,一边推门出去。

      其实天还没有亮,因为屋里还暗着,只有走廊上的壁灯映着温暖的微光。
      乐声是从楼下传来的,依依呀呀,是颜清喊不出名字的地方戏曲。
      可能这家人的习惯就是天不亮就起床吧。作为客人,她似乎也该尊重一下人家的习惯,先去打个招呼。颜清从二楼一步步地下去,穿过大厅,循着乐声找到一间偏厅。
      谭老太太就坐在那儿,依然穿着晚宴的衣服,听着戏曲,下着象棋。韩纪文坐在她的对面,从颜清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清瘦背影。

      “将军!”韩纪文说,但声音听起来却有些陌生。
      谭老太太执起一枚棋子敲了他的手:“讨厌,又赢我!一年里总共就陪我这么一次,都不肯让一让我这个老太婆。”
      “落子无悔,愿赌服输。这还是您教我的。”韩纪文说,声音依然是哑哑的。
      “小韩呀小韩……”谭老太太笑着叹气,然后就发现了站在那儿的颜清,伸手招呼她:“颜清姑娘,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一位是……”
      颜清突然意识到不对劲。除了韩纪文的声音,还有谭老太太对他的称呼。老太太甚至喊她都用了亲昵的“颜清姑娘”,为什么叫自己的外孙时,却喊他的姓呢?莫非……这个男人不是韩纪文,而是那个照片上的、没出现在生日宴上的、韩纪文又讳莫如深的那个,林纪寒?这个林纪寒,跟她梦里面的那个,是同一个人吗?
      颜清的心几乎要跳了出来。咚咚!咚咚!咚咚!天地之地都充斥着她的心跳声。
      别这么没出息啊,多大点事儿。颜清拼命地告诉她自己。
      但是,为什么时间好像静止了一样?颜清等待的那个结果,半天也没有发生,而她所处的世界却渐渐变得虚无缈茫起来。
      颜清从梦中醒了过来。

      “纪寒,你到底不肯放过我啊,连这种时候在这种地方都要插一脚。不就是弄死了你的虚拟女朋友吗?哪个小说里没有几个死人啊?”
      颜清坐起来,扶着额,头疼,嗓子疼,脚也疼,而且心脏憋闷得厉害。
      四周黑漆漆的,她拿起手机打开光源四处照了照,自己的确睡在陌生的地方,至少这一点不是梦。又看看时间,才凌晨一点半。
      她以为自己失眠了一整夜,其实时间不过才向前推了一个多小时而已。
      依依呀呀的乐声依旧若隐若现,原来,这个声音并不是来自梦中。
      颜清突然全身都充满了勇气和力量,她摸索着开灯,下床,找到拐杖,推开门。就像梦中一样,她循着乐声找过去。

      走廊亮着壁灯,走下楼梯,穿过大厅,乐声来自某个偏厅。这些和她的梦境重合一点也不奇怪,因为她上楼的时候,曾细细地观察过。
      偏厅里,谭老太太和韩纪文在下象棋。这一点巧合也说得过去,或许他们落子的声音,传进了颜清的梦中。
      而且,颜清很欣慰,这一次坐在那里的,是真正的韩纪文,无论侧影,还是声音。
      “我又输了。”韩纪文一边说,一边把棋子弄乱。
      谭老太太用棋子敲着他的手:“装输也不会装得像一点,输得那么明显,我赢得一点也不痛快。一年里就这一天才肯陪我这老太婆下一回棋,你就不能多一点耐心哟。”
      韩纪文揉着被敲疼的手:“我确实技不如您,哪里装输了。再来再来。”
      就在这时,谭老太太发现了颜清,朝她招招手:“颜清姑娘,是不是我们把你吵醒了?”
      韩纪文也扭头看她,脸上像平时一样,看不出什么表情。
      颜清在心里又确认了一次,这个的确是韩纪文没有错。
      “我……我以为天亮了。”她把梦中的那个理由搬了出来。
      “是呀,我也是这样,换地方睡一开始会不太适应。回去睡吧,离天亮还早呢。如果睡不着,就过来陪我老太婆坐一坐。”
      “让颜清陪您下一局吧,或许她的水平能赢过您。”韩纪文迅速地把锅甩给她。
      “我不会下象棋。我在这儿坐一坐吧。”颜清说。
      老太太的邀请,她不好意思马上拒绝,所以打算在这儿坐一会儿。但是一年才一度的拉着外孙陪自己下棋的机会,颜清哪能随便就给老人家破坏掉。而且声称自己不会下棋,也算没驳掉韩纪文的面子。她觉得自己的选择简直就是三全其美。

      韩纪文的象棋水平的确不怎么样,装输也装得超级蹩脚。就凭他这两下子,只怕认认真真地下,也不见得能赢得过老太太。怪不得谭老太太赢得很不甘心,就是不肯放他去睡觉。这是颜清围观了两局棋后,得出的结论。
      韩纪文一个哈欠接一个的,但老太太精神越来越好。最后他撑不住地求饶:“您回去睡吧,别熬夜了,太伤身。”
      “一年就熬这一次而已,无妨的。倒是你,平时跟夜猫子似的,整夜不睡也没事儿,怎么一叫你陪陪我,你就困成这样了?”
      “他不会来的,姥姥,别等了。”韩纪文声音很轻。
      “我等谁了?我谁也没等!”老太太突然提高的音量,把颜清吓了一跳。
      她以一名业余小言作者的非专业业务能力,迅速地破译着这一段信息。谭老太太在等谁?应该是林纪寒吧。与这个家几乎断了关系的他,或许只在奶奶生日的这天,才会偶然地出现。于是年迈的奶奶,哪怕只有那么一丁点的可能,也在这里苦苦地熬着分分秒秒,等待着他的出现……真是个悲伤的故事啊。
      颜清突然意识到自己应该识实务地离开,免得偷窥到别人家更多的秘辛。她写小说不假,但她并不想出卖别人的隐私,而知道得太多了,搞不好不由自主地就把这些素材用上了。秦舞不就是个现成的例子吗,结果害得她睡都睡不安稳。
      颜清试着站起来,打算向那祖孙俩打声招呼就回房继续睡,但是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完全动不了,就像整个人被冻住了一样。无论她怎么努力,就是连手指都没办法活动一下。

      自己这是又被魇住了吗?就像她在《梦中缘》这个小说里,一次又一次折腾纪寒一样?她分明已经好多年没再犯过这个毛病了。
      幸好这个被魇住的场景只是别人家的客厅,而不是她给小说里的纪寒安排的那样,不是在冰冷的深海里孑然一身,就是在千钧一发的生死关头接受命运考验。可见,梦神对她,比她对纪寒还是厚道多了。
      颜清一秒一秒地等待着,一厘一厘地移动着,终于慢慢地等到了她脱离梦魇之境的那一刻。她睁开眼,面前是林家的偏厅,就在她先前坐着的地方。她的身上盖着一条薄毯子,人也半躺在沙发上。
      原来,她一边看着那祖孙俩下棋,一边在这儿睡着了。睡着了不算,还把自己给魇住了。
      这也算是丢人丢到别人家了。
      颜清继续察看四周。借着一盏落地台灯的光,她看到韩纪文半躺在另一张单人沙发上,腿搭在搁脚凳上,身上只搭了件衣服。
      颜清一拐一拐地挪过去,推一推他:“喂,醒醒。你怎么也在这里?”
      韩纪文睡得不沉,被她一推就醒了。他揉揉眼睛,看了看周围,惭惭神志清明。
      “你坐在那儿睡着了,姥姥不让喊醒你,怕你醒了再睡不着。又怕你一人个在这儿不安全,所以让我在这儿守着你。”
      谭老太太真是个好人啊。颜清心中一暖的同时,也对面前这人产生了不少的歉意:“对不起了。”
      “就当扯平了吧。”韩纪文用手扒了扒头发,“你自己能上楼?需要我扶吗?”
      就在刚才的这一点空档里,颜清已经理清了她这整晚上的经历:她做了个梦,梦里某个叫“纪寒”的人似乎又出现了——然后她下楼看到了这祖孙俩在下棋——再然后她坐了下来,结果睡着了,还魇了一下……现在她搞不清楚的只有一点,关于韩纪文说的“他不会来了”那句话,是她真实听到的,还是她的梦?

      “你姥姥平时怎么称呼你的?”颜清没头没脑地问了这么一句话。
      换作平时清醒的状态,韩纪文应该是不会答理她这种没头绪的提问的。不过他现在想必是不太清醒,居然老老实实地回答:“生气的时候连名带姓地叫,正常的时候会叫小文。”
      那么,她在梦里听到的那个称呼,大概应该是“小寒”。不过,梦境和现实,好像不该这样关联才是。
      “再问你一件事就好。林纪寒,你的表哥,他还……”
      “你还真是得寸进尺了啊。”都没等她把这句话完整地问完,韩纪文就粗鲁地打断了。然后,他也不管自己主人的身份,把受伤的客人甩在身后,自己一个人大步流星地走开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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