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游记》飘阿兮

15、15

　　颜清很想给自己一点奖励，因为她觉得自己表现得十分的、特别的镇定。
　　当谭老太太说出“纪寒”这个令她心肝一颤的名字时，颜清记得自己还稳稳地、从容地说了句“儿孙满堂，老太太好福气。”
　　当然了，在随后的时间里，她头晕脑蒙，脚步虚浮，这生日会是怎么开始的，中间又有什么节目和过场，都一概的稀里糊涂了。

　　颜清端着一杯饮料，在连着宴会厅的花厅里走来走去。这里没什么人，方便她冷静地思考。
　　她在脑中回顾着数本自己曾经看过的小说。
　　有几本是说男主角不满意作者对故事的安排于是跳到现实里，结果怎么着来？纯爱小说里，男主角和作者相爱了；正剧风格的小说里，男主角接受了现实，重新回到书里了；暗黑系的那部小说里，男主角杀掉了作者，接替了作者在现实中的身份……颜清机伶伶地打了个寒颤。
　　还有几本是讲男主角把作者拉进小说世界里的，让作者在自己创造的世界里千锤百炼。有个作者反思了自己不负责任的行为，回到现实后强行修改了结局；有个作者困在小说里，成为其中的一个角色再也回不去了；还有个作者死在了小说世界里……想到这儿，颜清觉得更冷了。
　　所以，此刻到底是她进入了有纪寒的小说世界，还是纪寒来到了她的世界呢？
　　可是，如果是纪寒来到她的世界，他怎么可能有家人？如果是她进入到了小说世界里，那这个世界里就不该有这么多她认识的人。既然出现了悖论，那么她之前的假设就不成立了。
　　等等，颜清猛地想到了一个很重要的点。这家人姓林，那么他们家的孙子“纪寒”，难道不应该叫“林纪寒”吗？既然是林纪寒，那跟她的小说里姓“纪”名“寒”的男主角就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了，她紧张个什么劲？
　　问题又来了，为什么这个纪寒，跟她梦里的那个纪寒，眉眼长得这么的相似？容她再使劲儿地想想。
　　对了，颜清想，她的小说里描述的纪寒的那副长相，挺鼻剑眉薄唇狭长眼睛再加上脸有棱角，难道不是她从小看到大的少女漫画里的男主角形象吗？因为喜欢那种长相，所以就不由自主地把这种相貌赋予她的男主角，又因为熟悉这种长相，所以见着这种风格的男人，就觉得这个是纪寒。
　　对，一定是这样！
　　想通了这一点，颜清顿时一身的轻松，甚至有空闲再去想另一层可能：我慌张什么呀，兴许这是我的另一个梦也说不定。梦里再如何，梦一醒就从头来过，无妨无妨。
　　一边这么想着，她一边试着再掐一掐自己。裤子有点厚，掐不透，一只手里又拿着饮料，不方便掐手腕。那么……颜清将空闲的那只手凑到嘴边，用力地咬下去。
　　啊，疼！颜清几乎把自己咬出了眼泪。
　　好吧，看来不是梦。
　　不过，既然想通了一切都是乌龙，是梦不是梦又有什么关系？
　　不过话说回来，在今天这个自助式的生日宴上，她似乎并没看到跟“纪寒”长得很像的男子啊。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颜清猛地回头，一晚上都没被她注意到的韩纪文正站在花厅的一株花树旁。
　　“你这是嫌弃今天是全素宴，所以咬自己的手来解馋吗？”韩纪文一开口就没什么好听的话。
　　今天的饭是全素宴？这个她完全没注意，她根本没记住自己都吃了些什么。
　　不过在经历了这么一番复杂的脑部运动后再看到韩纪文，颜清突然对他生出了一股从未有过的热情。
　　虽然这家伙态度冷淡嘴又毒，但是光亮鲜活，既不耗损她为数不多的脑细胞，也不惊吓她脆弱的神经，多么难能可贵。
　　一边这么想着，颜清一边挪动步子。这一挪才发现，呃，刚才保持一个姿势站得太久，腿居然麻了，完全动弹不得，并且因为她这一动，顿时抽筋，疼痛难忍。
　　颜清尽量作好表情管理，不把自己的窘相现于人前。她放下饮料，擦了擦手上的口水和口红印子，她手背上的牙印清晰可见。于是颜清又换成另一只手，伸向韩纪文：“麻烦你，借我一只手用用。”
　　她刚刚才发现就自己的脚下正放着两盆很名贵的兰花，万一她那麻木的脚一个不灵光踢翻那花盆，她的罪过就太大了。所以，她需要韩纪文扶她一把。
　　韩纪文迅速地把双手都背到身后：“你该不会是连我的手都想咬吧？”
　　“我只是想让你扶我一把而已。”
　　“我不会上当的。”韩纪文坚持他的拒绝，“我看你待在这儿也有一段时间了，我小姨刚才还找过你。不妨四处走走吧，别辜负了她一番美意。如果你觉得外面哪个人看起来很顺眼，又不好意思跟我小姨说，我也是可以看在朋友一场的份上，认真地帮你引荐引荐的。”
　　真是$#@$……颜清把骂人的话用力地吞进肚子里，陪上一副一看就是作戏过头的笑脸：“在我眼中，全场的男人里没有一个比你更顺眼的了。”
　　“那可太遗憾了。不过，人生在世，谁也免不了‘退而求其次’这种事情的发生，你说是吧？”
　　简直自恋到家了，颜清默默地翻了个白眼，想起她眼前这个人斗嘴好像还从来没有赢过，于是默默地转移了话题：“对了，你名字里面的那个‘纪’字，是按辈份排的吗？”
　　“哦，你怎么知道？”韩纪文有点诧异。
　　看来她猜对了，那个人是“林纪寒”而非她创作的“纪寒”，至于容貌，不过是她的心病在作祟。不过，无论堂表都这样按辈份取名，这一家也是有趣。
　　“是啊，我家的规矩是挺奇怪的，不分男女也不论孙子外孙，都按字辈谱取名。”韩纪文这么回答时，颜清方知刚才她才心里的那句疑问，其实是问出来了。
　　那万一你爷爷家那边也有个字辈传统怎么办？颜清忍了忍，忍住了这句问话。毕竟，一位淑女必须懂得沉默是金以及贵人寡言的道理，不该有太多的疑问，虽然她不是淑女但她有装淑女的美好意愿啊。
　　不过，颜清还有另外一个疑问必须得问出来，哪怕听起来很无礼：“你家这一辈除了你还有谁？外面哪一位是你的兄弟姐妹？”她怀着又紧张又期待的心情，很想瞅一瞅林家这位“纪寒”的尊容。

　　未等她把话问完整，有人一路大呼小叫地闯进了他们这一方静地：“哥哥，小文哥哥！”是个女孩子的声音。
　　韩纪文突然向颜清伸出一只手：“不是要借我的手用一下吗？给你。”
　　“啊？”颜清一时之间根本反应不过来。
　　“文哥哥！”女孩子的声音已经近在咫尺了。
　　完全出乎颜清意料的，韩纪文猛地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用力地朝自己的方向扯了一把。
　　如果在正常状态下，这个动作也没什么，只不过会让颜清和他的距离贴近一点而已。
　　可现实却是颜清的一条腿正抽着筋，只用了一只脚落地勉强地站立着，被韩纪文这么毫无征兆又用力的一拖，她整个人都失去平衡，朝着对方直直地扑了过去。

　　如果此刻可以播放慢镜头，那么这个场面应该是这样分解的：1-韩纪文缓缓地向颜清伸出手，在没有得到她的回应后，擅作主张地将她一拖，又一带；2-颜清失去了重心，在她脸上还来不及显现出吃惊的神色时，已经整个人都正面扑向了韩纪文；3-韩纪文没有料到颜清会出现这样的反应，惊讶之余往旁边闪了一闪；4-可怜的颜清完全不受控制地朝着地板摔了过去；5-反应很快的韩纪文先生，在颜女士即将落难的那一瞬间，虽然阻止不了她摔跤，却及时地倾斜身体作了她的肉垫；6-两个人一起摔倒在地上，不算太重，但姿势却不怎么雅观。
　　“啊——”刚才那个只闻其声未见其人的女孩子，尖叫了一声，跑了出去。

　　“怎么办？她好像误会了什么。”颜清趴在韩纪文身上问。
　　“本来就是想让她误会点什么，只是没想到你演得这么逼真。”韩纪文撑起手肘，“颜小姐，虽然我很感谢你的配合，不过我们还是在更多人进来之前，赶快换个姿势吧。”
　　见他的大头鬼，他以为自己愿意这么狼狈吗？说到底都是他害的。
　　颜清试着动了动，这一动她倒抽了一口气。本来她只是腿麻脚抽筋而已，可是刚才那一跤，虽然因为韩纪文及时的拯救使她免于跌伤了脸，可是，她的脚却实实在在地扭到了，而且是那只本来状态正常的脚。
　　总之，这一处场景的最后一个镜头，就是，在小姑娘那一声尖叫还没有引来更多人之前，韩纪文已经抱着颜清，特别说明一下，公主抱，穿过花厅，路过宴会厅门口，经过好几个三三两两聚着人的拐角，在众目睽睽之下，一级级地上了楼，进入了某个房间。

　　“这下子没脸见人了。”等待社区医生的时候，颜清哀哀地叹息。
　　“不是正如你所愿吗？”韩纪文凉凉地说。
　　“你以为自己是谁？难道跟你传绯闻是一件很有光彩的事吗？”抽筋的腿疼还没散，另一条腿的新痛又来，颜清没有好气。
　　“你没摔倒之前跟我说过什么吗？我当时没听清。”韩纪文说。原来转移话题这一招，他用得比她自己更溜。
　　颜清努力回想了一下，对了，当时她正向他作他们家的人口普查来着。
　　开门见山，颜清干脆直接了当地问：“你是不是有个表兄弟叫林纪寒？”
　　“没有。”韩纪文答得毫不犹豫。
　　怎么可能？“你家还有别的人叫什么纪寒的吗？”
　　“没有，我家没有这个人。”
　　“那你其他的兄弟姐妹叫什么？”颜清一惊之下，也顾不上失礼了。
　　“这家里只有我一个孙辈的成员，没有兄弟也没有姐妹。”或许摔伤了她这件事令韩纪文有了些许的愧疚感，他回答她的问题足够的耐心。
　　“可是……可是你之前分明承认过，你家取名都是按字排辈的。”
　　“是啊，虽然只有我一个孙辈，但并不影响按字辈取名。所以我先前很奇怪你怎么会那么问。”
　　颜清的心跳开始加速了。她暗暗地掐一下自己，疼，不是梦。
　　“可是我在谭老太太，就是你姥姥的的房间里，看到了一幅照片……”颜清想，为了从对方口中打探到真相，她也有必要很坦诚才对。
　　“那张照片是假的。我家里并没有那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