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雪间薄紫

5、第四章

　　出发前一天，忽然接到老板电话，原来他也是X市人，听说林鹿溪和秦启楚要去X市，邀请他们坐他的车一起走，隔着电话老板笑得憨厚：“就当员工福利。”

　　“你们家在哪个小区？”

　　林鹿溪和秦启楚坐在后座闲话，听到老板问，报了个地名。老板左拐右拐，不多时就停在了小区门口。

　　“谢谢老板！”林鹿溪下车时忙不迭的道谢。

　　身边站着的人半天没反应，林鹿溪觉得不礼貌，扯了扯他：“说谢谢呀。”

　　秦启楚挑了挑眉：“我们这么熟，不用说谢谢吧？”

　　咖啡馆老板感受到他的眼神，背后窜出一层冷汗，立刻升起车窗：“不用不用，明天来接你们，我先走了！”一踩油门，在巷角转了个弯，飞驰而去。

　　这里是个老旧的小区，不超过十栋楼，六层为最高。没有门禁也没有安保，小区的院门大敞着，单元门是锁式的。绿化也不好，杂草丛生。旁边显然是一所中学，这会儿正是下课时间，能听到学生们叽叽喳喳的声音。

　　林鹿溪掏出钥匙开单元门：“我们家人少，很好应付。爷爷早就不在了，爸爸在我七八岁的时候也不在了，奶奶现在住院，妈妈白天上班，晚上在医院陪护。你呢，就说是……我的男朋友。”

　　“荣幸之至。”秦启楚露出笑意，跟在她后面上了两层楼。

　　林鹿溪带他走进二楼最左边的房子，不大，但是干净整洁，应该是每天都认真打扫了的。她把空调打开，又从冰箱里取出冰的正好的西瓜，招呼秦启楚：“来吃西瓜呀。我妈知道我们今天回来，昨天晚上特意给我打电话，说给我们留了最大最甜的一个，快来吃。”

　　她拿出刀板，把西瓜干脆利落的一分为二，又取了两个大圆勺在水龙头下冲洗。

　　秦启楚走过来看着她弄，手里被塞进一把还滴着水的勺子。

　　林鹿溪抱起半个西瓜，把勺子插在正中间，挖出一个半圆。她犹豫了一下，把半圆递过去：“接着。”她想把半圆放到他的圆勺上。

　　秦启楚笑着低头，一口咬掉半个，剩下的半个留在林鹿溪的圆勺上。林鹿溪的脸红成一片，收回来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只能颤颤巍巍的举着等。

　　他慢条斯理的，吃了好久好久才把剩下的一半咬过去，还冲林鹿溪眨了眨眼睛，含含糊糊的说：“太冰了。”他说太冰，林鹿溪却觉得烫手，直冲进厨房“砰”的一声把勺子扔到了水池里，躲着不肯出来。

　　啊，小姑娘又害羞了。

　　傍晚时分，秦启楚没带电脑，看晚间新闻当消遣，林鹿溪换了小兔子的家居服，横趴在沙发的另一边看漫画，双脚在空中晃呀晃的，经常笑出声，翻来覆去的，有时会露出白嫩纤细的腰，秦启楚不经意间看到，眼神瞬间变得晦涩难懂。

　　陆陆续续有人上下楼的声音。

　　林鹿溪屏息凝神停了一会儿，合起漫画，冲秦启楚使个眼色：“我听到我妈的脚步声了。”

　　果然是林妈妈。

　　她利落的开了门，把钥匙扔在玄关的杂物收纳盒里，冲着里面喊：“小鹿，来提东西，我买了好多葡萄。”

　　“哎，来了。”林鹿溪跳下沙发，光着脚跳过去接过妈妈买的葡萄，“妈你坐着，我去洗葡萄！”

　　林妈妈换了鞋走进客厅里，看到秦启楚，笑眯眯的坐过来，边擦汗边说：“哎哟，第一次见面，我是小鹿的妈妈，小鹿奶奶要做手术了，我喊她回来，没想到……”

　　厨房的动静很大，小姑娘在一颗一颗的洗着葡萄。

　　水声哗啦啦混合着她哼歌的声音，想必听不到这里的谈话。

　　“我知道是谁出的手术费。”秦启楚冷淡的开口，“我也知道对方给你许诺了什么，我还知道你把小鹿叫回来，是想告诉她这些事和对方的身份。”

　　林妈妈瞪大眼睛，擦汗的手不由得垂下来。

　　眼看着手术费怎么凑也凑不齐，她急得上火。婆婆的旧识来到医院，主动提出帮助，简直就是天上掉下钱来，只要病人上嘴皮碰碰下嘴皮，就能马上做手术，但老太太却怎么也不肯接受这笔钱。

　　对方是个年约七十的老人，精神很差，在医院的会客室里，叫来林母，强撑着和她说了许多。

　　“我啊，已经不行了。……你公公曾经救过我的命，我现在手头有余钱，给她一点治病，怎么了？”说着说着声音低下去，过了很久才又撑着额头说，“我们家太大，我能做主的太少……我送给你的女儿一个‘保险’，好不好？每年年底分红，她就不用太辛苦……”

　　她瞒着婆婆，默许了对方的善意。

　　而此刻，对面的人气场强大，又三言两语点破了自己的小算盘，明明是平视，林妈妈却感觉对方居高临下，自己正在被俯视。这不禁让她有些心虚。她往后缩，想拉开自己与对方的距离。

　　“我建议你不要这么做，起码在对方兑现诺言之前不要。”

　　林妈妈沉默。

　　他说的对，要给的所谓‘保险’，来历不明的老人仅仅给予了口头承诺，现在告诉女儿也不是什么好事。林母不是小孩子，她已经经历过太多不兑现的口头承诺了。

　　至于婆婆的手术费，以后再攒钱还给那个老人，算借。

　　不过。

　　她打量着面前的年轻人：“你是谁？”

　　对面的人不动声色的笑：“我？你女儿的男朋友啊。”

　　林鹿溪洗完葡萄，蹦蹦跳跳的跑出来：“空调开的太久了！厨房的瓷砖好冰啊！”她把洗好的葡萄放在玻璃茶几上，脚趾互相摩挲着，“好冰好冰。”

　　坐了片刻，她又跳下去，这次规规矩矩的穿好拖鞋才走：“妈，我给你留了西瓜！放在冰箱的，真甜啊，怎么挑的呀，我总是挑到没熟透的。”

　　女儿去抱西瓜，林妈妈目光一转，盯着斜靠在沙发上的男人的眼睛看。

　　秦启楚挑起眉，这个女人还真是胆大，他语气肃杀：“你做的蠢事你女儿知道吗？她知道她爸爸为什么死的吗？”

　　林妈妈心头一跳，她正想问对方知道多少，林鹿溪已经抱着西瓜趿拉着拖鞋回来了。

　　秦启楚满意的看着林妈妈，她的眼神已不复挑衅，半晌变成了认命的顺从。

　　丈夫在追她的情夫时被车撞死，实在不能算一件光彩的事啊。

　　离开县城，进入城市，照顾多病的婆婆，守着年幼的女儿，尽心尽力的撑着一个家，拒绝再嫁……多少有弥补的成分在里面吧。

　　“妈，你们在说什么？”林鹿溪挑了一串最大最紫的葡萄，递给林妈妈。

　　秦启楚接过话：“你妈妈说你不懂事，要我平时多管着你。”

　　林妈妈笑着点点头，看着女儿：“我说你在家就不听话，在外面多亏小苏一直照顾你。”

　　她记得女儿曾经说过，对方姓苏。

　　一句话说完，对面的两个人都沉默。

　　林鹿溪抬起眼看了看秦启楚的脸色，小声纠正妈妈：“他……他不姓苏，他姓秦，叫秦启楚。”

　　“秦。”林妈妈眼前闪过在医院会客室，那位老人的随行人员都恭敬的称其为“秦老太爷”，是一家人，爷爷要送礼，孙子不许。

　　本来就是人家的。

　　“妈！”林鹿溪尴尬至极，“我昨天不是给你发消息说了吗！”

　　秦启楚温柔的出言阻止她：“不要这样，小鹿，人总会犯迷糊，有些事记不清也是正常的。阿姨，我姓秦，你就叫我小秦吧。”

　　小姑娘第一时间出言纠正，而不是让他假扮苏朗，他已经很满意了。

　　这份满意让他对林妈妈的态度也缓和许多。

　　吃过晚饭，又闲话一会儿，林妈妈的闹钟响了，她一拍大腿：“我得去医院了！小秦，你晚上在哪儿住？这附近有几家宾馆……”

　　“不，我有朋友在这儿，我晚上去他那里。”

　　“好，那我走了，明天见。”

　　屋子里面的两个人端坐，听着林妈妈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到听不见。林鹿溪往沙发后背一靠，这才放松下来，看着天花板说：“终于过关了，还好没露馅儿！谢谢你啊，她老是不放心我一个人在外地。”

　　秦启楚低低的笑：“怎么谢我呢？”

　　林鹿溪一惊，条件反射的坐正往后躲：“你你你你别过来！”

　　秦启楚并没有凑近，在原处一脸无辜的看着她：“你在想什么污秽的事情呢？”他摊摊手，忍笑道，“就算要怎么怎么样，也不能在这里啊。”

　　林鹿溪气哼哼的：“那你要我怎么谢你。”

　　“明天晚上，回了C市，陪我去中秋灯会，好不好？”

　　昏黄灯光下，他身子略前探，像是在迫切的等待她的回复。

　　她知道他好看，却不知道能看到到这种程度，灯光给他的脸打上一层阴影，轮廓的硬冷角度被柔化，像是大学图书馆里沐浴在夕阳下的优等生，干净又爽冽。他专注又温柔的看着她，睫毛像翅膀扑动，眼神里隐藏着浓重情绪，简直要让她深陷其中。

　　谁能拒绝这样的他呢，她不知道，反正她拒绝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