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雪间薄紫

3、第二章

　　那日的事情后，三个人熟稔得多了。

　　秦启楚每次点单都要来前台，问林鹿溪：“还有没有再来过店里？”

　　或是问包心：“还有没有再纠缠你？”

　　忧心忡忡。

　　包心不再忧郁，添了些正常大三女生的活泼劲儿，青春无敌的歪头道：“没有，没有，你放心吧。”

　　林鹿溪坐在旁边笑。

　　聊的话题也更多，凌晨往往只有他一个客人，林鹿溪与包心一人一杯牛奶，坐在他的沙发对面闲谈。秦启楚去过很多地方，见识广博，又是应酬惯了的，一整月下来，竟然没有一次冷场。

　　“我们这也算从诗词歌赋谈到圣人哲学了！”

　　又是一个凌晨，下班后，林鹿溪与包心边聊天边打扫店面，出来锁门时还叽叽喳喳的说着话。

　　“小鹿啊，我觉得……”包心挤眉弄眼，对她的称呼从‘学姐’变成了‘小鹿’，“我觉得秦先生这是在追你啊。”

　　林鹿溪咬着唇拍她：“别乱说。”

　　“嘿，还以为我不知道呢。”包心扯着她，指了指不远处的车，“每天下班，秦先生都送你回家，对不对？”

　　“别乱说啦！他这几天要去他哥哥家，正好顺路，捎我一程！”

　　包心又做个鬼脸：“好好好，捎你一程，才不是要追你。”

　　“不许乱说！”

　　两人又闹了一会儿，一个往东，一个往西，分开回家。

　　林鹿溪开了车门，冷气扑面，秦启楚出来的早，空调开了一会儿，车里已经很凉快。

　　秦启楚微笑着从后视镜看她：“包心怎么了？耽搁这么久。”

　　“没怎么没怎么。”林鹿溪摆摆手，不敢看后视镜里他的眼神。

　　“今天又是月初，看星星的好日子。”秦启楚索性转过身来，让她躲无可躲，“我带你去清湖边看星星吧？”

　　“诶？……好啊。”

　　C市有三座湖，潇湖在城南，临近千年古刹宁山寺，游人以拜佛为主，新年的头柱香能卖出上万的价格。澄湖靠近东山，被几座星级酒店包围，俨然是私家园林了。还有一座就是最有名的清湖，没有围栏，不用买票，景点各有特色，又好又多，平日里游人如织。

　　现在已经凌晨一点半，游客应该早已入眠了吧。

　　秦启楚把车停在人行道边，两人横穿过游客车道，就来到湖边。林鹿溪坐在长椅上，摇晃着双腿，左右环顾，有些遗憾：“我还以为路灯都关了呢。”

　　有风，可毕竟是八月的风，也不算凉快。环湖路灯还开着，天上空无一物，只能看清最亮的启明星。远处山上有星星点点的灯光，林鹿溪笑道：“我们就把那些当作星星赏吧，我看也差不多。”

　　秦启楚没有坐下，他轻声问：“热不热？要喝什么？我回车上去拿。”

　　“可乐！”林鹿溪知道他的车后备箱有一个车载冰箱，“啊不，酸奶！”

　　秦启楚低低的笑了笑：“好，酸奶。”往车那边走去。

　　还好，不算太远，她能看到他的身影。

　　但她看不到他正在拿着手机发消息。

　　“把清湖的灯关了。”

　　“马上。”

　　林鹿溪看着他在后备箱犹豫了一会儿，选了一瓶，边走边拧开盖子，坐在她身边，把瓶子递过来。她大大的喝了一口，感觉身体里的热气都被压住了，眯着眼睛看生产日期：“是昨天生产的，好近。”

　　变故就发生在这一瞬间。

　　林鹿溪眼前一黑，条件反射的抓住旁边人的袖子，整个人往他的方向缩过去，不过一刹那的事，眼睛也就适应了这个黑暗，再反应过来，漫天繁星就亮堂堂的展现在眼前了。

　　“哇！”

　　林鹿溪兴奋的跳了起来。

　　漆黑的天幕沉默的充当着背景，今夜没有月亮，星星不甘心只做点缀，它们是明亮又璀璨的主角。其中以银河最盛，无数星星在其中流淌，贯穿整个天际，北斗星在北方遥遥的亮着，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银河，竟然也不逊色。远山被一颗启明星压着，整个清湖湖面倒映着整个天幕星空，如同版刻一般，有风吹过来，波光粼粼，星空仿佛触手可及。

　　林鹿溪以为秦启楚还坐在长椅上，回头喊：“你看啊！”

　　秦启楚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背后，她一回头，就撞进了他怀里。他长臂一展，把她拥在怀里，微微低头，抵在她耳边说：“没有你好看。”

　　林鹿溪脸涨的通红，倒退一步，想说什么，一抬头，撞进了他的眸子里。

　　天幕星空被湖水倒映，她以为这景象已经是绝美，但其实最动人心魄的景象，是他的眼眸里的满天星光。他仿佛无暇估计这美景，只是诚恳温柔的看着自己。

　　大概……叫做心动吧。

　　“其实今天发生了一些事。”

　　适应了这美景后，秦启楚清了清嗓子，温柔的看她侧脸。

　　“嗯？”

　　“我被辞退了。”

　　“……诶？”小姑娘讶异的看着他，满天星光落在她眼眸里。

　　“我……我很想找个人说一说话。”

　　“说呀。”

　　“你知道齐氏吗？我哥哥是齐氏一个小主管，把我也安排了进去，可是……最近在查内部恋爱……我被人举报……被辞退……我哥哥也……”

　　内。部。恋。爱。

　　这四个字如同四颗子弹，砰砰砰砰的砸在林鹿溪心脏最深处。

　　“苏朗，不行，万一被发现……”

　　“没关系的，今天下雨，我偶尔送你一次，被发现了你就说是普通同事……”

　　“你们怎么解释？在公司车库搂搂抱抱，这是普通同事的行为吗？！”

　　“开始查，彻查！各个部门，大面积的查！”

　　“……那我辞职好了。”

　　“你你你你这个不长进的！你母亲把你放在我手下是为了……”

　　“我辞职！留下小鹿！这样就不算内部恋爱了吧？”

　　“……”

　　“你以为苏少爷走了，你还能留得下？趁早滚蛋！”

　　“家里很生气，他们让我去国外待一段时间，小鹿，小鹿，不要分手，等我几年……”

　　“对不起……我母亲说……”

　　“怎么了？”

　　林鹿溪一恍惚，思绪这才被拉回来，她强笑道：“齐氏……查内部恋爱……”是因我而起的。

　　“这倒是每个大公司都有的。”秦启楚一手撑在椅背后，若有所思的看着林鹿溪，“只是有人借题发挥，我们被摆了一道，心里挺不舒服的。”

　　由我而起。

　　“不说这个了。”秦启楚依旧欣赏着漫天繁星，“你喜欢星星吗？还是更喜欢月亮？”

　　说不出来。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多美，众星捧月、星月交辉，可惜难以见到，月明往往星稀。”

　　无论如何，也无法在他面前说出“你的困境由我导致”这种话。

　　“小鹿？”

　　林鹿溪有些憎恨自己的懦弱。

　　送她回家已经是两点半了，小姑娘困倦的一直在打瞌睡，道别时秦启楚的语气又温柔又疼惜：“下次再也不能这么晚了。”

　　林鹿溪迷迷糊糊的回答：“很开心。”摇摇晃晃的边睡边凭直觉走进小区。

　　秦启楚正看着她的背影，手机亮了亮，是秦时月。

　　“怎么样？上钩了吗？”

　　“不错。”

　　“咖啡馆可以关门了？”

　　“不急。”

　　“要不要我帮你制造一场车祸？保证轻伤。”

　　“可控性太低，不考虑。”

　　“老爷子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

　　“耐心一点。”

　　“那你收购酒店干什么:)”

　　秦启楚把手机扔到副驾驶，微微闭着眼睛休息。

　　“哎，这几天怎么不见秦先生啊？”包心百无聊赖的擦着咖啡杯。

　　林鹿溪心里一紧，差点没拿稳餐盘：“大概是忙吧。”

　　包心不以为意：“马上要开学了，我就不在这儿上班了，过两天就辞职。秦先生还不多来几次，再不来就见不到我啦！”

　　林鹿溪有点羡慕她：“还在读书真好啊，毕业找工作真是个难题。”

　　“你多投几家呀，广撒网。”

　　“主要是专业不好，万金油……”林鹿溪把餐盘摆进消毒柜，“可替代性太强，早知道就不报这个专业了。”

　　“这两年就业形势不好，你别担心，总能找到的。”包心笑眯眯的说，“实在不行，就在这里一直卖咖啡也好啊。”

　　林鹿溪摇了摇头，一直在这里……不行的。

　　工资还是不够高，她需要快点赚钱快点攒钱，奶奶恐怕等不了太久了。

　　和苏朗在一起时她也有私心，想着如果以后真的有需要，可以多一个借钱的地方。

　　也许就是因为她居心不良，所以受到了惩罚，还连累了完全无辜的人。

　　至于那些办法……她曾经和学新闻的同学聊过天，对方说起被自己采访的那些底层□□女，语气中满满是怜悯和同情。她看过那次采访资料，隐去了名字模糊了面目的女孩子都有相似的经历，一开始是无可奈何，觉得自己可以随时脱身嫁给不知真相的好人，随之而来的就是遇到人渣，接着酗酒、流产、无家可归、被包养、三四年后流落到更底层的场所，越来越堕落，越来越廉价。

　　林鹿溪埋着头清洗餐盘。

　　她的母亲一直教导她，不要心怀侥幸去做事情。

　　何况她从来不觉得自己运气好，好到可以从那些地方抽身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