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表明心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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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司表情沉郁地坐到外间的沙发上，从旁边的书格中抽出几个文件夹，一面翻阅一面听着厨房传来的声音，心一点一点地落了下去。
文件夹里面全部是关于日报社巴黎分部的相关资料，上面密密麻麻的数据每一个都是他亲手统计的成果，本来以为会是通往幸福之路的奠基之石，现在却统统成了一堆废纸，——起码之于他，已经没有了任何实践的价值。
不是不知道放弃的后果，最后却还是向社里提交了调职申请，希望能换到柏林或者汉堡的分部工作。社里虽然至今没有回应，但他却一直坚信着自己的选择。这十几天以来的连日奔波，一方面固然是因为年终的繁杂事务，另一方面，却是努力在向社里展示自己的能力，——他可以完美地履行自己的职责，无论是在东京巴黎，还是柏林，汉堡。
然而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自从上次晚宴之后，清和就开始对他莫名其妙地疏远起来，宁肯关起门来忙忙碌碌也不愿见他一面，正视他的眼睛。上次他试探性地笑说交往也未尝不可，清和那视线飘移、强作镇定、紧张和慌乱一览无余的表情，已经分明地在告诉他——他在逃避。
可是为什么要逃避？明明他什么也没有做，一切看起来风平浪静，清和为什么忽然做出这样的举动？他知道了什么？决定了什么？如果这种显而易见的退缩就是他的选择，那么自己还有什么可期待的？
想到这里，修司紧紧地捏住手中的文件，压住心中隐隐的刺痛。本来以为自己无论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不求回报的，可是现在他忽然意识到，这世上绝没有无私的爱情，所有的喜欢、惦念、温柔都是渴望着有回应的。
哪怕是小小的回应，也好啊……
清和把料理摆上餐桌的时候修司终于站了起来，拉开椅子，两人一起坐了下去。用餐的过程安静得让人屏息。清和看了修司几眼，后者却表情平淡，低垂的眉眼下看不出什么情绪。也许是习惯了修司的宽容，他的心里顿时空落落的，端着饭碗有些难以下咽。
“修司，对不起。”僵局维持到近十分钟的时候，清和终于开口了。
“什么？”
“最近一段时间很忙，烦心的事很多，所以没顾得上你。抱歉。”
“这有什么好抱歉的？你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但是修司你生气了不是吗？”清和有些消沉，“以前你从来没这么生过我的气。”
修司愣住了，良久才摇头：“我没有生气。虽然的确心情不好，但并不是你想的那样。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一月十五……啊！”清和反应过来，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今天是你的生日。”
“嗯。本来以为你会记得的……你说过你绝不会忘记你所在意的人的生日。”修司的口气有些低沉，说不清是沮丧还是自嘲，只是微微暗淡下去的眉眼让清和看了一阵慌乱：“对不起！对不起！我昨天刚回市里来，今天一直在学习，没有想到其他的事情……明天我补份礼物给你好不好？”
修司没回答，只是抬起眼帘，用清亮的眼眸静静地看着清和。清和立刻低下头去，就在快要挨到桌面的时候，听到修司忽然又笑了：“算了，你真以为我在乎这个生日吗？不过是因为最近太辛苦，想在你面前撒下娇而已。你不会以为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吧？”
“撒娇？”清和仰起脸，表情惊疑不定。
“当然，就算是成年人也有撒娇的权利。我也会有累得需要人安慰的时候啊。”
“真是那样的话直说就好了。不管修司你想抱怨什么，我都会好好听着的。”
“可是总有些烦恼不是可以随便说出来的啊。”
“那是因为修司你是个笨葫芦。”清和终于松了一口气，立刻“噗”地笑出声来，“肚子大，嘴巴小，总有一天会闷死。”
修司听了也笑：“那么清和应该是鱼缸了？没心没肺，有多大的肚子就有多大的嘴巴。”
“胡说！我才没有大嘴巴！”
“那么是金鱼？”
清和瞪大眼睛，立刻反应过来修司是在笑自己鼓着腮帮的样子，顿时愤然：“不跟你说了。”然后红着脸咬了几口大米饭。过了一会想起了什么，又忽然抬头疑惑地问：“修司你是故意的吧？”
“什么？”
“不想让我感到抱歉，所以故意转换话题的吧？”
“怎么会？”修司神色如常，“你还没看出来吗？要你为我做饭，就是收取了你的礼物啊。”
清和听了一怔。怪不得这么认真地邀请他来。“这种礼物也太平常了。”
“我本来就不在意的啊。生日只是个借口，我们很久没见了，我想看看你所以才请你来。如果去找你的话多少有些不方便。”
清和低下头：“说什么很久没见，也才十几天而已……”
“但是对我来说度日如年啊。”修司笑着回答，看到清和一脸愕然的表情，顿时心情很好地伸手去捏他的鼻子。手指轻轻一抬，刚要触到那秀挺的鼻尖，却被清和一个后仰的动作给躲开了。
修司盯着自己的手指没说话，清和自己也愣了一下。这个躲避的动作纯属本能，即使是以前关系亲密的时候，他也不会看到修司的手指伸过来而不闪不躲。可是今天的这个动作里却多了点不同寻常的意味，这一点，修司意识到了，他也想到了。
修司缓慢地收回手指，看着清和的眼神渐渐地幽深起来。清和眸光闪躲，慢慢地竟觉得有些坐不住了。“那个，吃饭吧。要不菜就凉了……”他犹犹豫豫地开口。
修司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随手帮他盛了碗汤放在旁边，然后继续享用着晚餐。清和偷看了修司好几眼，发现他一脸的平静，好像刚刚两人什么都没说过一样，不禁皱了皱眉。也许是太敏感，他总觉得修司的平静之下似乎在酝酿着什么，莫名地让人不安。
晚餐结束后清和想去收拾厨房，修司却立刻把他拉到了沙发边，按着他的肩膀不准他起身：“那些家务事明天会有钟点工解决，你就不要抢别人的工作了。我有朋友送来的礼物，好像是一些电影，陪我一起看吧？”
清和见修司一脸“不看就绝不原谅你”的神情，虽然有些惊讶，却还是答应了下来：“陪你看是没有问题，但是我中途睡着了你可不要生气。——是什么电影？”
“不清楚，名字好像叫《绝爱》。”修司冲了杯热茶递到他手上，走到影碟机前面找出一张封面华丽的碟片，放进影碟机里，然后回到沙发边和他坐在一起。
清和双手捧着茶，整个人都缩进温暖的沙发里，口气不自觉地变得有些慵懒：“听起来好像是爱情电影。修司你不是只喜欢看纪录片吗？怎么会有人送你这样的电影？”
“可能是别人觉得我太缺乏幻想和情调了吧。”修司摊开手。他可没有撒谎，那群唯恐天下不乱的弟弟们送他这张碟的时候的确有说过这样的话。
清和听了却不以为然地摇头：“你的这位朋友是男性吧？即使不懂浪漫，修司的温柔也足以打动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位女性了。”
“是吗？”修司淡淡地笑了笑，拿起遥控轻轻地按下‘开始’键。——可惜，他要的却并不是女人……
电影以两个少年在球场的初遇为开端，飞扬的汗水，激烈的跑动，不可动摇的坚决眼神震撼人心。然而流年如水，转眼之间，他们已经活在不同世界里，一个是风华绝代的歌坛明星，一个是执着寻梦的足球青年。他们在漆黑阴暗的巷子里重逢，在单调清冷的房子里相互陪伴，寂寞至死的时候，互相拥抱，用尽力气去温暖彼此的灵魂。当爱情成为最惨痛的失去，生命立刻破碎成片片飞花，银色长发的美丽男人用撕心裂肺的呼喊，宣誓至死不渝的执着：“在遇见你之前，我不记得自己曾哭过，我不知道在自己体内居然有如此多的泪水与感情，我不知道自己居然还能有如此幸福的感觉！就算这世上有100万个人需要我，就算他们每一个人都愿意肯为我而死，如果我爱的人不要我的话，我宁愿那100万个人都死光！我要让你看清楚，用你美丽的眼睛看清我的全部，——你是我所有的人生。”……
你是我所有的人生……
听到这句话清和重重地咬住下唇。音箱传来的喘息声在绵延不断，可是那一声带着绝望气息的呼喊却仿佛是响在耳旁，愤怒，悲伤，无以为继的沉重和疲惫。他睁大眼睛，眼睫下淡淡的有雾气弥漫。他看着那被悲痛和绝望吞噬的两个人，他们亲吻，流泪，生死别离，再重逢，直到最后的最后，有人沉静而坚定地说：“我不会放弃，无论是足球，还是你。”那决然的口吻直刺心脏，让他几乎分辨不出究竟是泉还是修司在说话。他忽然感觉到一阵窒息似的恐慌，早已凉去的茶水不小心落到地毯上，漫开一朵暗色的水渍。
修司转过头，轻轻地揽过清和的肩膀，双眸深深地看进那双明蓝色的眼睛：“清和，怎么了？”
清和愣愣地没有回答。这部电影对他的刺激太大，他不知道自己是被那痛彻肺腑的爱情所感动，还是为爱情主角同性的身份所震撼，又或者是因为意识到修司特意带他看这部电影的目的而害怕，种种思绪错杂纷乱，让他有些头晕，本能地想要推开修司。
“清和……”修司轻轻地叹息。他选这部电影的确是为了试探清和，因为心中的疑问太多，明明知道不是最好的时候，却不得不在今天做出一个选择。但是他现在什么都不需要问了。清和的眼睛，已经说明了一切。
清和被修司的叹息声拉得回过神来，立刻一声惊叫：“啊，糟糕！该回家了！”他表情惊惶地抬腕看了下时间，站起身，把茶杯放到桌子上，颤抖的手指带动了一阵哐当的响声。他不自觉的捏了捏耳垂，有些语无伦次地笑着说：“抱歉，地毯脏了……那个，时间也不早了，还要看书，我先回去了。有时间的时候我再来找你。……啊，忘了到现在也没有说一句……嗯，修司，生日快乐。”说完立刻转身往门口逃去。
“清和，你是要放弃我了吗？”
手指刚刚抓住门的把手，就听到这么一句苍白干涩、隐忍了无数失望和沉痛的问语，清和顿时失去了全身的力气。慢慢地松开手指，弯下腰去，蹲在地上有如一块无措而又难过的石头。换成其他人，他一定会笑着挥挥手说“你在开什么玩笑”，又或者瞪大眼睛，生气地反驳“我从来就没有拿起过好吧”，可是那个人是修司，因为是修司，他连抬起眼皮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抱……抱歉……”艰难的话语困在干涩的喉咙，忽然间委屈得想要流泪，“修司，我……真的很抱歉……”
“清和你是喜欢男人的对吧？看到这样的电影，没有生气，没有厌恶，甚至没有太吃惊，清和你的反应告诉我，你是喜欢男人的，对吧？”背后的声音越来越近，在影片落幕的忧伤旋律中一字字地质问着，“那么，为什么不能是我？如果能够接受男人的话，你所选择的那个人，为什么不能是我？”
清和没有回答，只是双手紧抱着膝盖，将头深深地埋了下去。
修司从后面跪下来，伸出双臂拥住他的身体，轻轻地靠上去：“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一直等下去，三年，五年，十年，就像曾经做过的那样安静地等下去，所以告诉我，你不是真的想要放弃我。”
清和闭上眼睛，重重地吸了口气，抱着膝盖的手指关节发白。“不，不如修司你告诉我，为什么……是我？”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带着细微的鼻音，“为什么是我？修司你是我最好的朋友，除了亲人以外我最信任最喜欢的人，为什么要改变这种关系？为什么要让我觉得对你很抱歉？说什么等不等的，你明明知道……”说到这里，忽然间愤怒起来，“你明明知道，我最不想伤害的人就是你！已经决定离开这里了为什么还要来逼我？我讨厌这样的修司！我讨厌你！”
修司还没反应过来，清和已经一把从他怀里挣脱了出去，跳起来要去开门。“等等！”修司站起身迅速地按住门，另一只手翻过清和的肩膀使他面对着自己，“清和你……哭了？”
“没有，你看错了。”面对修司一脸内疚痛惜的表情，清和更加气恼无措，说话的鼻音又重了几分。
修司没有回应，只是慢慢地凑过脸去，温润的舌尖从清和的眼睫一掠而过，卷走了几滴细碎的水珠。看着面前人僵直的身体和呆滞的眼神，他低低地叹息：“你说的，我都知道。所以你不用对我感到抱歉，真正抱歉的人……是我。”
“一直以来，都只是真心地想看到你快乐，现在这份感情变得这么自私，是我不对。可是我真的忍不住。
“我以为你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以为就算舍弃那个最想要的位置也无所谓，可是我错了。原来我一直以来都只是在逃避，怕自己给不了你想要的幸福，怕你因为特殊的感情而受到别人的责难。本来以为只要能看到你，一生就这样平平淡淡地度过也无所谓，可是后来我醒悟了。我终于了解到自己有多么喜欢你，想要和你在一起。就算明知道你可能不会接受，也还是固执地不想放弃。
“我想要和你在一起，想要每天醒来第一眼就看见你，想要用我的右手一直握住你的左手，想要在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最后留在眼睛里的人是你。
“我已经为此做好了全部的准备，风暴也好，海啸也好，就算统统朝我袭击过来也无所谓。我只想要你。”
“修司……”清和低低地呢喃，僵直的肩膀渐渐地松软下来。猝不及防的表白让他失去了所有的思考能力。即使心底有个声音在不停的呼喊着“拒绝”“拒绝”，迟滞的大脑还是让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知道你还没有想好，所以我答应你，绝对不会再像今天这样逼你。走出这个门以后你可以把我说过的话全部都忘掉，但是在你有所归属之前，我绝对不会放弃你。”
“归属？修司你的意思是，即使……即使我喜欢别人……”
“是的，即使你喜欢别人。”修司压抑着吐了口气，“只要还没有人为你戴上戒指，我就一定会朝着你的无名指努力。所以，看着我吧，用你的眼睛好好地看着我。直到我和你并肩齐行。”
清和的眼眶又潮湿起来，稀薄的雾气慢慢模糊了视线，让他眼前一片晦暗的颜色。他知道修司永远也不会离开他，他的怀抱如此温暖，在最疲惫的时候，这会是最让人安心的归宿。可是他接受不了，他无法不想到另一个人的怀抱，那淡淡的沁入心脾的玫瑰香味，带着坚定的不容拒绝的霸气，让他心跳狂乱，铭刻于心。
“我会辜负你的，就算我不想，也一定会……辜负你的……”
“不要这么说。即便那是无可避免的结果，至少，我知道自己曾经努力过。”
“修司，我……我其实……”清和艰难地开口，想说的话堵得心口沉痛，却又知道该如何继续，沉默了很久，最后还是无力地垂下头，侧过脸，避开那双深沉如夜的眼睛，声音轻不可闻，“不管怎样，我不能答应你任何东西。所以……现在的我们……只能和从前一样……”
听到这句话，修司并没有表现出失望的样子，而是沉默地点了点头，俊雅的面容甚至露出了一丝宽慰的笑容。
只要你不推开我，我就会慢慢靠近你。每天只靠近一点点。终有一天，我会到达能触及你心脏的距离，然后拥抱你。
就算这世界上有100万个人需要我，但是我需要的只有你一个人。如此而已。
作者有话说
第71章 表明心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