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今生》宛拙

4、雁来音信无凭，路遥归梦难成

　　脸上没来由的一阵清凉，多日来的灼痛感减轻了许多。我睁开双眼，看见一个梳着两个辫子的女孩站在床前，笑吟吟的对我看。
　　“姑娘醒啦？喔……应该是郡主才对！”她声音清脆，“将军叫我看郡主醒了问郡主要吃什么呢！
　　郡主？为何她说的话我听不明白？我又睡了很久吗？我昏昏沉沉：“我睡了多久？”
　　“大概十几天了，从你们到将军府那天算……十七天咯！”
　　什么将军郡主的？我在做梦吗？我定定神，环顾四周，我确实躺在一个两米左右的宽大镂花木床上，床上还垂着淡绿色纱帐。而那个女孩多像电视里的古装丫鬟！
　　“你在开玩笑是吗？张卓文在哪里？这又是哪个疗养院？”我用力支撑身体，感到一阵头昏目眩。
　　“郡主！”那女孩扶住我。“你怎么了？”她诧异的望着我，仿佛全不明白我在说什么。我心里一阵烦躁。
　　“你是谁？这是哪里？！”我叫嚷，一把推开她。“让张卓文和周若兰来见我！”对了，那个山民呢？救我的山民呢？“姓乔的呢？叫他来！”
　　“芽儿！你先出去。”似曾相识的声音响起，我望向门边，正是那个姓乔的山民，但是此时他身着黑色毛皮大衣，头发仍如过去扎在一起，但是发圈是一个金色环箍，整个人焕然一新，人仿佛也变了一个人，从骨子里透出一种英气勃勃的感觉，他的声音总是透着淡淡的忧愁，所以我对于他的声音总是敏感。那个唤作芽儿的丫鬟行礼退下。
　　我越来越搞不清状况了，疑惑的望着他。
　　“你现在大好了，只是体内余毒未清。好好调养不久就可痊愈。在下蒙古人乔峰。请问姑娘大名？”他问我的时候眼睛像闪电一样射向我，似乎在进行某种衡量。
　　“我是龙芮新！”我望住他，“我在什么地方？我到底怎么了，为何从山上摔下后就一切都面目全非呢？”
　　“龙姑娘，在山林里救你时，你身中剧毒而且内伤很重绝不是跌伤那么简单！”他皱眉，“你家在哪里？我派人送你回去！”
　　“我家在樱瑞东路39号。”我看着他充满疑惑的表情，心里有一股凉意升起，惶惶然仿佛明白了一些什么，莫非我回到了古代？因为他们的样子都那么真实，并不像故意诓我的。
　　“恕在下孤陋寡闻，到没有听说有这种地方。”乔峰看着我，他眼睛里总有一股淡淡的伤怀，这让我想起乔毅。
　　“现在是什么年份？”我喃喃。仿佛已经认命，眼睛望向窗外鹅毛般纷纷飘落的大雪，好似我看不清的人生一般。
　　“宋理宗19年！”他说道。我的脑子顿时哄的一声，宋朝，我到了宋朝！不可能，怎么可能，但是一切都是那么真实，连脸上时时刺痛的感觉都是那么真实。我突然瞥见不远处梳妆台上的铜镜，我撑起身体，向梳妆台方向迈步，腿上一软，人已经向下倒去。乔峰不知则么已经接住我，他的身形好快！“我要看镜子！”
　　“龙姑娘！”他略略迟疑，欲言又止。
　　“求你，给我看看！”为何我的脸那么痛？我要看看究竟怎么了，我坚持，声音因为害怕发抖了。
　　他伸手将铜镜拿来，但是不给我，只是说：“龙姑娘，恕我直言，你中了一种奇怪的毒，让你的容貌……你姑且养伤，等伤好了，再看自己的容貌不迟。”
　　我吸了口气，心一沉道：“我已经连生死都置之度外了，还怕面目全非吗？给我看吧，我不会怎么样的。”
　　他看我语气坚决，到底不能勉强，就慢慢将铜镜递给了我。
　　铜镜自然没有现代的镜子清晰，但一瞥之间我已经微微颤抖，我的脸――五官已经无法辨认，脸上布满了凹凸不平的红色肿块，丑陋至极！在现代，我虽然不是什么绝色美女，但是容貌一向也是自己的骄傲，可是如今？……
　　“哐当”――镜子掉在地上，我无力的倒在乔峰的胸前。他将我抱起放在床上，将丝被拉起帮我盖上。叹了口气到：“阿朱和我一起救的你，她叫我救活你，我已经做到了。现下我是蒙古的南皖大将，我告诉王爷你是我妹子，如果愿意尽可以在这里住下。”说完退出了房间。
　　我呆呆的靠在床档上，将自己的手抬起。骨瘦嶙峋，手指那么细又那么灰白，这双手那么陌生，根本不是我的手。那么这具身体也不是我自己，那么我呢？龙芮新在哪里？我是借尸还魂了吗？还是我疯了？
　　就这样我成了蒙古南皖大将军乔峰的妹妹。乔峰和我不同姓，但是他跟别人说，我娘为生我而死，爹爹为了纪念死去的娘所以让我跟着娘的姓氏。乔峰日日运功替我逼毒，我逐渐能下床走动。可是我的脸还是那么可怕，甚至自己都没有胆量直视镜中的自己，乔峰说，我是被一种剧毒所侵，身体的伤靠他的内功和蒙古王府的千年人参逐渐康复，但是容颜却无法复原。
　　我整日呆在房间里，害怕可怖的面目吓到别人，难道我就以这种方式这样的活着？！乔峰每日傍晚必来我的房间，或者为我运功疗伤或者就坐在窗前看会儿兵书，我们甚少交流，但是，我很习惯于这种安静。
　　一日，乔峰来我房里对我说道：“新儿，我今天带你去一个地方。”乔峰除了给我治伤以外很少和我说什么，因为我的万念俱灰也让我沉默寡言，今天他的提议让我奇怪。他从身后拿出一个面纱“你若怕容颜被别人看见，就遮起她。”
　　“我并不想出去。”我双手抱膝，将头支在膝盖上面。
　　“我不久即将去朝里拜见皇后，可能要一段日子才回来，我想你陪我去拜我的亡妻。”他的声音有说不出的愁苦。蒙古大汉窝阔台死后，就一直是皇后马乃真主持大局，地位如同大汉一般。我听见他提到亡妻，心里一动，某种奇怪的感觉从心里升起。乔峰虽然救了我，但是因为这个身体不是我自己，我对他的救命之恩的感激也没有那么深，我在这个时代是无牵无挂，但是这个沉默的男人不时流露出的忧郁却像极了乔毅，而他们又同姓乔，渐渐的我对他已经没有了防备，将他当成自己的亲人了。
　　我接过他手中的面纱，俗语道：女为悦己者容，我的悦己者已经离我远去，那么我的美与愁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是我第一次走出我的房间，只见偌大一个将军府，陈设极其简单，青砖白墙，穿过一个中庭便来到了大堂。大堂的虎皮椅子上挂着一把弓箭，听下人说，这白虎皮便是乔峰当初救王爷蒙哥时所打死的老虎之皮，为了纪念他的英勇事迹，蒙哥特别将这难得一见的白虎皮送给了他。有一股淡淡的香味飘来，仿佛是荷花的清香混着薄荷的味道。
　　我的身体尚未完全恢复，乔峰让我和他同坐一匹马。北方的气候寒冷而干燥，野地的风更是将我的脸吹的生痛，大约个把小时后，我们来到一片小树林前，乔峰将马系在树上，我们便一同往林子深处走去。
　　走了没多久便看见一片蓝蓝的池水，水上荡漾轻烟，四周的空气极其清新，而且还弥漫一股淡淡的花香，说不出的惬意美丽。“好美！”我忍不住赞道。回头已经看见乔峰高大的身影站在一个土丘之前，他黑色的披风一角被风掀起，他的背影那么寂寥，我慢慢走到他身边，只见土丘前的墓碑上刻着：“爱妻阿朱之墓”。侧头瞥见乔峰的眼角闪着泪光，不由也跟着辛酸起来，于是对着墓碑道：“阿朱妹妹，虽然我没有见过你，但是见乔大哥日日思念你，也知道你生前必定温柔贤淑，我便是你们救的那位姑娘，你看我已经大好了，希望你在天之灵保有乔大哥平安喜乐。”我并不知道阿朱比我大还是小，但是在现代我已经28了，我总觉得乔峰去世的妻子应该比我小，所以称她妹妹。
　　乔峰望了我一眼，眼中有感激，我抿嘴一笑。
　　“阿朱，我还在找阿紫，等到找到以后，我会好好照顾她。……”乔峰对着墓碑说道，“到时候我带她来看你。”
　　我们并肩走出树林，大自然里有鸟鸣和花香，古代的空气远比现代来得好，没有工业的污染没有满天的灰尘，让心情安静。
　　“乔峰狗贼！纳命来！”突然眼前黑影一闪，剑光闪动。我觉得我被一股强大的拉力拉向后面，一个宽大的身影已经挡在我面前，我透过他的肩膀往外看去，只见一个人正拿着剑刺向挡在我身前的乔峰。“啊……”我尖声惊叫。
　　只听“当！”一声，那剑飞出插进了不远处一颗树枝中。我见乔峰右手已经扣住了一人手臂上的脉门，让人单腿跪地，头低着，看不清面容。
　　“你是谁？”乔峰问，声音很平静。
　　“狗贼，要杀便杀何必多言！”那人抬起头，只见他面色苍白，长相倒很清秀，一脸的仇恨之态，眼睛里似乎要喷出火来。
　　“我乔峰一生杀人无数，但也不会杀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人！”说着放开手，那人站起来，龇牙道：“我游坦之现在打不过你，但是杀父之仇不可不报，我来日还是会来找你报仇的。”
　　乔峰侧身，目光凝视远方道：“乔某随时恭候，你走吧。”
　　我望向插在树枝中的长剑，青光直闪，在阳光里一明一暗。
　　“大哥，经常有人来寻仇吗？”我们骑在马上，马慢慢的向前踱。四面是一望无际的山川。
　　“我手上沾着无数人的鲜血，唉……杀戮太重，别人找我来报仇也是应该的。”他叹道。
　　“以你的为人，我不相信你会杀那么多人。”我道，闻到乔峰身上一股淡淡的香味，那是他将军府的中堂闻到的香味。
　　“如今想来，也颇有后悔，当时他们都要杀我，我乔峰和他们无怨无仇，而且我父仇师仇未报，我不能就此死去，所以……”他的声音略带愁绪。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大哥也是逼不得已，就不要耿耿于怀了。”我心中叹道，古代人的生活也是那么复杂，江湖多波折。“那么，大哥的仇人在哪里？以你的武功应该很容易报仇的啊。”
　　“我的杀父仇人是阿朱的生父……”
　　“那……”我一惊，一下子明白了，难道因为这样的恩怨害死了阿朱？
　　“阿朱为了不让我杀她爹爹，竟然代她爹爹受了我一掌，是我害死了阿朱。”他的声音沉痛而无奈，让人辛酸。“其实我又如何知道那是她爹爹，若是一早知道，我就放弃报仇，和阿朱隐居大漠，我放羊她织布，忘记人世间的恩怨，就这样平平淡淡一辈子……”
　　我的心有种钝痛，夕阳已经西沉。大雁哀鸣，仿佛是哀悼这滚滚红尘的无奈，而我何尝不时红尘一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