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今生》宛拙

3、梦里不知身是客

　　全身滚烫似火一般燃烧的灼痛，我想张嘴叫喊，但是却发不出声音，我挥动双手，但是四肢都不再听从我的使唤。瞬间那种痛迅速到达我的心肺和五脏六腑，难道死也是这么难受吗？不是说，人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吗？为什么会这么痛苦……喔！我试着蜷缩起身体，但仿佛找不到自己的身体在哪里。痛，只有一种感觉，无比的痛！……
　　我的身体一阵寒冷一阵热，首先有知觉的是脸，犹如几万根针在刺着我的脸，啊……我好像听见自己支离破碎的声音，那已经完全不是我自己的声音了，然后有一种苦涩的液体涌如我的嘴，舌尖在那苦涩无比的感觉里一阵痉挛，随后喉咙一阵剧痛，我剧烈的咳嗽。……一阵强光刺入眼脸，眼前浮现一张陌生男人的脸庞，浓眉大眼，眼中流露着一种哀伤，高耸的鼻尖下嘴唇紧紧抿着，坚毅的下巴上面有根根钢丝般的胡渣，他的脸上满是风尘之色。他用手摸了摸我的额头，我感到他的手巨大而粗糙，触碰到我的额头有种磨痛的感觉。他梳了一个很奇怪的发髻，将所有的头发都在后脑处束起，看似像一个马尾，而且头发很长，身上是黑色的粗布衣服，款式也有些奇怪，似乎在哪里见过，一时间却找不到头绪。我想开口说话，但是喉咙的剧痛让我没有办法发出声音，脸上的疼痛更是让人无法忍受。
　　“姑娘，你伤势还很重，还是好好调养，慢慢会好起来的！”他的声音低沉而浑厚，听口音好像不是本地人。
　　我环顾四周，屋内空空如也，只有不远处有一张木桌，上面点着一根蜡烛。桌子的另一侧也放着一个床，那也不能称之为床，因为上面放着一个枕头，和一片像羊毛一样的动物皮毛，我想那应该是一个简陋的床。耳边是屋子外面呼啸而过的风声，那个男人将我的背子盖好，平静的道：“好好休息。”便吹灭蜡烛，到那一边的床上躺下。
　　黑暗中，外面狂风大作，整个屋子似乎在风中晃动着，那个男人渐渐平稳的呼吸声在我耳边……我思绪混乱，我还活着？是被山里的山民救起了？所以会在这里，而这里是这位好心山里人的家，是这样了，一定是这样！但是他为什么不送我去医院？经过了这次自杀，我的脑子仿佛可以冷静下来思考问题，自杀？对的，我要去追随乔毅……我心脏仿佛又被锤了一下，眼脸涌出眼眶。既然老天不让我死，那我就要活下去，我要争取小骏和欣欣的抚养权，我不能让周若岚虐待他们！还有张卓文，再怎么说孩子是他的亲生骨肉，怎么可以让周若岚这样对待他们？！我握紧拳头，咬住了牙齿，心中思潮起伏，仿佛这天气一样无法安静。我要好好保护我的孩子。可是……现在我到底伤成怎么样了。我的身体为什么无法动弹？
　　思绪突然回到那年，我仿佛是大三，校园里的樱花树正开得艳，风一吹，就仿佛下起了白色的花瓣雨，乔毅牵着我的手，忽然问我：“你说有一天我死了，你怎么办？”
　　“我跟你一起死。”我边吃着手中的冰激凌不假思索的说。
　　乔毅那时已经是某家杂志社的签约摄影师了，他皱起眉头，双手加力握住我的双肩，沉声道：“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也要一个人好好的走下去……”那眼神是那么的深情和充满摄人的力量。难道一切冥冥中早有定数？后来乔毅去了伊拉克，一直没有音信，那里局势紧张，消息传来许多中方的占地记者阵亡，而他是失踪的一个……
　　而今，我一个人，必须坚强啊……

　　好痛！“啊……”我在疼痛中惊醒，身体迅速蜷缩在一起，身上更是一阵冷一阵热，背上有冷汗不停溢出，我感到身子已经贴着身后湿漉漉的衣服。然后我的身体开始不停抽搐起来，只感到头晕恶心，脸上湿答答的不知是汗水还是眼泪。我要去医院……为什么不送我去医院呢？
　　忽然，我的身体被扶起，一只宽大的手掌抵在我后背处，一阵暖流迅速涌到我的胸口，疼痛即刻减少了，但是有一股冰冷的寒意从小腹向上升，渐渐到了胃部，再由胃部像胸口弥漫，然后喉头有股甜腥味，有种排山倒海的呕吐感向我袭来我忍不住吐了，却见米色的粗布床单上都是黑色粘稠的液体，并且散发一股腥臭味，我全身虚脱向后倒去……
　　“你认识李莫愁吗？”那个陌生男人疑惑地望着我，我倚在他胸口，没有半分力气，只是摇摇头。
　　“你中的好像是李莫愁的毒，现下我只能用内力将你的毒性一点点逼出，你好好休息吧。”他将我平平的置于床上。为什么他说的话明明是中国话，我却丝毫听不懂？
　　“你是谁？”我问，话音一出我自己吓了一跳，因为那全不是我自己的声音。可能是大伤后连声腺都变了。那男人皱了皱眉头道：“我只是这山里的樵夫，那日看你躺在森林之中且身受重伤，所以带你到家里。”他看了我一眼，眼中似乎有疑惑和防备之意。
　　“我……我在和心疗养院，不小心从……从山上跌下，所以受伤，你可以送我回去吗？”我支吾着，总不能说我是自寻短见吧。
　　他的表情有些怪怪的，仿佛在沉思着什么，也不说话就径自出门去了。
　　我无力的躺着，想到卓文找不到我应该以为我已经不在人世，他会觉得少了负担吗？最高兴的人当是周若岚，这么多年来她在我身边，处心积虑的想要我的东西，一开始是乔毅，后来是卓文，有时候我觉得她爱他们只是因为我爱，她想夺走属于我的东西，现在她终于胜利了，而我只是一个彻底的失败者，输得一无所有。
　　窗外仍是狂风的声音，春天怎么会刮这么大的风呢？虽然有背子盖在身上，我却隐隐感到寒冷。我的身体向来没有热气，冬天一定要在房间里开好暖气，否则会冷的没有办法入睡。而现在，四月的天气，为何这么冷呢？
　　“嘎―――”木门被推开了，两人走进屋里。“是这里吗？四哥？”一个清朗的女人声音响起，我望向来者顿时眼前一亮，我从未见过这么美丽的女子，直可以用明艳不可方物来比拟，一进屋就如同一颗明珠照亮了整个屋子。她没有化妆，长发随意披着，只用一个金环将额前碎发束起，一双眼睛透着英气，但是年纪尚小，至多15岁左右。身上的衣服奇怪至极，上身是枣红色的短袄，下面是同色绣有暗红牡丹的大裙，裙摆上坠这一个蝴蝶状的白玉牌子。当她看见我，立刻“啊”的惊叫起来并且向后退去，而后一个二十左右的男子进来了，只见他粗眉弓鼻甚是英拔，粗豪中透着一股文气，长发披肩，头上带了一定乌黑发亮的帽子似乎是用狐狸毛制成，身上的装束也很奇特。“敏敏，不得无礼！”他向女孩说道，然后向我走来，双手抱拳道：“请问这里是否住着一位从中原来的英雄？”他的声音沉稳不已，有一种超出他年龄的老练。
　　我莫名其妙，“你们是谁？”我的声音哑哑的，自己都觉得难听。
　　“我叫忽必烈，她是舍妹敏敏特穆，前几日贵府一位英雄救了我大哥，今天大哥特地设宴感谢，命我们来请这位英雄。”
　　我越来越觉得不对劲，突然看见那男子黑色皮衣有点点雪花，下雪了？我的心一直有一种隐隐恐惧的感觉，到底是什么却说不上来。
　　此时门又被推开，那个“山里人”回来了，他背了沉沉的一捆树枝，大约是柴火，手上还拎着一只鲜血淋漓的动物，满身都粘着白雪。
　　那青年拱手向他道：“想必这位就是乔英雄了？在下忽必烈，特来代我大哥请乔英雄到敝府一聚，以感救命大恩！”未等那山里人说话，一旁的美丽女子就笑道：“你一出手就打死猛虎，真真神力，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勇士，你可以教我功夫吗？”
　　那姓乔的山里人将柴火和猎物放在一边，淡然道：“两位不必多礼，在下乃山中粗人，恐怕不登大雅之堂，贵兄长的好意，乔某只有心领了。”说罢他瞥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我，“再说，舍妹身患重病，恐怕要一直有人留在身边照顾。”我是他妹妹？昨日瞧他神情，分明不认识我，我只是一个他意外救起的人啊。为什么又变成了他的妹妹？
　　“这有何难？我们府里地方大的是，你任意挑一间给你妹妹养伤好啦！总比在这破屋子里强啊！”那少女的声音清亮婉转，带着某种骄傲。她看了一眼我，迅速皱眉将头转开了。仿佛不愿看着我一样。
　　“敏敏，不得无礼！”忽必烈喝止，然后向那姓乔的说：“我看令妹的伤可是需要千年人参续命啊，为了救令妹还是跟我们去吧。”他神色诚恳，语气有种让人振慑的力量。
　　那姓乔的山民看了看我，眼中透着悲悯，叹了口气道：“那叨扰了！”看见他的眼神我心里一突，好像乔毅啊！那样悲悯而略带苦楚。
　　姓乔的略略收拾了行李，将一条粗毯将我裹住然后将我抱起，走出屋外，强光刺眼，我几乎不敢相信我看到的。四面白雪皑皑，连绵的山峦也盖着厚厚的白雪，我们似处于一个山林中，四面都是高高的松树。远处更是望不到边的连绵山群……
　　面前已经有一个四人抬的挑椅等在那里，我被放在椅子上面。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里？”我喃喃道。
　　“你放心吧，我会医好你的病！”姓乔的在我肩上一拍。那唤作敏敏的女孩走到他边，仰脸瞅着他笑道：“乔大哥！你怎么可以一拳打死一只白虎呢！这样的功夫可真了不起，教教我吧！”她明眸善睐，举手投足之间又有一份娇俏，真的很美。姓乔的但笑不语。
　　一行人启程，他们都是各自走路，而我坐在挑椅上面，耳边风呼呼吹过。在颠簸中我只觉得头晕目眩，渐渐的，就没有了知觉。而眼外，似乎是白，无止无尽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