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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凡人之身,妄想拯救神明,何等可怜、可悲、可悯?】
一片死寂的豪宅中,库洛洛站在正中央,仿若一尊佛陀的雕像,安宁且静谧。
一旁的幻影旅团八号成员法修斯坐立不安,很想说点什么打破这死一般的寂静,却又不敢开口。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是天不怕地不怕,为非作歹的狂徒,加入幻影旅团后却发现自己还是太天真太年轻。
在一群性格迥异,杀人如麻的“同伴”中,法修斯最敬畏库洛洛。
虽然库洛洛从来没在他面前杀过人,顶多轻描淡写地下达指令,外加法修斯能见到库洛洛的时间不多,就算见了面,对方多半在安静看书,看上去异常温和无害。但混迹赌桌多年的法修斯对危险有近乎本能地直觉,他很清楚,如果蜘蛛脚们只是死亡与恐惧的散布者,眼前这个男人就是黑暗的化身。
真正的黑暗,本就不代表善,也不代表恶,而是平静、包容、甚至友善的。但这份宁静之下,却孕育着数不清的罪恶。
法修斯像每个团员一样盲目信服着库洛洛,认为有团长在,旅团就永远不会倒下。可他本人极不愿意接触库洛洛,几乎没单独与对方说过话。正因为如此,当库洛洛找到他时,他整个人都懵了,更不要说对方第一句话就是“你在被揍敌客追杀”。
世界第一的杀手世家,任务完成百分之百,绝不失手——不是目标死,就是雇主死。
这样没节操的做法,换做任何一家杀手组织都经营不下去,揍敌客却明目张胆,无所顾忌。可见他们实力非同小可的同时,势力也不容小觑。
法修斯一向有自知之明,清楚揍敌客一旦接单,他铁定活不下去,谁让他的钱都花在了赌桌上呢?再说了,就算他有钱,也没办法买自己的命——揍敌客“同时雇佣我们家的人,看谁先把雇主杀死,另一个单子就作废”的条约,仅限最核心的客户,全世界不会超过三十人,他明显不是其中之一。
寻求团长的庇护,成了他唯一的选择。就算库洛洛不找到他,他也得硬着头皮去求侠客,想办法联系库洛洛,但……
望着僵硬地坐在沙发上,两位白发苍苍的呆滞老人,法修斯只觉头皮发麻。
库洛洛什么都没解释,直接带他到这里,轻描淡写地解决了所有的守卫。但身为除念师的他却没发挥作用,操控这两位老人的念能力,他成功转移到了其他人身上不错,可渗入的神经毒素已经破坏了他们的神经系统,除非传说中“大天使的呼吸”,否则无药可医。
这样的情况,令法修斯无比忐忑,唯恐库洛洛迁怒于他。
如果说有什么安慰,大概就是库洛洛明显不止掌握一种除念的能力,为了驱逐这两位老人身上的毒素,库洛洛也进行了除念的尝试,同样徒劳无功,顶多暂时压制毒素的蔓延,却也只是杯水车薪。
所以,自己大概、也许、可能,不会有事吧?
法修斯正安慰自己,就看见两具念能力人偶被具现化出来,背起两位老人,库洛洛一言不发,转身向外走去。
这无疑是法修斯人生中走过最漫长的一段路,等他跟着库洛洛到了一栋别墅面前,看见那位匆匆开门的少女,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免有些尴尬地望向库洛洛,小声说:“团长……”我是不是不该进去?
然后,他迎上了库洛洛的眼神。
犹如无尽深渊,带着吞噬一切的理所当然。
这一刻,法修斯忽然意识到,库洛洛之前都处于失神状态,根本忽略掉了他的存在,才会任由他跟到了这里。
对幻影旅团的团长来说,这种事情简直像是天方夜谭,这一路的失神足以让他死一万次,却又真真切切地发生在法修斯的眼前,告诉他,今天这些事,尤其是这位少女的存在,本是他绝不该碰触的禁忌。
明白这一点后,法修斯再不敢碍眼,脚底抹油,果断溜了。
他本以为经过这种事后,团长根本不会管他的死活,但出人意料的,揍敌客家很快就取消了对他的追杀令,反倒是雇佣揍敌客追杀他的人“意外死亡”。
收到这一消息时,法修斯就明白,对他来说足以陷入绝望的处境,对更强的人来说,并不算什么难事。
这个世界的法则就是这样,对弱者残酷,对强者宽容。
想到这里,法修斯竟有些为库洛洛担心起来——这世间的顶级强者,要么亲朋好友都是强劲的念能力者,要么就孑然一身。除此之外,没有第三条路。
一旦拥有在意的人,就代表你有了弱点,不再无坚不摧。若是像揍敌客家这样,全家都是念能力者,个个拔尖,区别只是“难应付”和“很难应付”倒还好。倘若亲人、朋友、爱人只是普通人,简直就是一场浩劫。
很多横绝一世的念能力者,没有输过堂堂正正的决斗,不惧任何阴谋诡计,最后却死于温情。
团长呢?他会怎么选,又会怎么做?
“根据您的描述,这是‘感知觉障碍’。”
世界最权威的心理医生之一,向库洛洛告知:“这种时候,千万不能刺激病人,以免病情加重,必须正确引导,让她慢慢从悲伤中走出,逐渐接受现实才行。如果可以,最好带病人来接受心理疏导和专业治疗。”
类似的话语,库洛洛听过太多,多到已经能判断医生会说什么。
但事实证明,无论怎样不着痕迹的引导,都没有任何作用。甚至会让他也产生恍惚,柳月姬所描述的那个“完美朋友”,以及她不经意间提到的一些事情,是否真实存在过?
没有。
库洛洛对自己说。
他查过柳月姬所有的履历,了解她二十年来的全部交际圈,她的身边绝对没有出现一个为她而死的朋友。她甚至根本就没有去过海边,更不要说遇到海啸。她也没有对严厉苛刻的亲生父母,只有温柔慈爱,抚养她长大的爷爷奶奶。
不是没想过“记忆传承”,就像生物基因中的烙印,又像某些魔兽,幼崽生下来就懂得一部分知识。但那些都只是生存与捕猎的本能,更何况柳月姬的状态完全不像描述记忆,而是在说她的“亲身经历”。
三年的陪伴与履行,并没有治愈她的伤口,反倒越来越让她难以释怀。
库洛洛起身离开,却在电梯门打开,看见那位笑眯眯的金发年轻人时明白,必须做出抉择的时候到了。
“我是一个非常喜爱奇思妙想的人。”猎人协会的副会长,十二支中的“子鼠”,年纪轻轻就成为三星猎人,实力在全世界都能排上号的帕里斯通以这么一句话作为他的开场白。
聪明人之间,什么话都不用明说。
“我们始终在疑惑一件事——为何加西亚市的遗迹,说不见就不见了。”帕里斯通笑意盈盈,就像随意拉着家常一样,顶着温柔的微笑,说出残忍的话语,“之前考虑的方向集中在‘会不会被触动了什么机关’‘探索队中是不是有特殊血脉的人,比如窟卢塔族’‘是否有人暗中动手脚’之类,等发现市面上流传出《黑暗奏鸣曲》后,又往这个错误的方向狂奔而去。”
他口中的“我们”,当然不会是猎人协会,而是他代表的另一股势力,否则今天就不是他站在这里与库洛洛谈,而是尼特罗会长亲自出面了。而他轻描淡写的“几个方向”,伴随得也必将是残酷的清洗与杀戮。
库洛洛早就知道,柳月姬执意封印遗迹,带来的必然是无尽后患。他虽然做了布置,但也明白拖不了几年——这个世界的各大势力发展已经到了一个瓶颈,想要再往上走,要么发动战争,要么探索新的大陆。
发动战争的代价是V5所不愿意承受的,历史已经告诉他们,世界性的战争会造成多么惨痛的后果。与此相比,探索一片未知土地好像没那么不可接受,虽然曾经去过的人信誓旦旦,那样更可怕,但没亲眼看到后果之前,很多人对问题的严重性还是认识不足,并不当一回事。
加西亚市的遗迹,正是各方势力好不容易才寻找到的一个了解黑暗大陆的机会,就这样突然失踪,谁会答应?换做旁人,在世界上全部顶尖势力开足雷达,全面搜寻的情况下,别说拖将近五年,五天都拖不了。
库洛洛不会小瞧这些巨无霸,他很清楚,既然帕里斯通能知道,那么很快,其他势力都能知道。
如果不是亲眼见证,谁都想不到一个念能力者能在短到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的时间,爆发那么可怖的力量,瞬间封印整个遗迹。但这五年里,各大势力已经排除掉所有他们认为的“可能”,只能脑洞大开,往不可能的方向去想。
对于不肯放过丝毫线索的各大势力来说,柳月姬具有空间念能力,又在加西亚市,已经足够可疑,就算不是主犯,也可能是知情人。以猎人协会、V5等势力的流氓作风,当然是先把柳月姬弄到手,再来验证真伪。
至于人权,那是什么?
都说黑暗滋养罪恶,但这世间最可怕的,不恰恰是阳光下的人心吗?
他并不畏惧帕里斯通的暗示,也不害怕与全世界为敌,但他必须要顾虑到柳月姬的心理状态。
因为过于特殊的力量,导致爷爷奶奶身死,令柳月姬的精神状态日益恶化。虽然看上去有所好转,事实上却已经出现更严重的臆想症状。要是再面对全世界的贪婪、恶意和觊觎,她是否能够承受?
说来讽刺,昔日他之所以对她提出一同探索遗迹的邀请,本就考虑过一旦她身份、能力暴露,将会面对怎样残酷的命运。
想看神明的爆发与崩溃;想看她“人”的那一面走向毁灭,“神”的那一面真正苏醒;想要知道,她究竟是圣洁的神明,还是残忍的恶魔,又或者,神魔本是一体两面,就在一念之间。
但在这一刻,他种下的恶虽然迟了五年,却依旧酿出苦果,他却比谁都希望阻止这件事的发生。
却没有半分可能。
更讽刺的却在于——恶之华凝结罪恶之果的同时,倾心栽培的爱也绽放了希望之花。
“认识你之前,我从未想过结婚;认识你之后,我满心期待,等一场属于我的朝圣。”
究竟是放弃原本就在计划之外,一生唯一一次的不理性,留她独自面对风雨;还是一同在惊涛骇浪之中挣扎,双双被命运的洪流吞没?
就像五年前,旅团成员面对“究竟是融入外界,还是回归流星街”的抉择时,库洛洛的回答一样。
“给我一些准备的时间。”
【哪条都不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