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流光》微云疏影

137、137

　　如果没有西比拉系统，这个国家会怎么样？
　　对于这个问题，一千个人可能会有一千种回答，有拥护的，有反对的，也有无所谓的，但大部分人持有的态度，无疑是对西比拉系统的肯定。
　　“这个国家需要西比拉系统。”这是他们的回答。
　　如果再要问为什么，对方估计会耸耸肩，说：“因为公平，你知道的，人治的社会总有各式各样的不公正，系统就不会。系统的运算程序里，只有是与否，没有第三种选择。”
　　讽刺得是，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代表着“绝对公平”“科技巅峰”的西比拉系统，本质上仍旧是“人治”。
　　247个大脑的“人治”。
　　这样的事实，无疑是最辛辣的讽刺，但谁在乎？
　　人们不在乎西比拉系统的“真相”，只关心它给自己带来的好处。如果西比拉系统能给他们带来便利，就算是“人治”又怎么样？照样支持！反之，如果西比拉系统不能为他们带来便利，他们早就用脚投票，把这个系统给废除了，哪怕对方真是“科技文明的结晶”也一样。
　　那些叫嚣着“西比拉系统应该被废除”的家伙，只是被系统判定成“失败者”的少部分罢了。如果真有机会混进体制，享受着西比拉系统带来的便捷与权力，走上青云梯，谁不乐意？
　　只看自己想看的，只听自己想听的，只了解自己感兴趣的，只从自己的角度出发去思考问题，只为自己的利益去表达诉求……
　　你能说这是对的吗？你又能说这是错的吗？那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又是谁来定义的呢？
　　这个问题或许永远也没有答案，但明奈也不需要找到答案，她只是用一种相对温和的手段解决眼下的问题。
　　足以抵御云爆弹冲刷作用的玻璃，轻而易举被明奈穿过，仿佛那不能算是任何遮挡。只见她缓缓走到“百脑汇”的中心，伴随着她的脚步，一些人脑好像受到无形的牵引一般，慢慢向她飞去；另一些人脑则被金色的火炎所笼罩，顷刻之间就化作灰烬。
　　“72个，比我想象的多。”明奈喃喃自语，“看来工作量有点大。”
　　银色的光芒就像天河一样，泛着温柔的波光，将72个大脑串联起来。明奈的十指在这宛如银河的匹练上跃动，谱写华美的乐章。
　　殷宁怔了一下，旋即像是想到什么，倒抽一口冷气：“不会吧？难道说……”
　　“小宁。”不知何时，常守朱已经走到殷宁身边，关切地蹲了下来，语气中是掩不住的担心，但看着眼前的场景，又有些语无伦次，“你姐姐……不，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之，她，在做什么？”
　　“改写记忆。”
　　“唉？”
　　殷宁大概理解了明奈的思路，语气有些艰涩：“机器可以删除储存的数据，甚至格式化清零，再输入新的内容。其实人的大脑也一样，只是过程更复杂，原理我也不大懂，但——”
　　明奈显然可以做到。
　　虽然殷宁完全不清楚，明奈借助“崆峒印”已经走到了哪一步。
　　从前的她只能感知到明奈很强，却不知到底强到什么程度；现在明奈把“气”全收敛了，不要说殷宁变成了普通人，就算是原本的器灵，见到如今的明奈，也会将她忽略过去，感知不到强大。
　　所以，殷宁也把握不准，明奈到底是把这些人脑的记忆压到最深处，重新开辟一个新的记忆空间；还是索性直接清洗掉了原有的记忆，把对方变成一个全新的“人”。
　　槙岛圣护闻言，忽然觉得这件事极有意思，忍不住轻笑道：“如果一个‘人’醒来，发现自己全身的器官都变成了机械，记忆也一片空白。医生告诉他，你遭遇了严重的车祸，只有这样才能活命。‘他’出院之后，只能靠过去的一切——照片、日记、网络上的记录，‘熟人’的描述来追溯自己的过去。一切都严丝合缝，有理有据，‘他’会怀疑自己不是人，而是机器人么？”
　　不会。
　　几乎是一瞬之间，大家心中都给出了这个答案。
　　“先入为主”的概念植入心中，又有“过去”做铺垫，理应熟悉自己的人们反复描述着那场可怕的灾难，庆幸他的劫后余生，好像只要活了下来，失去记忆也没什么了不起。再了解一下外面的世界，义体技术日新月异，社会上30%以上的人或多或少有一两个机械器官，对自己的身份就更确信无疑了。
　　同样的道理，如果一个“意识”苏醒，发现自己就剩一个脑子，与伙伴们一起待在“百脑汇”里。有人告诉“它”，你是人工智能的最高结晶，西比拉系统，你的诞生就是史上最伟大的一项发明——因为人工智能拥有了思考能力，乃至感情。
　　现在，你要做的事情就是维护这个社会的稳定，裁定每个人的犯罪系数，这是你的职责，也是你的义务所在。这样的它，会怀疑自己曾经是个“人”么？
　　或许在特定的契机下，会，但一般来说，很难。
　　槙岛圣护的话语，让气氛又一次沉默了。每个人都在默默地思考，构成“自我”的关键因素是什么，记忆？
　　如果失去了记忆，“我”还是“我”么？又或者，如果得到了外来者的记忆，我还能否保有“自我”？
　　常守朱清晰地发现，槙岛圣护已经陷入了某种思考，不自觉地微笑，仿佛找到了什么很有趣的命题，不由毛骨悚然。
　　槙岛圣护“思考”的结果，已经用无数人的血证明了其正确性与恐怖性，公安局的精英们都被这个男人耍得团团转，实在是心力交瘁。她真不想这位外表纯白如神祇，实际上比大魔王还疯狂一万倍的男人再出什么新鲜点子了，但这种时候——“就算让它们自以为是‘人工智能’，又有什么用呢？”
　　“区别很大。”狡啮慎也从怀中的烟盒里抽出一支香烟，郑重其事地点上，深吸了一口，才说，“主宰者和辅助者的区别。”
　　“哎？”
　　“西比拉系统是人脑集合体的时候，自以为是‘神’，想要支配、主宰、审判一切，我们只能算它意志的衍生，必须按照西比拉系统的想法来做事，一旦逾越就会被‘销毁’；但西比拉系统成为人工智能集合体的时候，就只是辅助工具，我们的意志可以影响到西比拉系统，起到调和作用。”
　　听见狡啮慎也的回答，殷宁和常守朱面面相觑，后者犹豫了半晌，才有些不解地问：“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了让社会平稳过度。”明奈不知何时已经走回殷宁身边，含笑道，“强行拆除西比拉系统，社会将陷入混乱，人民会流血；放纵西比拉系统成长，有朝一日，人民会反抗，这个国家要流血。最佳的解决办法就是——让工具回归到工具的位置上，继续放纵人类贪婪的欲望，在无尽的进化途中进行探索。”
　　常守朱闻言，不由叹气：“听上去不是什么好话啊！”
　　“这是最好的结果了吧？”狡啮慎也懒懒道，“刚好借着这次社会暴-乱的契机，稍微松懈一下西比拉系统的严格管制，慢慢释放部分权力回归人民，比如犯罪系数超过300的人，拥有‘改造’的权力，不必直接被枪-毙；比如在人生道路的选择上，西比拉系统只会提供建议，告诉你什么道路最适合你；而不是只给你几个选项，让你只能从中选一，等等。”
　　殷宁权衡了一下，也觉得这样还行，便问：“但……公安局局长死了，怎么交代？”
　　“交给‘西比拉系统’就好，反正大家只要一个‘交代’。”狡啮慎也望向宜野座伸元，常守朱和殷宁也反应过来，同样盯着对方。
　　宜野座伸元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你们干什么？”
　　“厚生省精英的具现化，符合民众美好的期待。”狡啮慎也有气无力地说，“就是他了吧！”
　　“赞成。”
　　“我也赞成！”
　　“等等，公安局长这么严肃的事情，你们不要就这样随便决定啊！”
　　明奈看见他们三言两语就决定了公安局长的人选，在一旁笑了笑，才说：“对了，还有一件事——我列张清单给你们，上面是应该被抓进监狱的人，比如东金财团的领袖之流。他们之中的很多人并非免罪体质，但由于自身的权势，最终化身为西比拉系统的一部分，想用这样的方式永生，并且为自家后裔谋利。”
　　对于她的话语，大家都有点……不知所措。
　　并非不信，而是，怎么说呢？掌握不好与“神”打交道的分寸，连话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槙岛圣护除外，但他目前正很感兴趣地看着新生的西比拉系统，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有主动参与话题。
　　关键时刻，还是殷宁站了出来：“您……做完想做的事情了吗？”
　　“催着我走么？真令人伤感！”明奈玩笑般地说，不等殷宁反应过来，就转移话题，“我确实打算离开了，不过在‘七十二魔神’激活之前，西比拉系统应该还是要正常运转的吧？”
　　殷宁的思路果然被带偏：“从西比拉解体后到现在，姐姐一直在代替西比拉系统，接收和反馈信息？”
　　“虽然对‘裁判别人’这件事没半点兴趣，但西比拉系统骤然停摆半小时，社会得陷入恐慌，我也很无奈啊！”
　　看见明奈笑吟吟的样子，知道她只是开玩笑，殷宁顿时黑了脸：“您可以用三分钟不到的时间消化247个人的全部记忆，准确分辨出每个脑子属于谁，湮灭罪人留下好人，一个国家上亿人的信息回馈，对您来说也不算什么吧？还有，‘七十二魔神’这名字，一听就很糟糕！”
　　“就算是人工智能，集合起来叫‘西比拉系统’，也要允许人家成为独立的个体嘛！谁让它们刚好是七十二个呢？”明奈笑着说了一句，目光投向槙岛圣护，“七天，这是最后一个‘魔神’正式激活的时间，确定它们能自如运转后，我就会离开，也就是说，你们只有七天时间，打造更加宽松一点的社会，这可是很大的工作量，是不是该找‘专业人士’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