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流光》微云疏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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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离大都市极其之远，可以说是“深山老林”的地方，却有竹影萧萧，松柏环绕；又有一汪湖水，犹如无瑕玉璧。
　　和式的古老宅邸，依稀可见中华盛唐之气象，内部的陈设却又与现代科技完美融合，交相辉映。
　　夕阳的余晖给湖边的水榭洒上了一层细碎的金，美到令人炫目。
　　殷宁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进水榭，坐到明奈身边，犹豫很久，才小声问：“姐姐，你为什么能猜到佐藤惠子有问题？”
　　“不寻常的事情，往往都有人在背后推动，只要追根溯源即可。”明奈从枯败的残荷上收回目光，淡淡道。
　　“追根溯源。”殷宁重复这几个字，想到明奈教她，若要去试探对方，就装出一副令女人厌恶的狐狸精模样，有些不大确定地说，“可我们几个都没有惹到她啊！”
　　明奈失笑：“真是个傻孩子——你不去伤害别人，难道别人就不会来伤害你吗？”
　　“可……为什么？”
　　“世上万事万物，从国王和他的继承人到小官和他的接替者，都是相互有关连的。假如国王死了，他的继承人就可继承王位。假如小官死了，那接替他的人就可以接替他的位置，并拿到他每年一千二百里弗的薪水。这一千二百里弗作为他的官俸，在他看来，这笔钱就如同国王拥有一千二百万里弗一样的重要。”看见殷宁茫然，明奈以手托腮，望向远方，“《基督山伯爵》，我记得我把它列入了你的必读书单，你还没开始看？”
　　殷宁尴尬地把玩着长发：“那个，我……”
　　“一个人之所以伤害另一个人，一般都是因为与自身相关的利益，可以是金钱，可以是地位，可以是某个人，甚至可以是一种感情上的自我满足。比如佐藤惠子，她对你们动手的原因很简单——嫉妒——仅此而已。”
　　听见明奈轻描淡写的话语，殷宁顿时被一股莫大的寒意所笼罩。
　　只是因为“嫉妒”，便肆无忌惮地毁掉了三个女孩子光明的未来，甚至整个人生……如果不是她向姐姐求助，她会成为第四个受害者！
　　先是流言蜚语，然后被大家孤立，再有可能遭遇校园欺凌。如果内心再善良一点，自己也认为那几个女孩受伤是自己的错，更会陷入自我折磨之中，色相浑浊，犯罪指数上升，并且不可逆转。
　　到那时，就算她家世再好，运作的结果顶多也就是不被关起来，却不可能再度出现在社会上，拥有一份正常的工作，有正常的人际往来了。
　　这样的人生，与余生都被关在监狱里，也就是一线之隔罢了。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可怕的人，简直……
　　看见殷宁失魂落魄的模样，明奈知道，殷宁暂时还无法接受这一现实。
　　殷宁目前的一切认知，除了柳月姬给她灌输的七零八碎之外，都来自于成为“人”之后的三年。而这三年中，又有两年多是在日本度过的，还是无忧无虑的校园时光。
　　西比拉系统治下的社会，别的暂且不提，有一点还是值得肯定的——正常生活，犯罪指数底下的人们，或许过于冷漠，却不乏文明与良知。
　　这也是明奈一定要殷宁来这个国家的原因。
　　外界成天打仗，百姓生不如死，军阀酒池肉林。人为了活下去，可以撕掉一切文明赋予的表皮。固然有一些人性闪光点存在，更多得却是最原始的兽性与最深沉的恶意。
　　无论是让殷宁当“崆峒”的继承人，还是把她扔到底层，在那样战火纷飞的地方，见证的多半是人性之恶。要是待久了，再见到人性之善，只会嗤之以鼻。所以明奈把殷宁弄到日本，让她在和平的社会塑造三观。
　　先见善，再见恶。
　　佐藤惠子的存在，恰好是殷宁见证人性之恶的第一课。

　　过了许久，殷宁才平静下来，轻声道：“希望公安局能把佐藤惠子抓到，还一之濑她们一个公道。”
　　明奈没告诉殷宁，按照佐藤惠子这种情况，犯罪系数肯定超过300，公安局一见到就立刻击毙，根本不会给任何机会。
　　此时的明奈，关注的重点完全在另一件事上：“你报案之后，公安没抓到她？”
　　“大概是我打草惊蛇了。”殷宁不好意思地说，“我去报案后，公安局发现佐藤惠子已经到了旧城区，接下来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明奈沉吟片刻，第一次动了——只见她从水榭中心的石桌上拿起便携式电脑，一边操作，一边问：“你离开心理保健室是什么时候？到公安局呢？与警方交谈了些什么？记得当时公安局的定位显示她在哪里么？”
　　殷宁记性极好，可以说是过目不忘，略加回想就把当时的场景还原，并凑了过来，拉开地图，指了个地方：“就是这里。”
　　明奈顿了一顿，关上电脑，眼睑微垂。
　　这样简单的一个动作，却仿佛凝住了时光，可以入画：“不用看了——她已经死了。”
　　“死……了……”
　　“当然，在公安局的档案上，只会以‘失踪’来结案，因为他们确实找不到她。”明奈平静地说，“给予她打破规则这一‘能力’的人，一旦将之‘回收’，只会连同她的性命一同带走。”
　　殷宁睁大眼睛，压根不知道明奈在说什么：“姐姐——”
　　“佐藤惠子为什么要害你们？”
　　想说的话被明奈打断，反被提了一个这样的问题，殷宁有些发怔：“不是因为嫉妒吗？”
　　明奈不置可否：“如果她是每时每刻都在嫉妒到发疯，天天想害人的反社会人格，早就被系统判定犯罪系数超标，被扔到监狱去了，为何还能好好地当心理医生？”
　　“啊？”
　　“万事万物都有起因，佐藤惠子的起因……”明奈露出了一丝极轻极浅的笑容，说不上是讥讽还是怜悯，“她爱上了一个人。”
　　给予她“超乎寻常力量”的人。
　　“……爱？”
　　殷宁无法理解。
　　佐藤惠子那样可怕的女人，也会有爱么？
　　明奈站了起来，远远地望着天边的落日，给人一种无法形容的静谧之感：“我刚才查了一下佐藤惠子的履历，她是个很优秀的女人，从小到大都是人群中的佼佼者，在心理领域也颇有建树。也正因为这种‘优秀’，她看不起周围的男男女女，尤其是男人。”
　　“为什么？”难道不该是看不起女人？
　　“因为对她来说，围绕在她身边的男人，哪怕是社会精英，上层名流，都是一眼就能看穿的存在，都非常蠢。她可以轻而易举地掌握到对方的心理变化，影响和控制他们的情绪，达到自己的目的。”
　　“我猜，在西比拉系统普及之前，她一定利用自己的优势，干过几件令她自得的事情。比如，夺走看不起她的美女的未婚夫，又将之狠狠抛弃，美名曰‘渣男贱女就该受到惩罚’；再比如，利用男性对她的好感，在升职的时候打败了比自己强劲的对手，却又微妙地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就连暧昧都不算，更没有留下证据，想要指责她，只会被人批评为捕风捉影，无理取闹。”
　　“‘西比拉系统’普及后，她作为心理医生，第一时间意识到了自己心态的危险性。为了不当做‘潜在犯’，努力压制自己的本性，并选择了‘学校的心理辅导老师’这一能够治愈自己的岗位。由于以上做法不算太过分，没到‘犯罪’的程度，她又及时自我调理，这些年才安然无恙。”
　　“但是，她潜藏在心底的‘本性’，被人看穿了。”
　　短短一句话，却让殷宁浑身冰凉，她怔怔地看着明奈，就听见明奈缓缓道：“给予佐藤惠子‘突破规则的力量’的男人，成为了佐藤惠子的‘神’。”
　　“她引以为傲的智慧，在这个男人面前，完全不值一提；她暗暗自得的‘影响力’与‘掌控力’，与这个男人相比，判若云泥。她匍匐在这个男人的脚下，就像膜拜神那样迷恋着他。”
　　“这个男人是那样的完美，无论从容貌、气度、智慧、能力来说，都是举世难寻。他虽然无心，但他的存在就足以征服佐藤惠子。”
　　“他的年龄必定不大，应该只有三十。不对，应该只有二十多岁。”
　　“沉浸在无望单相思中的佐藤惠子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对那个男人来说，无法构成任何吸引力——引以为傲的智慧被碾碎成泥，却又没有对女人来说堪称原始的资本，即年轻与美貌。所以，她开始嫉妒，嫉妒那些年纪轻轻、朝气蓬勃、相貌美丽，前途还无限光明的女孩子，下意识地利用自己的‘力量’，开始摧毁对方。”
　　“一开始，佐藤惠子或许是无意识的，但她发现，操纵一之濑室美的情绪，看着对方步步滑向深渊，给她带来了极大的满足感，抚平了她在爱情上的卑微和绝望，让她备受妒火炙烤的内心得以短暂平静。所以她开始主动出击，有意识地搜寻目标，举止也越来越猖狂。一旦你扮演成备受男人欢迎，却不珍惜这些爱意，只是享受爱慕感觉的女人，就会令她心态彻底失衡。”
　　说到这里，明奈竟然轻轻地笑了：“居然比我想得还早，那个男人对人性的洞悉，确实登峰造极。”
　　“他给予佐藤惠子力量，本想看到佐藤惠子一直被西比拉系统压抑的本性释放之后，究竟会是什么样子。但她做出来的事情却是这样的平常，没有任何新意，便令他失去了再看下去的兴趣。”
　　“所以，她就被‘处理’掉了——在没有彻底化为‘野兽’之前，或许还能发挥一点余热。你没有打草惊蛇，只是恰好赶上而已。”
　　伴随着她的话语，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渐渐落下去。
　　明奈望着不远处的松涛竹影，心中却萦绕着一个问题：
　　他究竟想要什么？
　　想看到人类得到超乎常规的力量之后，究竟会怎么做？还是想看到人类在绝望之中，会绽放怎样的光芒？
　　抑或是，想要打碎石板的前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