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姐与哭唧唧》豆儿太岁

17、二、

　　二、
　　风猛烈，让雪片也变得不再轻柔，挟着凛冽扑头盖脸撞过来，宛如锋刃在脸上刀刀地剐，冷得生疼。
　　一再恪守自己的原则，少生事少揽事少管闲事，天作孽斗不过人作死随他去，可贝金毕竟是贝金，并非口硬心软，而是她从来见不得年少者夭亡。人世上走一遭，未来如何不得而知，却不该过早地完结于“运”。见人危难，伸过手去，倒把自己一脚送在了鬼门边缘。
　　“是福宝说看见冰面下有鱼，看得可清楚可清楚了，活的，在游。我们就想捕几条鱼，冻鱼能吃到年后的。就凿了几下，真的才几下，没想到冰面会裂。呜呜呜……怎么会变天了？呜呜呜，湖面要冻起来了，阿辰呀，阿辰……”
　　贝金一次次匍匐着往返冰面上，连推带滚地把三个吓懵哭傻的少年送回岸边，剩下一个被她从水里拽出来的阿辰，气息奄奄仰面躺在岌岌可危的冰面上，叫不醒打也不醒，浑身湿水渐渐结冻，将他面上也覆了薄霜。贝金摸他心口尚有一息残温，她想救这个孩子，更想屁股尿流逃回岸上去救自己一命。可是她爬不动，放不开手，抛不下性命。一大一小在冰面上艰难地挨，寒意彻骨精疲力竭，叫天不应吾命休矣。
　　暂得保命的三个孩子坐在地上无措地哭泣，张大嘴向四野呼救，每一声惶惶都被风啸盖过，徒劳无功。又犹豫着想要返回去拉伙伴，每遭贝金怒吼，不许他们妄动。为首的孩子想到解下各自的腰带系作长索，首端包于雪团投掷给贝金。
　　第一记力轻了，第二记越过去了，第三记砸在阿辰脸上，扔雪团的孩子一下僵愣住，在这般危急的时刻露出了叫人忍俊不禁的样子。贝金苦中作乐笑了下，哆哆嗦嗦够着绳索，再哆哆嗦嗦给阿辰绑到腕上，有气无力地朝岸边摆摆手，示意他们三个往回拉。
　　孩子们不肯，叫她也扥住绳索，要将两人一道拖回去。
　　贝金冷得牙关紧咬，说不出话来，吃力地做了个“滚”的嘴型，兀自往冰上一躺，累得哈哧哈哧呼白气。成人体重，又穿得厚实，还吸了不少冰雪水，备受折磨的少年们在这般风雪天里无论如何是不能拖动两个人的。等等吧，等阿辰平安回到岸边，等老天爷的安排，是再给一线生机，或者就此断绝！
　　却倏来当头棒喝，说天不纵她生，亦不纵她的善，救命的绳索结了冻愈发脆，受不住力竟自绷断。为首的孩子下意识往冰面上扑要去捞绳子，猛听得嘎拉拉裂响，身下辐散开一副令人魂飞魄散的树图。那孩子半分不敢挪动，浑身僵硬地趴在原地，摒着呼吸，眼泪无声地坠落在冰上。
　　贝金艰难地坐起身，仰头望一眼漫天的飞雪，恨啐一声：“干！”提元摧劲，力灌双足奋起狂奔，踏下身后一路碎晶铺黄泉，恶邪抢命来！
　　她跪滑至阿辰身边，手指正勾住他侧领，借冲势在冰面上弓步回旋，直将少年抡了出去。冻僵的身体犹如一副橇板，平顺地滑过冰面，冲向岸边。
　　贝金继续往前跑，踉踉跄跄赶至另一个孩子身边，抬脚踹在他肩头。力已半衰，未得伤人，但足够让动弹不得的孩子在冰面上滚几番，滚回岸边去。
　　哗啦——
　　裂纹终于追了上来，豁开了吞噬的口，贝金一只脚猛地陷落，顿时失衡，重重跪跌在冰上。裂隙迅速扩大，切割成块块的浮冰，贝金翻落水中。
　　“姐姐——”
　　少年们目睹眼前惊心一幕，喊声凄厉，哭得撕心裂肺。
　　乍然，半天上横来鞭音长啸，呼呼割开了风，闯破雪障，直抵湖岸。
　　白皑皑的天地间只见一抹特立独行的栗紫色飒然而至，轻盈地落向碎冰面。他脚下踏住一爿才够立足的竹排，长长的马车鞭仿佛他手臂的延展，柔软悠然，在半空自如地蛇舞，画一弧长虹，咬住了贝金的手臂。
　　“上来！”
　　那方带起，贝金自拼一口气，攥住鞭身脱水而出，降下时足尖又往碎冰上再借把力，狼狈地一头摔回岸上。顾不得爬起，忙将手里的马车鞭往回收。来人得助力，亦是踏冰腾身，稳稳落地。
　　蹬掉竹排，急急将贝金来探。她冻得舌头不利索，仍磊落地笑笑，颤巍巍抱拳以谢。
　　不远处马蹄踢踏，双驾的套车碾雪赶至，车上跳下两名仆僮，形容焦急。未待开言，来人抢道：“快把孩子抱上去！”
　　车夫亦来帮忙，连扶带抱把少年们送进了车里。贝金搭着恩人胳膊好容易站起，一步一哆嗦，走到车旁瞧清某仆僮面容不由一顿，转将恩人侧颜打量，蓦笑了。
　　“想不到你身手这般好！”
　　来人褪去兜帽，拉下遮面的棉围，笑呵出一团白气，柔声道：“此生从未有这般万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