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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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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刚刚送走雪山派的掌门,韩奕便在院门口看到一个带着斗笠的抱剑人。
他的斗笠有些破旧了,有几处竹片卷着毛边冒了出来,挡住了半边脸,衣着简单,甚至洗的有点褪色,却也干净,全身上下似乎只有鞋是新做的。但就是如此,韩奕也无法忽视这个人,他抱着的那把剑,是极品中的极品。
看到韩奕,那人拿起剑,抱拳道:“见过韩护法。”
韩奕看到他拿剑的左手,心下了然,郑重回礼道:“得南陵侠来访,何其有幸。”
不管是否喜欢谢守卿的存在,但对谢守卿其人,大多数人还是抱着尊敬的态度。
谢守卿抬起头,终于露出了斗笠下的面容。
那是一张三分沧桑,七分清秀的脸,哪怕是在这样的打扮之下,也难掩俊秀,江湖上本就盛传南陵侠容貌俊美,韩奕本以为是溢美之言,没想到却是货真价实。
韩奕将谢守卿迎进门,封无心正坐在厅堂的主座上,明珠玳瑁冠,琉璃翡翠带,丝衣貂裘,软金宝剑,同样是俊逸的面容,却与来者对比鲜明。
见到来人,封无心立即起身,拱手道:“久仰南陵侠大名。”
谢守卿回礼道:“早就听闻封阁主风度绝佳,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封无心忙请谢守卿入座。
青云盟给凌霄阁安排的房间自然是最好的,而封无心本就行事铺张,如今谢守卿坐在堂中,显得格格不入。
封无心又怎会看不出眼前局面的尴尬,正愁不知如何缓解,却瞥到谢守卿手握之剑,眼前一亮。真正的宝剑,哪怕隔着剑鞘,都能感受到剑刃的寒光。
“谢兄此剑甚妙。”封无心由衷赞道。
谢守卿腼腆一笑,道:“幸得友人相赠,才使谢某得此物。”
“可是铸剑城的手笔?”封无心随口一问,天下名剑,八分出自铸剑城。
“正是。”提到铸剑城,谢守卿眼中多了几分暖意。
封无心叹道:“久闻铸剑城鬼斧神工,可惜无心生年太晚。”
铸剑城自前些年江湖动荡之时,便闭城毁炉,遣散住民,不问江湖。如今的铸剑城,只有城主顾为剑与几个心腹在,诺大的城池,却与空城无异。
“阁主的佩剑也是不凡。”谢守卿道。
软金宝剑,以足金煅成,以柔胜刚的名剑。
封无心笑了笑,道:“此剑是家师闲来所铸,虽能勉强一用,但终究还是比不上顾城主的手笔。”
封无心说的话半真半假,西门夙不善铸剑是真,但他也不是使剑之人,只能胡乱一通绕过。
不过谢守卿也并不在意,他本也意不在此:“实不相瞒,谢某今日前来,是有一事想与阁主商议。”
“谢兄请讲。”封无心正襟危坐。
谢守卿道:“如今江湖,实称盛世,各门各派皆是有史以来最鼎盛之时,然而却各自为政,邪教一出,便溃不成军,所幸得盟主号召,才聚在一起,如此一来,破葬生教,只是时日的问题。”
封无心心中一凝,似乎猜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但还是不动声色。
果然,谢守卿继续道:“江湖儿女,合则盛,分则殆。然而白道□□渭泾分明,就是白道内部,也各自拉帮结派,闭门造车,如此江湖,只怕不是长久之策。”
果然如此,封无心心下明了,却还是问道:“谢兄的意思是?”
“假使天下大同,各门各派不分彼此,团结一心,四海之内皆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徇私,不排外,不以利为先而以义,不将门内秘籍束之高阁而是为天下人所用,如此一来,恶人如何有可乘之机,少林之惨剧又如何会发生,此乃真正之盛世。”
谢守卿讲时,眼中清明无比,仿佛闪着星光,眼里装着万里江山。
而封无心却少见地沉默了。
好一个天下大同,好一个南陵圣人。封无心不知他是太过天真还是别有用心,如今江湖格局已定,凌霄阁几乎是最大的受益者,又怎会支持此种想法?就算不是凌霄阁,青云盟虽然是以团结江湖之名所创,但随着方悯天入主,青云盟的发展趋势也是培养自己的嫡亲势力,这走的路跟凌霄阁是一样的,江湖上有的小门小派或许会向往此等场面,但一旦自己羽翼丰满,终究还是要自成一派的。天下大同,岂止笑谈。
但这种话,封无心却不能放在明面上说,于是他祸水东引,道:“谢兄此言,可与方盟主讲过?”
“讲过。”谢守卿目光黯淡下来。
封无心当然知道他讲过,而且结果令人失望,否则不会来找他,但他还是故作关切问道:“盟主如何说?”
谢守卿抿了抿嘴,道:“盟主说,时候未到。”
封无心了然,道:“我又何尝不是如此想法,若真有一日,江湖安定,天下大同,又有何妨,只是如今葬生邪教如日中天,江湖再经不起如此折腾。”
谢守卿眼中最后的光亮也失去了,道:“如此,便叨扰阁主了。”
封无心一边送谢守卿出门,一边道:“若谢兄有心,时机成熟之时,在下定然鼎力支持。”
这样的人情,封无心是不吝于送出的。
而谢守卿仿佛当了真,眼中再次明亮起来,道:“多谢阁主。”
封无心微笑送走谢守卿,在谢守卿踏出门的一刻,笑容转而不见。
韩奕道:“南陵侠果真是个妙人。”
封无心叹道:“可惜了。”
接下来的话谁都没说,因为二人心知肚明。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谢守卿就像是江湖中的一把利剑,可以披荆斩棘,可以惩奸除恶,但他无法改变这个江湖,稍有不慎,就会被吞没。
但谢守卿终究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封无心就算视此想法为笑谈,但现在身处青云盟的地盘上,青云盟通个气也是有利无害。
就算上次被自己岔过去,但该谈的还是该谈的,于是封无心就很巧地在方悯天住处的门口与方悯天偶遇了。
“悯天好巧啊!”封无心挥手打着招呼。
方悯天一时无语,如他,怎会看不出封无心是故意前来,但仍是演道:“在此处遇见阁主,果真缘分。”
“正是正是。”封无心点点头,“还有更有缘的,我近日见了一个人,悯天可猜得到是谁?”
青云盟近来人来人往,见了谁都不稀奇,但封无心如此说,此人定不会那么简单,结合之前自己所遇,答案呼之欲出。
但方悯天却并不想说,而是反问道:“既然是阁主所见,我又怎会猜到?”
封无心也不计较,道:“看来盟主未见过南陵侠?”
“阁主也见到了?果真有缘。”
见方悯天一直装傻,封无心也跟着装了,微笑道:“是啊,传闻中的南陵侠天人之姿,果然不假。”
封无心长得本就好看,笑起来就更是锦上添花。虽说西门夙也与他容貌相似,但为人冷峻,鲜有笑容。
方悯天随口道:“若论容貌,怎及得上封阁主?”
言罢,忽然自己都觉得有些轻浮欠妥。
不过封无心并未感觉有不妥之处,而是得意一笑,道:“哪里哪里。”
果然不可以常人之道度封无心。
方悯天觉得,不可再调笑下去,于是拉出正题:“南陵侠可是对阁主说了什么?”
封无心眯了眯眼,道:“看来悯天于此处也与我颇有缘。”
方悯天继续道:“南陵圣人不愧是南陵圣人,天下大同之局,着实让我自愧不如。”
封无心是知道他们对话结果的,但还是故意眨眨眼道:“悯天很欣赏谢少侠?”
“我青云盟建立之初就是为了江湖和谐,四海一家,南陵侠的观念与青云盟不谋而合。”方悯天话说得一板一眼。
本来二人是并排散步的,但封无心此时被方悯天的话逗乐了,便凑上前去正对着方悯天的脸想观察他睁眼说瞎话的表情。
方悯天到底才与封无心接触不久,对封无心还不甚了解,见此举,一时愣神。
封无心离他离得很近,如果稍一低头说不定就会碰到封无心的脸,封无心的确生了副好相貌,用面如冠玉来形容毫不夸张,双眼翕合,浓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双眸明亮宛如嵌进了星辰,双唇微翘,仿佛低语了几句,而方悯天却生生愣得未听见,只嗅到淡淡茶香。
“悯天,你怎么了?”
方悯天回神,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又觉此举太过窘迫,镇定道:“方才有些头晕。”
封无心笑了,道:“刚刚我问的,悯天还未曾回答我。”
方悯天自然没听见封无心刚刚问的什么。不过青云盟盟主到底是青云盟盟主,就算不知道问题,不代表没有答案。
方悯天道:“与我无关。”
世间多琐事,何为关己身。无论何事,与己无关,自然不必回答。
封无心笑出了声:“悯天啊悯天,方悯天啊……”
封无心又道:“我方才什么都未说,悯天却以为我说了。”所以才做此回答。
方悯天也笑了,道:“原来阁主是寻我开心。”
“青云盟盟主,果真滴水不漏。”封无心伸手拍了下方悯天的肩。
封无心此举应算欠妥,方悯天与西门夙同辈,应算是封无心的前辈,虽说江湖上无人敢将封无心视作晚辈,但此举终是有失偏颇。
不过方悯天到底还是方悯天,踩着师父上位的他又怎会在意此。
“凌霄阁阁主,也是名不虚传。”
封无心回到自己院中后很郁闷。虽说今日调戏了一番方悯天害他大窘,但却未商讨出正事来。
封无心又想了想,觉得此事也并不是非要商讨不可,而方悯天可不是这么容易被调戏的,于是心情又转好。
至于谢守卿,江湖自然会吞没他。
忽然封无心听到声响,仿佛窗外有人攒过,他转过身去打开窗看了看,却不见人影,于是便关了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