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戏》朝人幽

5、4.0

　　凌霄阁阁主抵达青云盟一事很快在江湖上传开了，江湖上的风声也陆续变了，葬生教从以前的无人敢提变为人人喊打，许多门派也陆续发出檄文，并共赴青云盟，武林再现盛况。

　　人陆续多了，青云盟便住不下了，青云盟附近的几家客栈纷纷表示理解，免费为武林同道提供住处，于是青云盟内部便只住了依附于青云盟的四大门派和凌霄阁。由于来的人太多，方悯天接待得也疲惫了，正在休息之际。

　　“报！”小厮的传唤声又打破了难得的宁静。

　　“又有谁来了？”方悯天疲惫地睁开刚刚闭上的眼。

　　“浩然堂。”

　　方悯天起身：“这恐怕要去会一会了。”

　　浩然堂，□□第一帮派。

　　方悯天来到大堂时，正好看到封无心刚刚进入大堂，于是停下脚步。

　　站在堂中身穿狐裘头戴皮帽之人就是付揽云了。付揽云很高，五官也称得上是俊朗，却不修边幅，满脸胡茬，眉毛似要连到鬓角，活脱将江湖草莽四个字发挥得淋漓尽致。

　　付揽云看到封无心，毫无掩饰地显露出惊艳，却不亵渎。

　　“想必是封阁主了。”付揽云抱拳。

　　封无心并不回礼，道：“看来江湖上诛邪之风犹盛，连付先生也忍不住单刀赴会。”

　　付揽云笑道：“葬生教所作所为，已是人神共愤，我付揽云虽说不是好人，但也无法容忍此类穷凶极恶者。”

　　“那付先生是想改邪归正？”封无心问道。

　　付揽云并不回答，只是颇为轻蔑地笑了两声。

　　封无心颇有耐心地看着他，场面陷入僵局。

　　于是方悯天干咳着走进大堂，打破这个僵局：“咳咳，无论如何，付堂主愿意共讨葬生教，也是武林幸事。”

　　付揽云暗有所指道：“果然方盟主是明事理的。”

　　“悯天！你感冒了！”封无心并不理会付揽云，而是径直跑到方悯天身边。

　　看着封无心关切的眼神，方悯天更是始料未及，尴尬道：“微恙，微恙。”

　　“凌霄侯可是天下闻名的神医，不如让侯爷为盟主医治一下？”付揽云在一旁幸灾乐祸，这传闻中的凌霄阁阁主，不过是个仗着师门名望与自己几分武功的黄毛小儿，要论谋略，还差得远。

　　“对，悯天，我们走。”封无心拉着方悯天就往外走了。

　　付揽云这才惊觉，封无心这是要甩开自己。

　　凌霄阁的新阁主，果然不简单。

　　“阁主若有话，在此便可以讲了。”被封无心拽着走了一刻钟的方悯天终于开口。

　　“付揽云不可信任。”封无心开门见山。

　　“却能利用。”方悯天接道。

　　封无心不禁多看了方悯天一眼，道：“青云盟盟主是如此阴险之人？”

　　方悯天笑道：“凌霄阁阁主莫非无此想法？”

　　“我不会说出来。”封无心道。

　　“我却不怕说出来，”方悯天老神在在，“拥有绝对的实力，就不会惧怕杂碎的流言蜚语。”

　　封无心心中一沉，方悯天所善不是阴谋，而是阳谋。

　　把所有的一切摆出来，请君入瓮。

　　难办，难办。

　　封无心一时不知该接什么，便随口道：“在葬生教出现之前，浩然堂就是江湖上最坏的势力，虽说浩然堂不会大费周章地再搞一个葬生教，但难免不会与他们同流合污。”

　　方悯天道：“所以，我们只能利用他。”

　　又道：“阁主引我前来，该不会只是说这个吧。”

　　“自然不是。”封无心面上虽然不动声色，心里却是万分复杂。眼前这个人算计太深，又十分聪明，封无心很累于，却又享受这样的感觉。

　　“阁主有话请讲。”方悯天道。

　　“我想请你吃饭。”封无心正色道。本来是有别的事的，但事已至此，封无心并不喜欢事情顺着方悯天意料之中发展。

　　“哦？”果然出乎方悯天所料，“……那便恭敬不如从命。”

　　庆升酒楼是全城最贵的酒楼，于是封无心果断把地点定在了这里。

　　来者有三人：青云盟盟主方悯天、凌霄阁阁主封无心，以及……一个方悯天眼熟却又一时想不起是谁的中年胖子。

　　“下官见过凌霄侯。”胖子一看到封无心，连忙行礼。

　　方悯天这才想起来，这是本县知县。

　　在官府眼中，比起凌霄阁阁主，凌霄侯这个身份不知高了多少。

　　“钱知县多礼了，本侯初到此处，还需钱知县多多照应才是。”封无心随口道。

　　“哪里哪里。”钱知县受宠若惊，“侯爷不远千里来到此处，青云县蓬荜生辉，下官定当竭尽全力为侯爷肝脑涂地。”

　　“钱知县言重了……”

　　……

　　方悯天静静听着这两个人说着场面话，不愠不急。

　　“知县可知江湖上有一邪派名为葬生教？”

　　听到封无心提起葬生教，方悯天神色有所起伏。

　　“这……”钱知县被忽如其来的问题一惊，但随即反应道，“下官略有耳闻。”

　　“葬生教残害生灵，罪不容诛，不知钱知县如何看待？”封无心颇有深意道。

　　钱知县立马反应过来，这是要拉拢他对抗葬生教，虽然说凌霄侯得罪不得，但葬生教更是惹不起的主。

　　于是钱知县道：“对于这葬生教，下官只是略有耳闻罢，所幸我县境内并未受葬生教残害，加之有青云盟坐镇，也是万幸。”

　　然后向方悯天敬酒道：“本官在此谢过方盟主了。”

　　方悯天看着钱知县把杯中酒饮完，自己却毫无动作。

　　钱知县也不在意，毕竟眼下不是计较这些事的时候。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钱知县可想过为剿灭青云盟出一份力？”封无心直接道。

　　“下官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钱知县叹息道，显然已经进入了角色，“下官虽是一县之长，所有权力却是有限，青云县不算什么富县，下官兢兢业业，治理好县城已是鞠躬尽瘁，实在是再无旁顾之暇。”

　　方悯天在一旁笑而不语，青云县是实打实的富庶之地，每年仅青云盟的商行所缴纳的税款都能抵上临县两年的税收。

　　“原来如此。”封无心若有所思。

　　“虽然下官无法为侯爷献绵薄，但往后侯爷若有用得上下官的地方请尽管说。”知县义正言辞道。

　　“这样啊……”封无心沉下脸，又道，“近日本侯为对付葬生教，同青云盟主一起，在贵县集合了不少武林同道，希望知县多行方便。”

　　“一定一定。”钱知县擦着冷汗连连点头，“下官一定尽己所能。”

　　方悯天笑了，这才是封无心的真正目的。

　　要对抗葬生教，依靠官府的力量显然是无稽之谈。但是封无心故出此言，目的就是为了能让各地的江湖人士在青云县便宜行事。

　　虽然知县允诺了给白道方便，但封无心面色却依然没有好转，知县仍然战战兢兢。

　　终于熬到吃完饭，钱知县找了个借口离开了，封无心仍面色阴郁，未有言语。

　　待钱知县出了门，封无心面色马上转晴，唤来小二。

　　“结账。”

　　小二笑呵呵道：“方才钱大人已经结过了，公子无需再结。”

　　仿佛意料之中，封无心道：“悯天，我们走。”

　　方悯天无语，封无心刚刚故作不悦，恐怕是就是为了这顿饭钱。

　　确实，不便宜也就是了。只是凌霄阁缺这点钱？方悯天茫然。

　　仿佛是看出了方悯天内心所想，封无心望着他，真诚道：“若是请悯天吃饭，我当然愿意，可是这死胖子，我半点米粮也不愿与他。”

　　方悯天这下有点不懂了，几日不见，封无心仿佛与他格外……亲近？

　　不过，终究也是好事，封无心本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琢磨透的人。

　　这几天方悯天忙着接待各路兄弟，封无心也没闲着。武林难得一次如此聚集，除了正经事铲除葬生教，各门各派联络感情就是最最要紧的了。

　　以凌霄阁的势力，自然不必去贴别的门派的热脸，但若别人找上门来，难免还是要应付。而封无心又是第一次出世，自然来访者甚多，凌霄阁住的小院子日日门庭若市，此番受害最甚的少林，自成一派的青城、峨嵋、华山，还有叶门、董门、嘉陵帮、雪山派组成的青云四门，全都一一到访。但真正让封无心在意到要去找方悯天商讨的，却是一个人。

　　谢守卿只有一个人，没有门派背景，没有世家门阀，但江湖上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谢守卿是南陵人，江湖上风评极佳，人称南陵侠，任何褒赞人的话，几乎都能用到他身上。

　　谢守卿成名是因为一事。当时南陵不远处有座不知名的山，山上有个山村，也有山贼。山贼凶悍，成日骚扰山村，村民苦不堪言，却因与世隔绝，也只得受尽屈辱。谢守卿听闻，便单枪匹马杀入山寨，山寨不小，恐怕有山贼数十人，而谢守卿只有他的剑。一番厮杀过后，众山贼与谢守卿都奄奄一息，此时又恰逢村民报官，官府来人剿匪，便捡了便宜，而官府之人不认识谢守卿，便以为他也是其中一员，便将谢守卿一并押入大牢。村民原本饱受屈辱，见山贼得抓获，便成群结队地跑来官府雪耻。官府对于这种事，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村民拿着棍棒走进牢里，谢守卿便混在众山贼之间，众山贼恨透了谢守卿，也知晓村民的来意，便一副做出谢守卿是他们的领头人的样子，谢守卿本就不善言辞，现在更是百口莫辩，最后被村民打得半死，村民走后，山贼又将谢守卿殴打一番，所幸最后吊着一口气的时候，狱卒发现了状况不对，一查才发现了真相，谢守卿得以沉冤。经过这一番折腾，谢守卿拿剑的右手废了，南陵侠只得静养在家，得知真相的村民也未曾来看望。后来，那处山村兴许是风水恶极，竟然又遭暴雨，山洪暴发冲垮了村落。谢守卿得知，又拖着病躯前往救人，并将自己的全部家当赠与村民。真正的以德报怨。村民感激涕零，谢守卿的善名也因此传开，从此江湖上人人尽知南陵侠。而谢守卿也未曾停止行侠仗义，一套左手剑法纵横江湖，越是旁人不愿去碰的谢守卿越是要去做，因此百姓又成他为南陵圣人。哪怕是葬生教风头正胜的时候，谢守卿也并未掩饰过对葬生教的厌恶。有言云：“南陵出则天下安。”是为证。

　　封无心虽然佩服谢守卿的侠义，却不愿见到谢守卿，事实上，江湖上所有的名门正派虽然表面上对他推崇之甚，心里却是避之不及。

　　因为谢守卿做的事情太过磊落，太配得上“侠义”二字，而真正的名门正派，在他面前就如同恶人一般，这是所有人都不愿看到的，但江湖又需要谢守卿这样的人去做那些别人不愿做的事，因此大家对于谢守卿是又敬又忧，此局，万分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