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开》扶笙

6、【6】

　　那晚唐尧和景悦在路上说了什么，周典并不清楚。

　　周典知道的只是，后来景悦的男友参军，那天景悦趴在唐尧桌上哭了很久，唐尧没劝她，只在一旁静静地站着，看了很久。

　　周典把座位让给她俩，自己坐到了景悦的位置上看杂志。

　　景悦的位置在后门口，周典一转头，看到了门口的地中海。

　　地中海指指唐尧，又勾了勾手指。

　　周典会意，过去拍了拍唐尧，指了指后门口。

　　唐尧跟过去。

　　这已经是这学期唐尧不知道第多少次被地中海叫走。

　　周典已经见怪不怪，但到底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大对劲，但这种不对劲他也说不上来。

　　*

　　二模成绩下来的时候，那会儿到了冬季，唐尧又裹进了厚厚的羽绒服里。

　　唐尧考得并不理想，掉出全市前五十。

　　周典那天看到年级主任过来叫了唐尧过去。

　　下午地理课，唐尧突然找他聊天：“周典，你有山脉图么？”

　　周典愣了一下，翻出来地形图给她，“怎么了？”

　　唐尧笑了笑，指了指冈仁波齐，“我就看看是不是标注的6638的海拔，有些地图上好像不是。”

　　周典问：“你想去？”

　　“转山？”唐尧笑了，“就我这身体，还是算了吧，我可不想我妈还得去替我收尸。”

　　周典正要接话，一粒粉笔头破空而来，落在他俩中间。

　　地中海的声音很平静，“再讲就给我站后边听去。”

　　地中海继续讲题，周典耸耸肩，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我更喜欢南迦巴瓦。”

　　唐尧点点头，“最美雪山嘛，还是国家地理评的。”

　　“不，”周典打断她，“南迦巴瓦的意思是——刺向蓝天的战矛。”

　　唐尧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地中海的声音陡然加大：“唐尧，站后边去。”

　　周典：“……”

　　唐尧一声没吭，拿起地中海正在评讲的试卷站到教室后边去了。

　　周典回望了一眼，内心过意不去，板凳上就像有颗钉子，让他坐也坐不安生。

　　没过五分钟，地中海突然停住了，盯着后边。

　　周典回头，唐尧正微微弯腰，和最后一排的同寝女生讨论着什么。

　　周典在心里默默为唐尧祈福。

　　但上天没听到，地中海怒不可遏，“唐尧，滚出去。”

　　唐尧脸色一阵白，“哦”了一声往外走。

　　周典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出去之后带上了后门，把自己关在了门外。

　　*

　　地中海下课之后把唐尧一起叫进了办公室。

　　唐尧回来之后开始搬桌椅，“叫我坐门口去，拜咯。”

　　后门口——只要地中海没课，就会过来巡查的地方。

　　唐尧这一去，大概就是进了阿鼻地狱。

　　周典帮她把桌椅搬过去，鬼使神差地，把自己的语文周记本放在了她的书上。

　　唐尧如今的桌面，也堆起了书山，和那些学霸或者好学生没什么两样。

　　唐尧微微垂眼，周记本的扉页上写着极其非主流的三个字——他的国。

　　*

　　那天之后，唐尧放学后再也不会跟他混出校门后去倒垃圾，但每天去完食堂会去小卖部顺便给他捎一瓶可乐。

　　周典只喝可口，不喝百事。

　　唐尧记得。

　　唐尧再没提起过周典那本周记本，她开始老老实实地做回一个学霸本来的样子，数学老师又经常把她的名字挂在嘴边，脸上止不住的笑。

　　周典觉得大概是自己连累了她，内心过意不去，歉疚得不行。

　　从那天开始，周典每天到学校的时候，都会特别大声地在楼底下喊唐尧的名字。

　　唐尧那段时间很刻苦，每天很早到教室开始背她厌弃了很多年的政治，背政治经济学背文化繁荣。

　　高三后期周典家太后管得很严，他没手机，唐尧有时候没听到，他就在下边很大声地喊。

　　等到唐尧应了，问她今天想吃什么，周典去食堂给她买完早饭给她带回教室。唐尧会趁着早读课前的十分钟，溜到楼梯口吃完，再回教室开始背英语。

　　周典从家里到学校的路上，会路过整个小城最繁华的路口，大清早的路边时常会有卖花的老婆婆。

　　那段时间的应季花是栀子花。

　　唐尧很喜欢单层栀子，桌上时常放两个杯子，一个陶瓷杯喝水，另一个玻璃杯放栀子。

　　周典每天都会去老婆婆那里给唐尧带一束栀子花。

　　班上渐渐有了不好的传闻。

　　周典和唐尧又一次被同时叫到办公室，是在某一次随堂测验课后，地中海当面批改了他俩的试卷。

　　周典78分。

　　唐尧92分。

　　地中海停了笔，把笔在手里转了几圈，然后轻声说：“我听到一些说法。”

　　唐尧垂眼，没接话。

　　周典晚了一步，和地中海目光对上，避无可避，只好说：“关于您，其实也有一些说法。”

　　周典指的其实是班上对唐尧越来越不利的传闻，地中海对唐尧，其实实在是有些关心太过了。

　　在其他人看来，就是地中海对成绩好的学生的过分关注，唐尧如今在班上已经不再像刚来时那么吃得开，私下里有很多人会悄悄说唐尧的坏话。

　　甚至连周典自己，有天中午回教室拿忘掉的一卡通的时候，再下楼时也看到地中海和唐尧一块下的楼。

　　他懒得和地中海打招呼，干脆跟在他们身后走，瞧见唐尧上了地中海的车。

　　除了那一次，周典还见过几次唐尧和地中海中午一起出校门。

　　甚至有一次周六放学，他去网吧的时候，路过和平桥，也看见地中海和唐尧在一起吃晚饭。

　　但地中海大概没听明白，凝神思索了一会儿，说：“行吧，谁都有可能，但我觉得你俩没可能。”

　　周典松了口气。

　　唐尧一直绷紧了的身子突然舒展开了。

　　地中海接着说：“周典，你小子就不能勤快点向唐尧取个经，你个课代表，就给我考这点分？”

　　周典努努嘴，“我就这水平，要不我把课代表让给唐尧当？”

　　唐尧白他一眼。

　　地中海自个儿笑了，“要不你向唐尧拜个师，我作证，以后唐尧藏私不教你东西的话，我帮你撑腰。”

　　周典微微一笑，“程老师，您武侠小说看多了吧，要拜师也是她拜我，我资历比她老。”

　　唐尧微微躬身，“师父好。”

　　周典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成了唐尧的师父。

　　地中海继续跟唐尧算账，“唐尧你这次考的也不算很好，这次客观题很难，你能全对。但主观题，其实不算难，扣八分，有点多了。”

　　唐尧“嗯”了声。

　　“没多少天了。”地中海冲他俩摆摆手，“去吧，抓紧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