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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
迎宾送客招待晚饭,刚被介绍的这个人的名字还没从右耳朵出去,下一个人是谁谁谁又灌进了左耳,王桃花一脑子浆糊,跟着房西园的母亲身后,坐都没空坐。
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忙活,一直还把自己当客人呢。
晚饭后,又来了一批人,个个名头显赫,白天不方便来,晚上带个花圈来,王桃花吃着残羹冷炙打量着宾来客往,心里的感叹只有一个:他们家的亲戚真多。
李磊忙中偷闲凑过来吃了两口菜,他说这排场还是按照老爷子的遗嘱一切从简,看到王桃花果然被吓住了,就又得意的告诉他,老爷子的遗嘱里没有她家房西园的名字。
没名字的就不能住本家,夜里十二点,王桃花打着哈欠上了房西园的车。
立春虽过,冬天还在,月明星稀,玄月寥寥。
大概是困劲过了,王桃花看了一会儿车外霓虹,视线又回到了房西园那张疲惫不堪的脸上。
“你该刮胡子了。”王桃花托着脑袋。
房西园像是神游回来,挤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
“这些天,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唉……爷爷的事突然,一直在医院。”
房西园现在的样子,再没了往日的意气风发,精神萎靡,神情倦怠,一个有洁癖的人开始不修边幅,可见其心情。
王桃花很心疼,不管不顾的抱了过去:“你一定很累吧?回去好好睡一觉,我陪你。”
房西园倒是很想享受她这次主动,可深夜的红灯也不能闯,只能推开她,腾出手来挂档。
“你要是真心疼我,就乖乖的,你现在是作为我媳妇儿在家里周全,争的可是我的面子,虽然我……已经没什么面子了。”房西园重重的叹息。
“你是说你爷爷没留给你财产的事?不留就不留呗,靠着家里算什么本事?”
房西园嗤了一声:“如果是那么简单就好了……一点儿股权都没给我,这是摆明了要让我出局——”
“真的?”王桃花打了鸡血似的,眼冒红光。
房西园惊愕的看了她一眼,旋而就明白了:“哼,你美了,爷爷这是要把我当成遗产送给你。”
“我要。”
“废话,你敢不要,哼……不许卖了换钱!”
“你又不值钱,”王桃花抬着手腕晃了晃镯子,“这才是好东西。”
房西园被她小财迷的样子逗乐了,压了几天的神经开始缓缓爬升,一把钥匙开一把锁,自己的心情,只有王桃花才能开解。
老爷子一早就火化了,家里的灵堂也只设了三天,头七一过,该上班的小辈就都走了,房西园的父母最清闲,留在家里继续招待来拜祭的客人,房西园也回公司上班了,今时不同往日,工作热情已经大打折扣,他回家里已经跟二伯验证过了,公司确实已经摆上了出让股权的日程,二伯的意思是,以后家族生意的重点回归能源和运输,如果谁想再经营证券投资,只能单立门户。
房西园心灰意冷,尤其是想到早就按照二伯吩咐整理公司资产的财务总监李国庆,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自己在这个公司究竟算什么?
但到底是付出了心血的地方,还在推进的几个项目,房西园放不下,亲自去北美跑了半个多月,老爷子过世,三叔因还在被通缉不能回去奔丧,房西园就顺道去看了看,还不到五十的人就已两鬓斑白,李磊没毕业就坚持要回国替父占位,雏鸟离巢心野志大,夫妻俩看到房西园,热络的跟见到亲儿子似的,也没有半分埋怨的意思,房西园心里很不是滋味,对于当年鲁莽,一阵阵的懊悔。
想当年,自己回北京参加高考,三四年的时间里,都是跟三叔三婶还有老爷子住一起,尤其是三婶,比自己母亲还费心照顾自己,如今爷爷也不在了,那个宅子,当真是回不去了。
房西园出差这半个月,王桃花舔着脸去大宅蹭了几顿饭吃,房西园的父母已经把她当成儿媳妇了,几次之后,就提起了俩人的婚事。
要不是这个话题在心里添了堵,王桃花去的肯定不止那几次。
送走艾柏那天,阴霾了好几天的天空湛蓝透明,飞机飞出好远还能看到反射着光芒,王桃花觉得自己也很难过,跟送走父母那天差不多,但比起那天抱着艾柏哭时,已经淡很多了,艾柏也做好了又让她发作一场的准备,结果却是这样理智又淡然的离别,不是很悲伤,也无法高兴。
趁着房西园不在,王桃花找借口去了一趟财务室,在公安部时见多了财务系统,李国庆年纪又大,对电脑不精通,王桃花很容易就找到了一些资料,拿回来之后仔细琢磨了一下,她觉得房西园都未必知道这些信息,不然谁会对一个资产为负的公司付出这样大的热忱?
账面上没有钱,公司的业务报表也没有亏损很严重的项目,那钱都去哪儿了?
王桃花把账目做了修饰,发给了一个从前有过接触的会计师。
房西园回来后,北京像是一下子入春了,街上穿短袖的少年都有了,一夕雨夹雪后,又是艳阳天,医院看流感的都挂不到号了。
房西园的父母还没有正式退休,还得回南京,老爷子三七过后,家里来往的人就少了,趁着清闲,就跟俩人去吃了春饼。
自然,结婚是主题。
王桃花自己都知道自己迟钝,可这个话题还是让她觉得被动,当着人家父母的面不好发作,回来想跟房西园说实话,可房西园的心情一直不太好,王桃花又不敢真的触碰他的底线,所有人都对结婚这件事做好了准备,唯独她这个当事人,丝毫没有觉悟。
就像艾柏说的,感情和婚姻是两码事,王桃花无法把自己想跟房西园像现在这样在一起的心情跟婚姻联系在一起。
耗走了房西园的父母,王桃花终于松了一口气,只要不在眼前,压力就小一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过一天是一天吧。
房西园当然也还没把结婚摆上日程,也许在不知道公司的寿命时他确实想了一些,但此刻,他更多的精力都是在为自己争取最大化的资本上。公司要将全部股权出让,他的资金也就吃下几根毛,就算加上他已有股份,最多是个大股东,绝对拿不到执行权,放眼国内市场,能吃下这个公司的,敢吃下这个公司,屈指可数,而国外资本想进来又不是容易的事,但房西园真正担心的是公司被招安,做大了这个山头却插上了红旗,以后自己在这行无论奋斗多少年,都不可能再超越这座山……不知是该悲还是该喜。
从小奋斗的理想眼看就要日薄西山,房西园不知道该如何排解这种失落,怪自己的实力不足?还是怪天意弄人?天意……这个词房西园曾经在王桃花身上强烈的感觉到过,所以那种无奈和痛苦,很深刻。
王桃花跟李磊又“巧合”的碰到过两次,李磊说她不是房西园喜欢的类型,缺少一点儿女人味,王桃花理解成了香味,从超市门口买了盆茉莉花回来,还都是带着白色小花骨朵的,结果抱回家还不到俩小时,小狗西瓜就把王桃花的女人味儿送终归西了,小狗倒是带了一嘴茉莉香……于是王桃花又买了两盆回来,全都摆在小狗够不到的窗台上,她是看上了房西园爷爷家的那几盆十多年大茉莉,那么大的院子,走哪都能闻到香味,王桃花想把自己家也变成那样。
这两盆茉莉还算长寿的,王桃花天天给浇水,看见枯叶就给掐,结果有一天,王桃花突然发觉只剩下几片叶子了……死的莫名其妙,王桃花严重怀疑是假货。
之后,王桃花就跟这茉莉花较上劲了,个把月的功夫,茉莉花一朵都没开,空花盆倒攒了十多个。
就在王桃花专注于她的茉莉花时,房西园也筹谋了一出险招。
董事会决定五月底发布股权出让公告,房西园亲自去美国接洽了几家公司,哪怕是把公司变成外资控股,房西园也想试一试。
房西园先让人放出公司要出让股权的消息,市场起了风波,就利用海外注册的十多个空壳公司鱼目混珠风吃进散股,就算偶尔有大宗交易也不会引人注意,这本身就是投机的行业。
每天都过着海外时间,房西园过得像世界末日,成功就是新世纪,不然就是牢狱……在进行这局豪赌的过程中,房西园狠狠的把证券法践踏了。
金磊给儿子摆了百日酒,其实还差十来天,可都五一放假有时间,就提前办了。因为俩人的婚事,两家人本事就相互看不惯,现在宝贝的不得了的大胖小子生了,战火已经烧到明面上了,所以名义上虽然是百日酒,可小寿星谁都没看到,就连金磊也是一个星期没看到老婆孩子了。
夹在自家和丈母娘家,金磊打从结婚后就开始瘦……就算没有十足十的恢复,八成的浪荡不羁还是足料的。
金磊喝的酩酊大醉,一边哭一边抱着尉清叫儿子……尉清跟金磊整个拧巴了,金磊是瘦了,他是胖的没型了,跟着老婆天天进补,跟丈母娘家关系又不错,人家凭什么瘦?尉清和老婆都是独生子,这一胎还没生,下一胎已经摆在了四年后……
金磊本来说话就有些不着调,叙述难免夸张,哭的又那么惨,所以那顿饭给人的感觉就是可以做好喝他离婚酒的准备了……倒是,如果他把现在的模样保持的好,二婚的喜酒也是值得期待的。
王桃花一直沉浸在又见金磊风流倜傥模样的兴奋里,后来金磊哭成那德行,还是喜滋滋的看着……房西园不得不给她倒盆冷水,就算他连单身都恢复了,也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跟你玩了。
都是眼看就过三十的人了,男女之间哪里还能在一起玩泥巴。
房西园也只休息了那一天,确切的说,是几个小时,回家换了身衣服就又回公司了,王桃花在后院刨了一下午地,按照老爸的吩咐打算种些菜,往年清明父母都会回来几天,顺便把菜给她种了,这次父母走的晚,姐姐那边不放人,王桃花只能亲力亲为。
电话响了好几遍,小狗跳到窗台上汪汪了几声,王桃花才回去接,谢然跟老曹陪着金磊一直到现在,打算找几个人打着看望小侄子的名义帮金磊把老婆劝回家,王桃花把小狗一栓就出去了。
谢然还以为房西园一定会陪着来,他那样紧张王桃花是有目共睹的,所以一看王桃花自己开车过来了,就多问了几句,王桃花慢慢也觉得不对劲了……这些日子,自己跟房西园似乎什么都没干,记忆里怎么什么都没有呢?
心里有了这个疑影,王桃花才发现自己似乎好久都不知道房西园晚上是几点回来的……不会真的让谢然说中了吧?他又在外边瞎搞?
无巧不成书,王桃花观察了几天,还真让她看到了好戏。
房西园跟王芳早就说清楚了,那个阶层也不算大,人事又复杂,他要结婚的消息差不多的都知道了,王芳当然也知道,可心动了就很难一刀切,还是忍不住借着送他戏票的理由见了两次,房西园也不好让她太难堪,每次都陪她喝杯茶。
春天的阳光正好,咖啡厅已经在外边摆了露天座,卡琳中午没吃饭,下午忍不住拽着王桃花出来,才从街角拐过来,王桃花就看到了坐在太阳伞下的房西园。
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嫉妒,王桃花觉得房西园那种笑容从来没对自己展露过,谦逊的,和煦的,绅士的,俊朗的。
卡琳看到王桃花呆住了,就顺着她的视线看,她当然什么都看不出来的,因为王芳一看就不是房西园会动心的类型,更别提是从王桃花身边抢了。
“看什么呢?”卡琳用手肘碰了王桃花一下,“吃醋了?”
看到王桃花真的红了脸,卡琳忍不住逗她:“现在知道了吧?你还真以为房西园非你不可?实话跟你说,他在美国就没单着过,哼。”
王桃花果然添加了几分愠色,卡琳继续点火:“也就你不拿他当回事,瞧瞧那气度,再想想人身家,搁谁不上赶着倒贴啊?别说是结婚了,小三都愿意排着队当。”
王桃花被刺激得气血上涌,大步就冲了过去,房西园看到她,高兴和心虚同时出现,又都被她来势汹汹的架势给震住了……这节奏似曾相识啊。
王桃花冲动桌前,看看一脸惶恐的房西园,再看看莫名其妙的王芳,多年不骂人了,打人搞不好又得去派出所,所以抄起一杯黑乎乎的咖啡就泼到了女人脸上——
“滚!这男人是我的!”王桃花恶狠狠的把空杯子砸在了桌子上。
卡琳远远的捂着肚子乐……
后来,房西园是被王桃花揪着领带给拽走的,大庭广众,众目睽睽……
那杯咖啡,也把房西园浇出了一肚子的火。本来工作就很累,王桃花又天天只知道种花种菜,一句贴心话都不会说,家里哪哪都是狗骚味,床上都不能幸免,要不是累极了,房西园连觉都不想在她身边睡,更别提运动了……
俩人阴着脸回到办公室,战火烧开了。
王桃花觉得房西园是做贼心虚恶人先告状,房西园觉得王桃花自私冷血,不仅不信任自己,而且从来不肯替自己想一想。
怒火之下,咆哮出来的都是委屈,半斤对八两,谁都不肯退让,不经大脑的话吼出来,都是插到对方心里的刀……也不知道是谁先提的“分手”,火上浇油一样,俩人彻底翻脸了。
不仅是王桃花,就连房西园都没跟人这样吵过架,那么痛那么狠的把心剖出来,用伤害自己的方式让对方痛苦……五月天变得如此冰冷。
王桃花暴跳如雷的冲出来,电梯下落,她觉得自己比电梯跌的还快,膝盖抖了两下,下半身突然失去了直觉……短暂的惊恐过后,王桃花扒着电梯墙壁爬起来,门一开就冲出来狂吐不止。
酸水从鼻孔里呕出来,王桃花觉得自己快晕过去了,眼前一阵阵的发黑,蒙太奇一样全身幻境,恶心又无力,好像下一口就能吐出血来……心里的火气总算被惊恐浇灭了,王桃花觉得特别不舒服,开车都够呛了。
缓了好半天,王桃花一步一步的往车边挪,想摸车钥匙时才发现,自己没带包。
可王桃花实在不想见人,很想找个逃避的地方整理一下自己,扶着甲壳虫坐地上,没多久,汽油味又把呕吐感勾上来了,王桃花呕了一阵酸水,只好脚步虚浮的出去了。
身无分文,漫无目的,王桃花在街上闲逛,阳光暖洋洋的,身影孤单单的。
在路边长椅上坐了一会儿,王桃花把事情缕了一遍,不亏是同床共枕这么久的人,房西园还真知道怎么往自己心里扎,我特么这辈子都毁你手里了,你居然说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成全自己?谁说爱一个人一定是无怨无悔毫无保留的付出?为什么一定要我削足适履来迎合你?为什么你就不能放下名利跟我享受人生?为了适应你的洁癖老子洗头洗的把下半辈子的都透支了,你居然还说我没狗干净,奶奶个熊的……王桃花又气的天旋地转。
楼宇挡住了阳光,王桃花开始觉得阴冷,回到公司拿了包,王桃花带着小狗又往济南走……分手,老子要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