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劫》19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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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我说你瞧什么呢？谁还能把她吃了啊？”说话的是房西园一个堂姐，比起其他逢年过节才见面的兄弟姐妹，算是比较亲厚的。
　　“说你呢，”房西园在桌子底下踹了一脚李磊，“你瞧什么呢？”
　　堂姐低低的笑了两声：“咱家终于出情圣了，还一下出俩。”
　　“什么情圣？说什么呢？”李磊浑然不觉。
　　房西园知道一接话茬，肯定就绕着自己调侃了，所以闭口不言。
　　“哎房西园，你要是找一个电影明星我也不稀奇，怎么玩起青梅竹马了？”另一个兄弟问。
　　不用房西园说话，自然有人接：“没在国内念过高中的就是不行，什么叫青梅竹马？回去先买本字典。”
　　“小磊，你这是什么意思啊？美国没有中国姑娘吗？怎么一个劲的盯着房西园的媳妇儿看？”
　　终于有人替自己出头了，房西园幸灾乐祸的剜了李磊一眼。
　　“什么媳妇儿！”李磊刚想否定房西园跟王桃花的关系，一看哥哥姐姐们齐刷刷的看着自己，只好改口，“我看看还不行啊……参考着找。”
　　“模样参考着就行了。”
　　这话让房西园的心里也是一暗，用余光扫了王桃花一眼，她到清闲……
　　王桃花正在跟旁边的人聊着家里的情况，当然，她并不认为这是在打探自己的家庭背景，跟长辈聊天，可不就是问问父母，说说姐姐妹妹么。
　　王桃花左手边这位算是跟房西园母亲关系还不错的妯娌，王桃花被她们夹在中间，保护的意味还是很明显的。
　　家里人口多，规矩也多，再能干的媳妇儿吃完饭也得收拾桌子，饭后喝茶倒水也都是媳妇儿们的事，正儿八经的闺女就可以等现成的。
　　王桃花按照房西园母亲的教导，小心翼翼的给老头们端了茶。
　　房西园把三叔排挤到美国后，老头就一直跟二儿子一家住，王桃花端完茶，二媳妇拿了个锦盒出来，当着全家老小的面，递给王桃花：“这是爷爷给你的，头回来家里，拿去戴着玩吧。”
　　王桃花不知所措的看着房西园的母亲，后者替她把锦盒打开了，一个绿色的玉镯，王桃花不识货，可有些人的眼神却变了……这是房西园奶奶的东西。
　　“谢，谢谢，爷爷。”王桃花很局促。
　　“来来，老爷也给个红包。”小老头笑眯眯的招呼王桃花，“没你爷爷给的好，拿去买糖吃。”
　　李云波捅了大儿子一下，大小子立刻颠颠跑到小老头跟前：“我的呢？我也要。”
　　小孩伸手就要夺王桃花的红包，王桃花多少年没收到过红包了，正感动呢，那肯让人抢走，也忘了处境了，跟小孩瞪着眼睛抢：“这我的，你放手！”
　　“我的我的，我老太爷爷给的，就是我的！”小孩不撒手。
　　“这是老太爷爷给我的！”
　　又一个小孩冲过来加入了战斗，扒拉着王桃花的胳膊狼嚎一样喊：“这是我的——”
　　两个大人过来刚要拉开，王桃花一使劲，俩小子全给胡倒了：“我的！”
　　俩小子趴在地上，惊恐的看着王桃花，都傻了……大人也看傻了，就为一红包……
　　小老头突然哈哈笑了起来，一直没什么表情的大老头也哼哼了两声，小孩被大人快速抱出案发现场，李云波咬牙切齿的看着王桃花。
　　转了一圈，按家给了红包，房西园的母亲也给了一个，王桃花都笑的合不拢嘴了……没白来。
　　虽然有贪钱的嫌疑，可此时王桃花那副没心没肺的笑容，着实感染人。
　　快九点时，房西园借口送王桃花回家，把人带走了，长辈们自然是不用动弹的，几个也没婚嫁的小辈把俩人送到了门口。
　　“哎桃花，我能看看爷爷给你的那个镯子吗？”堂姐问。
　　只要不抢红包就行，王桃花笑呵呵的就递了过去。
　　堂姐拿出镯子，在门口的灯光下一照，周围的几个人都看得眼直，房西园在心里很得意，家里那么多人妇媳子侄，哪个得到爷爷送如此大礼，东西传自奶奶，不仅坐实了王桃花的位置，捎带着自己都高了一层。
　　“真是好东西，”堂姐把镯子放回盒子，还给王桃花，“好好留着，小心着戴。”
　　“很贵吗？”王桃花很奇怪，不就是玉镯子么，万八千的还不行？
　　“总之好好保管。”堂姐拍拍王桃花的肩膀，“行了，走吧。”
　　房西园跟他们点点头，拉着王桃花上车。
　　在里面一直忍着打开红包数钱，现在终于可以满足了，一摞摞数着红钞票，王桃花这个美啊……
　　“我还真不知道，你这么喜欢钱？”房西园看不下去了，再乐就嘴歪了。
　　“呵呵呵呵，俩月工资……”
　　这么一说，房西园就没词了，谁让他苛扣王桃花工资。
　　“行了，收起来吧，钱都很脏。”
　　“我不嫌脏……”
　　“……你戴那镯子我看看。”
　　王桃花这才把钱收好，掏出盒子，举着镯子左看右看，可她不懂行，当然也看不出花来。
　　“很值钱吗？和田玉？”王桃花戴在手上，有点儿大，卡不住。
　　“非常，值钱……”房西园怕她不在意，故意说的很重，“这么说吧，能让你再买一个甲壳虫了。”
　　“操……”王桃花只能这样表示震惊，举着手腕都不敢动了。
　　房西园闷笑，继续说：“这是我奶奶的镯子，应该有些年头了，据说是她的陪嫁，爷爷给你分量这么重的东西，说明认可你了。”
　　“……是挺重的。”王桃花小心翼翼的摘下来，搁盒子放好，“带着这么贵的东西，我怎么睡觉啊……”
　　“你甲壳虫不也挺贵吗？不照样开。”
　　“不一样，那是消费品，可这个是奢侈品……”王桃花想了想，把盒子推给了房西园，“还是你拿着吧，万一丢了坏了不赖我。”
　　“给你你就拿着，坏就坏了，你在意着点儿就行了。”房西园把盒子拍在她手里，很满意她的态度。
　　“……要不，咱把它卖了吧？”
　　嘎吱一声，房西园踩了刹车，然后目瞪口呆的看着王桃花，像不认识一样……说来说去，卖了换钱才是她的目的？
　　“要不咱二八开？也给你点儿？”王桃花朝他挤眼。
　　“……王桃花，你给我差不多点儿。”
　　王桃花一看他眉毛都立起来了，这才讪讪的把盒子塞包里：“开个玩笑……不就是钱么。”
　　大概是没能做成这三十万的买卖，王桃花坚持要回家，房西园也在生闷气，脚底上也没省油，把王桃花送到家，没熄火就走了。
　　陪着父母最后一个星期，王桃花尽量多在家，标准那么高的女婿不好找，桃花妈妈本想最后使使劲，结果小狗西瓜一到家，这事就再没人提了。
　　桃花爸爸用一个星期把小狗的生活起居都弄好了，吹风机都是专用的，要不是带到香港难度太大，老头是真舍不得走，小狗还得打疫苗，桃花妈妈戴着老花镜写了张纸，哪天打什么针要花多少钱都写的清清楚楚，怕王桃花忘了，就贴在了门后。
　　走前头两天，桃花爸爸给了闺女两千块私房钱，千叮咛万嘱咐不能告诉桃花妈，爸爸攒点儿小金库不容易，王桃花感动的无以复加，桃花爸爸最后说，这是给她买狗粮的……桃花妈妈光明正大的给王桃花留了两千块，就这两千块，桃花听妈妈训斥了俩小时，快三十的人了还要让老母亲给钱，说得王桃花羞愧不已。
　　父母走那天，王桃花心情特别不好，从机场回来，有辆红色的宝马X5总是挡在前头，王桃花本来已经超过她两次了，可不知道怎么的，发觉提不起速度时，前边总是这车，到了温榆桥，路算是堵死了，王桃花跟在X5后边纹丝不动的等了十多分钟，最外侧的车道才开始缓缓有了动静，王桃花想换车道，车头刚掰过十五度，前边的X5突然蹿了出来，王桃花刹车不及，顶上了X5的后鼻子。
　　X5也是一个女的，很年轻，很嚣张，跳下来就啪啪拍甲壳虫的车盖，让王桃花下车，王桃花一肚子火，面对面后也没说太好听的，X5女人说的更不好听，骂人不带脏字，虽然没明说王桃花是小蜜二奶，可话里话外差不多就是那个意思，在普通人的印象里，这么年轻的女人除非是富家千金，不然哪里开得起三十多万的车。
　　王桃花当然很快就没词了，她哪会跟人打嘴架啊，反正没这场事故路也是堵的，旁边下来好几个人围观，王桃花心力交瘁，报了警后就回车里坐着，结果X5女人不干了，揪着王桃花起初那两句狠话不依不饶，小小年纪倒舍得脸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骂王桃花婊子……看到有人拿着手机拍，王桃花更不敢下车了，可X5女人显然不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旁边也有不怕事大的，跟着起哄非让王桃花下车说清楚，王桃花被左右包夹，只好下来了，结果双脚都还没着地，头发就让X5女人给揪住了，左右开弓就挨了两嘴巴……
　　打架王桃花是不会吃亏的，这俩巴掌算是彻底点燃了小宇宙，一拳出去，女人就鼻血长流躺在地上不起来了：哭开了。
　　王桃花一凶，旁边的人也不敢说什么了，夕阳都只剩下一缕了，停车场开始松动，交警也姗姗来迟。
　　X5女人看着伤的重，所以警察也向着她说话，王桃花几次申辩是先被抓了头发，结果一个年岁稍大的说：谁让你留了那么长的头发。
　　那口吻，像是也认准了王桃花是二奶。
　　X5女人不依不饶，麻烦完交警又去跟刑警诉苦，也不知道女人什么来路，王桃花在派出所做完笔录，警察居然没让她走，说X5女人得验伤，如果伤的重，王桃花判个寻衅滋事蹲个三年也不新鲜……王桃花没想到自己跟监狱这么有缘。
　　王桃花那一拳，还真把女人的鼻梁打塌了，因为女人的鼻子是整容隆过的。
　　王桃花心惊胆战的在派出所关了一宿，第二天，派出所刚上班，乌泱乌泱来了一堆警察，把王桃花“请”出来了……王桃花有案底，派出所联系了王桃花曾经工作过的公安部信息科核实情况，结果就惊动了江长垣。
　　警车直接把王桃花送到了江长垣的办公室，王桃花一宿没睡，模样很狼狈，江长垣让秘书送来了毛巾牙刷，让王桃花在里边的套间简单洗漱了一下。
　　此时的王桃花，尚且草木皆兵惴惴不安，就算已经安全的坐在江长垣的办公室里，可仍旧不停的发抖……拘留所一夜，轻易就揭开了当年的伤口。
　　江长垣扔了一摞文件在王桃花面前，那是王桃花当年入狱的记录，那时王桃花还是短头发，目光呆滞，举着写着编号的牌子，左右前后都拍了照。
　　王桃花捧着热茶，恍惚又处于将要服刑三年的状态……惊恐，绝望，忘了还有明天。
　　“吓坏了吧？”江长垣口吻愈发慈爱，“别担心，没事了。”
　　王桃花瑟瑟的看了他一眼，又盯着那摞文件。
　　“我已经跟老程打过招呼了，以后你的事，他们直接负责，除非你真的犯了法，不然没人能再冤枉你。”
　　“……冤，冤枉？”王桃花像是不懂这个词的意思。
　　江长垣拿起那份文件看了看，说：“你这案子要重审……听懂了吗呵呵，这也就是说，你以后就不用再背负这个罪名了。”
　　“为什么？怎么重审？”
　　“去年年底的时候，我们收到了一份匿名文件，从美国寄的，里面交代了你这案子的始末，还有你那个病毒的升级版原件，而且史良一也交代了这事，都吻合，我们已经打算给你翻案了。”
　　王桃花咽了口唾沫，脑袋一片混乱。
　　“当然，这事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完的，都得按照程序来，以后可能还得叫你去问话，你要嫌麻烦，可以找个律师，还可以申请国家赔偿。”
　　问话？王桃花猛的想起那台白色的笔记本，想起房西园和史冬冬的那段视频，当年，她并没有交代这些，并不是想维护，只是年纪小，难以启齿……现在，要说吗？
　　江长垣看她神情飘渺，就给了她一些时间，出去转了一圈，带了几个包子回来。
　　王桃花一点儿胃口都没有，这一宿熬的有点儿恶心，可领导的好意不能弗，勉强吃了半个，抱着垃圾篓哇哇吐，还是昨天吃的早点，除了那半个包子，吐的都是黄水。
　　“怎么吓成这样？”江长垣给她拍后边，“我还以为你多大的胆子呢，这点儿事都禁不住了？”
　　王桃花又咳了一阵，再抬起头来，脸颊终于有点血色了：“敢情坐牢的不是你。”
　　“呵呵，不经一事不长一智，你这经历别人想有还没机会呢。”江长垣打开窗户，嗖嗖的冷风吹进来，驱散了不少污浊味道。
　　头发被吹得飘荡了两下，王桃花的视线不经意的就看到了文件上那个短发的自己……脖颈过风的感觉，已经很陌生了。
　　“再来说说……”江长垣的手指在办公桌上敲了敲，后边的话没出口。
　　王桃花知道他想说什么，让自己来这里就只有这一个原因。
　　“……您先告诉我，你们是不是已经做了什么背后交易了？”王桃花深深吸了口气。
　　“哦？”江长垣探身，还是笑眯眯的，“为什么这么问？”
　　“我上次给你们的资料，就算不能给房西园定罪，可连调查都没有，你们什么都没做。”
　　江长垣又笑了一阵，语速很慢：“没有十足的把握，我们当然不会轻举妄动，等你提供的东西足够分量，我自然会给你一个说法。”
　　王桃花不甚满意的想了一会儿，说：“从去年八月开始，房西园的公司资产就一直在下降，我觉得可能是有一部分资金转移了，但从账上又看不出来，他代理的客户也都是合法投资……”
　　江长垣看了她一会儿，从抽屉掏出了一个牛皮文件袋：“小心保管。”
　　文件袋的右上角，赫然印着一个绝密的章。
　　王桃花满腹狐疑，里边的文件都是关于房西园家里生意的运营情况的，更像是一个家族产业的介绍，有什么可绝密的？
　　江长垣但笑不语，又闲聊了几句，就让王桃花走了。
　　王桃花身心俱疲，脑袋像爆裂一样的疼，可回到家真的躺在安心的床上，王桃花又闭不上眼，脑袋里走马灯一样播放着这些年的经历，如梦似幻，亦真亦假……恍惚之中，似乎在另一个空间看着一个名叫王桃花的女孩跌宕起伏爱恨交织，心情平静，与己无关，平凡又沉重，荒谬又伤感。
　　浑浑噩噩的过了一夜，王桃花滴水未进，早上交通队打电话让她去领车，王桃花这才想起来跟房西园请假，可号码调出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不想联系他，不想见他，不想听到他说话，一种发自心底的逃避情绪，所以王桃花只是跟卡琳说了一声，然后洗漱出门了。
　　步行十多分钟，就是公交车站，车站后边有个理发店，刚开门，年轻的店员正在扫地，螺旋的灯柱还没转起来，门口的架子上挂满了毛巾，玻璃门上贴在办理会员的海报，王桃花出神的看了一会儿，就走了进去。
　　从交通队的停车场领了车，王桃花直接去了高中母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