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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2、锁 ...

  •   半年后。
      一队显然不是商旅的外乡人,已然从长安向西,快马加鞭地沿着地图上的古丝绸之路,划出了一条遥远而低落的抛物线。
      在这条线上,时而是他们在敦煌夕照下的扬鞭背影;时而是他们在楼兰古国的繁华街道上牵马走过的沧桑感怀;时而是一片风沙呼啸中陷下,又掩掉的驼队蹄印;时而又是连绵起伏的褚红山峦,与碧青无边的草原……
      当这一行五人终于被“抛”到龟兹国境内的英阿依玛克阔纳协海尔古城前时,无论男女,皆己疲倦不堪、饥渴难奈,连马儿,都累的东倒西歪,脚下晃悠悠地正在失去支撑。
      这是一座建筑在黄土台上,南北长90米,东西宽约50米,门向西开的古老边城。
      看一眼那些穿梭的城门内外,呜里哇啦说话跟吵架似的双眼皮高鼻梁的龟兹人,和那些驮着葡萄、胡椒、丝绸、香料等等货物的商队,殷子枫缓缓勒停了马,先自怀中取出一副画在帛布上的地图,再用手指专注了一下那图上的几处标识:在这座英阿依玛克阔纳协海尔古城的中间,筑有一道土墙,将城分成了“子母”两部分,大的那部分是当地人的生活区,而小的那块,则是它做为丝绸之路上最重要的孔道而专设的货品交易集市区,在这集市区的后半部,便是两座可供过往商人休息的驿站。
      “我们到了。”抬起头,殷子枫很确定地收起了手里的地图:“今晚就宿在这里,休整两天,然后,就可以进天山了。”
      “我的大慈大悲的神啊……请允许我膜拜一下您这句伟大的话…….”风尘仆仆灰头灰脸的小凉一下子从马上无力地滑了下来,无比感动地望着他,看上去,很想扑上去抱住对方扑嗒扑嗒掉眼泪了,不过可惜,小屁孩似乎累得连掉眼泪的力气也没有了,一屁股坐倒在地,像个被拆破的脏布娃娃。
      马上的殷咛也不觉跟着闭了闭眼,可以休息两天……
      天哪,真是有种在世为人的幸福感。怎么办,是先洗澡还是先吃饭?不不不,还是先睡觉吧。
      我可爱的房子……..枕头……..被子……….我来了……..我来抱你们了…….
      这么想着想着,便恍惚真的有了枕头,有了被子,竟令她在日夜兼程的最后一根弦的同时,深深地沉浸在了幸福感中,渐渐地迷糊起来,不知怎么身子一软,就低了头,渐渐地撑不住身子,从马上缓缓地栽了下去,然而刚刚栽到半路,便突然被一个怀抱接住,搂到…….
      好温暖啊,这么柔软宽阔的胸口,是谁的呢?是爸爸,还是妈妈?
      我是有妈妈的,对吧?哥哥,我们是有妈妈的吧………死人脸,别以为就你有妈妈……..混蛋……..你这九毛九……..为什么结婚会没有床啊……我要床啊……..篮球那么大的床………不是,是篮球场那么大的床……
      一边念叨叨,一边婴儿一样地被搂在怀,想睁眼,却累得怎么也睁不开,只好用尽最后的知觉,向那怀抱,索求保护地一个歪头靠去…….

      入夜后,古城的集市区,便成了龟兹人围火烤羊的歌舞场。
      有旋转的衣袂,和节奏欢快的音乐。
      却没有人发现,一条粗如巨蟒的锈红色、节状粗短的诡异“铁链”,此时正无声地盘转游动着身躯,围着城,无比诡异地游走探寻着什么,半晌,方似确定了目标的方向,活物般猛地一头扎进了城外的黄土台,向着城内的土下,缓缓没入…….

      虽然同处集市区,夜色笼罩中的驿站,在那龟兹歌舞热闹的映衬下,反而更显清冷,没有白日的温度,也没有人声的喧哗。
      看看榻席上,还在昏睡的殷咛,破伸手,为她盖上了薄薄的布单,再低头吹熄灯,转身步出屋外。
      看看夜空上的远月,疲惫,终于如野草一般,自他渐渐放松的神经丛中,钻出了缝隙,再迅速弥漫,忍无可忍地向着他的眼帘席卷而来。
      于是,将头乏力地一个后仰,独自靠坐在了那屋的门前,刚闭上眼,却听得一阵衣袂微风,有脚步,拽着人影,立在了龟兹国,那寂寞遥远的月光下。
      “你准备在这儿,守坐一夜?”月下的男人,挺拔修长,负手的姿势,依旧恬淡洒脱,几千里的跋涉,似乎没有夺走他一丝的沉着与从容。
      “是。”门口的男人闭目,疲惫而淡泊。
      “你觉得自己能这样守她一辈子吗?”月下的身影沉吟了一下,再侧头,静问。
      “不能。”冷淡的声音,果决而简洁。

      那条入土的“铁链”,仍自机器锁链般地在地下,一路钻土游行,无声无息…….

      “这么说你对紫婴珠已势在必得,打定主意,要牺牲她了?”月下的人,问得垂眸敛目,优雅温润。
      “你这么认为?”破翘了一下嘴角,上面挂着他习惯的凉薄。
      “实话说,我一直不能确信,你对她的感情倒底有几分真,几分假。直觉告诉我,你的企图没那么简单。”

      那粗大可怖的神秘“链条”,就在破这一问之中,似有所闻地停顿了一下,接着调整了一下方向,无声地寻声,钻去。

      “什么时候,殷子枫也学女人一样,信直觉了?”破闻言忽地一笑,靠着门,仰头,看天:“当然,你并不指望小千会相信你没有证据的直觉。你不急,是因为你在等,等着我如何进退两难,如何为了救母,而不得不与你们抢夺那颗紫婴珠。事实上,你很希望我能与你们转瞬为敌,势不两立。”

      那诡魅而奇丑的粗大“铁链”,来到了破的脚下,隔着土层,倾听般地昂首一顿。

      “对,我确实这么希望,”殷子枫的声音非常淡定:“我希望她能明白,在这个世上最爱她,最珍惜她的人倒底是谁。同时,我还希望自己有足够好的运气,能够从你的手里抢到紫婴珠,给她服下。要知道,这半年来日夜兼程的疲惫状态,已经让她的心脉越来越不稳了,那个要命的病一旦发作,神仙也救不了她。”
      “呵呵,想法不错,可是殷子枫,”破看着天上的月光,嘴角边,微笑冷冷:“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我们不同,我的愿望里只有她,而你还有自己的母亲。她是一把双刃剑,是你的信念,也是你的弱点。这么多年,救她出来,始终是支撑着你活下去的惟一动力。如果为了一个女人而在最后一刻放弃了,你确定自己能够承受来自良心的谴责?”殷子枫眼风一侧,淡然瞥视:“所以如今,摆在你面前的选择,就是没有选择。”
      “是吗?”破,淡然看天。
      夜空中,吹过一片幽远的寂寂。
      土层里的“铁链”以为这两个男人的对话,没有了下文,不觉在地底下扭了扭身子,正待越过房门,向屋里钻去,却又倏然一个顿停,却是因为破的一句淡淡反问:“说说看,在汉未三国的历史中,谁才算得上是真正的英雄?”
      “曹操?”
      “他不过是一个需要靠佯装做梦,杀掉身边侍女来寻求安全感,将自己的女儿当作筹码,不断嫁给“政治”并从中谋取利益的男人,也配?”
      “孙权?”
      “为了自己的野心,宁可牺牲自己的妹妹,将她嫁给一个老得可以做她父亲的男人,最后却落得赔了夫人又折兵的笑谈,这种人,也算?”
      “刘备?”
      “那更是一个打了败仗,为逃命连老婆孩子都推下不顾的小人。”破,闭目,摇了摇头。
      “那你说,谁才是真正的英雄?”
      “没有。”
      “没有?”殷子枫的双眸,不觉向他瞥去了一个饶有兴趣的沉吟。
      “古往今来,所谓的英雄们都在渴望疆土和女人,可当乱世来临,当他们准备为夺取疆土而出生入死、浴血江湖的时候,却往往用女人的牺牲来谋取成功。靠女人的牺牲来成就自己的男人,无论身居何位,在我眼里都称不上是真正的英雄,”破的声音,清冷的如同月下流水:“真的英雄即便是身陷困境,也该有自己的坚持,靠自己兼得疆土与女人。”
      殷子枫瞥向他:“所以,你不会牺牲她?”
      “我不是英雄,不会用英雄的标尺丈量自己的行为,但我是杀手,杀手也有自己的原则,我不会为了成全自己的孝心而牺牲她。这样的成全,无论是做为男人还是做为儿子,都是一份耻辱。”破,缓缓道,上半身始终一动不动地靠在房门口,身影在月光的影映下,静如止水。
      “就是说,你也要兼得?”
      “对,我也要兼得。只要她的心脏能坚持到最后,坚持到紫婴珠的出现,我一定会用珠子换取她的重生。之后,我会和她一起回去,面对问题,解决问题,哪怕最后,要用我的命去换取妈妈的自由,那值。”
      殷子枫闻声又是一阵沉默,半晌,方才一笑低语:“我很欣赏你的处世态度,可无论有多么欣赏,我都不认为你和她会有未来。且不说把珠子给了咛,你回去之后无法跟赵恒交待,就是殷十七那里,你以为他会放得过你?想想看,一旦让他查出你们之间藏有私情,殷十七他会怎么做?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生吃了你,而对咛,我猜他也绝对不会手软。”
      “那又怎样?鹿死谁手,尚不可知。毕竟,命运只负责洗牌,”破懒懒地抽笑了一下嘴角,重又闭上了眼:“而真正玩牌的,还是我们自己。”
      殷子枫凝视着阖目欲睡的破,良久,突然低眸,唇上翘起了一个若有所思的笑,在抽身隐退的同时轻吐两字:“也对。”

      榻上的殷咛,沉睡正酣。连日的不眠不休,打马加鞭,使她常常有种飘虚感。所以这场及时的昏睡,不但瘫软了她的四肢,也同时令她丧失了全部的意识。
      只是睡,完全没有查觉,一条闪着诡异锈红的“铁链”,正从榻前的地底下,坚定地破土而出,它最先露出的前端,看上去就像一个刚刚从火里取出,还需锻造的铁枪头,那“枪头”上不但蒙着一片火星点点的红雾,更奇异的是,它看上去似乎并不坚定,时而冷硬如锥,时而又柔软如须,于暗夜中无声地拖拽着身上那一条诡异的红光,幻化无常地钻出地面,向着榻上昏睡的殷咛探寻着,攀爬而去……
      而她,在近乎人世不醒的沉睡中,像似突然间被什么刺到,神经猛然一扯,立时惊醒!!
      倏然睁开的眼前,是一片夜的寂黑,和一个不知何时而现的暗红衣袍的男人!!
      这人是谁?!
      殷咛猛吃一惊,天,自己睡得也太死了吧?有人近身都没有察觉!!可紧跟着,更令人吃惊的是,她明明想叫,想一个翻身而起时,却发现自己竟然动弹不得!!只能直直地看着那人,别说身体,就连舌头都无法挪动半分!!
      怎么会这样?
      她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再看那红衣男人,此时正背对着月光微白的窗,无声无息地立在榻旁,鬼魂般地静静注视着她,身材高大,可面容却隐在夜中,完全看不到一点眉目。
      这位还……还真不是一般的阴郁吓人……
      有生以来第一次,殷咛发现自己竟是如此的害怕和无助,就像只会呼吸和眨眼的全身瘫痪的猫,虽然活着,却没有力气呲牙,也没有办法伸爪挠人,只能眼瞅着那个诡异可怖的红衣男人,承受着来自于于他的那双黑沉沉的凝视,与默然。
      我这是怎么了?中了什么邪?被人定了身?破呢?师兄呢?那只缠死人的呆鸟呢?连忙侧目一瞥,却见某只正卧在她的身畔,将鸟头塞入翅膀,睡得□□、兴趣盎然。
      殷咛使劲地想要勾起手指,掐向那根贪睡的鸟脖,可……依旧难动分毫……该死,你这该死的瞌睡鸟,还什么宇文大公子呢,我呸!!该你哇咔咔狂叫起来的时候,偏偏睡死不醒,不该你叫的时候,却又总是无比兴奋,叫得一片狼哭鬼嚎、繁花似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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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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