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咒之江湖有贼》武箭

221、锁

　　村口，烟陌静静地站在夕阳晚霞的红中，远望。
　　生命中，从此再也不会有他。好在，还有这样的一段记忆，美好的，恬淡的，酸涩的，可供自己用一生去慢慢追忆。
　　而这，又未偿不是一种幸福。
　　低头，慢慢地摊开手掌，布包里，果然躺着一枚银白色的针。
　　针尖上，闪着一点流转的异彩，看上去，是那么的闪亮、耀眼、晶莹狡黠……

　　晌午的南乡郡，春意暖暖。
　　像是听到了什么，一个布衣老乞丐抖着胡须，从城门里的一处角落中抬起了春困不已的老花眼，混浊中，隐约可见一行外乡人牵着马，正自步进城来，连忙打起精神，口中喃喃念唱着乞讨的曲儿，一边伸出手里的瓷碗，一边冲着他们连连磕头。磕头中，刚听得一声脆响掉入碗中，还不等他明白过来，这行外乡人的脚步已然随得得马蹄，不急不慢地走过，衣角上飘过的味道中，满带着郊野草木的清新。
　　这些人一定赶了不少的路。
　　老乞丐边想，边看向碗中的那个掉落，瞳孔不觉愕然一个放大，不敢相信地眯起了老眼，凑上去，将那块沉沉的冰冷举在阳光底下，混浊的眸中，一片闪闪金光……
　　金……金子？
　　连忙颤颤地攥住，再抬起眼时，那些人的身影已然远远地走在了通往城里的那条主街道上……

　　街道两边，皆是桑树，葱绿浓密，偶然现出几间商铺，里面的店主也大都在闲适地歪身打盹儿，街旁，一两个老妇正蹲在路边的沟渠前不住地挥杵捣衣，身边绕着两三个黄毛小儿，嘻闹着在树下拾着掉落的桑葚，不洗就食。
　　与同伴一起牵马走在街道上的殷咛见那些娃娃吮着指头的可爱模样，不觉笑着凑了上去，也从地上拾起一个桑葚，试着咬破，甜了嘴却湿黑了指尖，于是也跟着娃娃们一起吮吮手指，眯起眼，满足地弯成一线。
　　不错，味道还真是不错……
　　一路沉默寡言的殷子枫恰在此时回过了头，沉静的目光落在她那吮指、满足的笑脸上，不免若有所思-----其实，就算她眼下已经选择了破，又能怎么样？就算沧海桑田，就算岁月无常，她依旧还是那个阳光下一朵稚菊般灵动的咛，那个需要被你抱入怀里安抚的咛。殷子枫，只要你能够得到紫婴珠，能够让她活下去，那么终有一天，以破的身份和殷十七伸向她的魔爪，会让走投无路的她再次回到你的怀抱，到那时，她的灵与肉将重新依附于你，所以，不要急，她终究会是你的，你和她的纠葛不仅会在眼前的一生，还会在此后的几世……
　　“师兄，”无意中，殷咛发现殷子枫的目光正在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还以为他也有些渴了，于是大咧咧伸过手去，将一颗新鲜紫红的桑葚递上：“怎么样，要不要尝尝啊？很好吃的。”
　　“是吗？好，尝尝。”殷子枫一笑，这几天来浮在心头的阴霾，因刚才那突然想通的一念而倏然消散。于是走过去，却不接她手上的桑果，而是一把抓过她的那只手，直接抬到了自己的嘴边，在她诧异的下一秒，从容不迫地低下了唇，将那颗桑葚连同她的手指，蓦然噙住，整个过程不到五秒，做的行云流水，无比自然，却把殷咛吓得蓦然一颤，陡地抽回手来，心慌地眨了眨眼，只觉得自己刚刚被含住的那根手指，竟在火辣辣地发麻……
　　“恩，很好，味道是不错。”殷子枫一脸认真，品尝桑葚的模样，好像完全没有发现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
　　“是吗？真的不错？那我也尝尝，哇咔咔……”一路腹饥口渴的公公鸟，见状不觉跟着满喙生津，撇下殷咛，煽翅飞身扑上了一棵桑树，瞅准那些累累桑果，好一顿狂啖起来。
　　“看看，这一路颠簸，大家都有些饿了，不如找个地方先休息一下吧。”殷子枫微笑着瞥向殷咛，问的那么自然、尊重，完全看不出有任何的逾越之处，可殷咛却心虚起来，不敢抬头去看旁边殷容和破的表情，只低低地应了一声。心里却乱成了麻：天啊，师兄你倒底是想怎么样啊？我们之间不应该再有什么了吧？而且，我和破的关系不是都明摆着说给了大家，说到了当面吗？怎么你还……这样……
　　她一边忐忑不安地乱想，一边跟随众人，来到一处酒肆中坐下，面对那一案酒菜，正心烦意乱、食不知味地吃着，却见殷子枫亲自从案上那只粗灰胎制的釉陶大壶中舀出酒来，再细心地盛入她的耳杯。
　　殷咛瞅瞅那酒，再眨眼看了看他，不知为什么，感觉有一种奇怪的暧昧在那酒杯中荡漾、等待……
　　“怎么了？”殷子枫一笑，望向她的目光从容自然：“喝啊，这种酒又没什么度数，味道还不错。”
　　殷咛应了一声，却没有喝，而是下意识地转目瞅向破。
　　“小凉，你的那只蜜蜂是不是已经到了该喂食的时间？”破没看任何人，只淡淡地侧了下头，板脸问向旁边。
　　“是噢，已经第6天啦，可是兜里已经没人参了哎。”小凉挠挠头，从怀里掏出水晶盒，只见那只早就饿扁了肚子的蜜蜂侠正侧睡在里面，看着他的目光，充满了哀怨郁闷。
　　“附近的药铺应该会有，你们吃，我去找找。”破一本正经地从案榻上起身，再突然伸手，将毫无防备的殷咛一把拽起，冷冷地吐出一字：“走。”
　　“走？？”正在对着师兄夹过来的菜暗暗发呆的殷咛冷不丁被他拽歪，待回过神来，整个人因他手上力度的加大而被扯出了门去，她莫名地迭声抗议：“喂喂喂，我说，我饭还没吃完呢……你搞什么啊……放开，放开我……”
　　破没有理她，依旧一路前行，可手上扯住的那份冰冷强硬却无比清晰地明示了他心中的隐怒。
　　看一眼被破半拖半拽而去的殷咛，殷容垂了垂眼帘，嘴角很是锋利地抿了抿，再伸出筷子，夹菜，低语：“这才几天啊，就按捺不住了？大敌当前，破对我们很有用，劝你不要再招惹他。”
　　殷子枫噙了口酒，微然一笑，不语。

　　“很好，”在将殷咛一路拉出三十多米无人之处后，破突然一个回头，猛地用手臂将她逼到了旁边的一堵坊墙上，目光沉沉地看着她道：“说说看，我什么时候成喂了？”
　　“死人脸，你发什么神经？”殷咛脑袋上的那撮呆毛在风中傻乎乎地轻晃。
　　“我知道，烟陌都告诉你了。是，我是没有碰过她，和她的成亲也的确是个不怎么光彩的小阴谋，可她跟殷子枫根本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他要危险的多！所以小千，不要试图用同样的方法来气我!!不要玩火!!”
　　“你!你在说什么啊!!”殷咛望着他，颦眉微恼：“我真要裂了！我脑子再进水也不可能利用他来气你!!对，烟陌是把你假成亲的事说给我了，可我心里盘算的至多也就是借你这个错处，找机会再把你压到下面，欺负一次而已，哪里还想过要跟师兄他再有什么瓜葛？明知道他是你心里的疤，我怎么会？!!你不会真的以为，经过了这么多我还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吧？”
　　破被她说的心头一怔，与她凝视片刻，终于确定了她眼里那份无辜与恼火的真实，方才将她一把揽进怀里，闭目轻语：“小千，你看不到他眼里对你的那份心思吗？我们已经错过了一次，绝不能再错，不能给他任何一次机会……”
　　殷咛被男人拥暖在怀，自然知道他是太在意自己，心里花开似地分外香甜，可脸上却故意一黑，撅嘴吊脸地将他恼恨一推，忿忿然歪头嗔道：“我看你根本就是不信任我!!哼，冤枉人……”
　　男人自然听出了她那嗔怪中来不及掩饰的小女人才有的撒娇与得意，心头释然，难免好笑。
　　别说还挺有趣。没有功亏一篑，就好。
　　“喂，死人脸，笑什么笑？告诉你，我是真生气的啊，真生气的!!”殷咛连忙警告。
　　男人依旧在笑。
　　“好哇，你还笑？!!再笑!!再笑!!”殷咛知道自己的心思已被对方看得通透，实在被他笑得有些挂不住了，这只大色狼，得了便宜还卖乖，都不知道道歉二字是怎么写的么？想罢，恨恨地一把将他推开，就往回走：“你就站那儿继续笑吧，不理你了!!”
　　“小千……”破连忙一把拉住她。
　　哼哼，怎么样，还得拉住我吧？小样。
　　“放手。”殷咛板起脸，一本正经。
　　“不放。”破抓得更紧。开玩笑，真要放开了，你还不得下嘴咬人？
　　殷咛转了转眼珠，突然想起了破在古泊村的时候对自己施过的那个“诡计”，于是忽然一个撅嘴颦眉：“哎呀，你抓疼我了!!疼啊!!真的好疼，快放开手!!”
　　“疼吗？”破已经看出了她的小算盘，翘了下嘴角，顺从地抬起她那只喊痛的手腕，在上面安抚地吻了一下，再抬眼笑问：“现在呢？”
　　殷咛看看天，琢磨了一下：“嗯，好像不疼了。”
　　就知道。
　　“可是，可是这里又疼了……”殷咛眨眨眼，指向自己的脸颊。
　　破从善如流，亲了一下她所指之处，再问：“如何？”
　　“嗯，好多了……”殷咛忍住笑，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还有哪儿痛？说，我一并给你治了。”破一把揽过她的腰，说得悬壶济世、语重心长。
　　“呃……那个……这位神医……”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就在这时，从两人身后颤颤巍巍，犹犹豫豫地插了进来。
　　殷咛和破闻声不禁一个莫名相视，转眼向身后看去，却见一个过路的瞎眼老婆婆正苍白着头发，痛苦地指了指自己的腰臀，再冲着破的方向，一脸希冀地问道：“这位神医，老妇此处久痛经年，不知可否烦劳施治？”
　　殷咛和破，相视一眼。
　　三秒后，街道上突然爆起了一个少女忍无可忍的呵呵大笑。
　　随即，她往酒肆方向的边跑边笑。身后则疾步追上一个满脸警告，冷冽严肃的英俊男子：“我有必要提醒你，一个女人笑成这样，真的很不雅。”
　　“呵呵呵呵……神医……呵呵呵呵……其实我并不想跑，而是真的很想看看，你准备怎么给那位老奶奶治屁股疼哎……呵呵……呵呵呵……”少女笑得跑不动了，冷不丁被男人一把揪进怀里，可还是止不住地笑，笑的花枝乱颤，眼泪都出来了。
　　“还笑？”男人冷着脸，一个反手将没跑掉的她双腕擒住，迎面推上一棵桑树的树干，紧接着用胸口压住了少女的背，同时自她的耳后递去一声故作沉冷的低语威胁：“再笑，再笑我可就要在这光天化日之下非礼你了，怕不怕？”
　　“喂，死人脸……快放开了，街上有人的好不好？”少女虽然还是没能及时止住笑，可脸上，已禁不住跟着泛起了微红，在破紧拥的怀里，一个眸光流转的回首轻骂，鬓角旁，一缕柔软微卷的发丝，随之垂下，轻轻的在风中，一荡一荡地扫过唇角，扫过一片羞涩幸福的涟漪……

　　酒肆中，从殷子枫的位置，正可以远远看到窗角处，两人在街树下，一前一后相抵相拥的紧密身影。
　　几片树叶，随风荡下，令他强自冷静的目光为之一沉。
　　倏然垂目，优雅地把酒低斟浅噙。
　　咛，快乐吗？那就快乐吧，我的爱很慢，却从未改变，只要你好好地活着，我们今后的路还会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