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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5、落花听冷暖,剑胆照琴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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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谁?”鱼枕月阴冷地回过头,盯视着那人,同时捂了下受伤的肩头,发现自己的骨头已碎成数块。
那男子缓缓地抬起手来,取下了那脸,果然只是一张白色的面具。
鱼枕月将眉一皱:“云崖?你居然敢偷袭本宫?!”
破闻声转目,却见一个满脸红疙瘩的丑陋男子,正静静地站在鱼枕月的面前,赫然就是螭界四大殪者之一的云崖,当初在邺城就是他拿出了老土那只10块钱的布鞋……一想到老土,破的眉不觉痛楚地皱了皱,一口鲜血立刻从喉中涌出,他闭目,硬是又咽了回去。
“我家主上呢?”云崖冷冷地逼视着鱼枕月。
“那老鬼吗?呵呵呵呵,死了!让这几个贼子给搞死了!”鱼枕月看一眼破,再转目盯向云崖:“你不想为老鬼报仇么?”
云崖缓缓地扯出了一个极臭极丑的笑:“想,实在是太想了。不过我倒相信,杀主上的不是他们,而是你!”
“胡说!”鱼枕月闻声惊怒!
“胡说?就这几个毛贼又怎么能是我家主上的对手?若是云崖冤枉了你,那就让我们四大殪者,一起来跟魇主理论理论!”云崖一边说,一边猛地向天弹指,只听一声锐响,破林而起,直上半空,显见得是在招呼其他殪者赶来。
鱼枕月心知不好,魇界与螭界素来不睦,自己跟宇文那个老鬼又一向敌对,他若死了,第一个被怀疑的自然就是自己,这事有一千张嘴,怕也说不清了,眼下她被偷袭重伤,若与云崖一人相争,必不会落了下风,可若四名殪者同时上手……
转念至此,权衡利弊,鱼枕月只得暗骂一声倒霉,猛地挥出一掌,虚攻过去,人影同时已向反方闪逃而去。
“往哪里去?!”云崖闪过咒影,哼然一个冷笑,冲着她消失的方向纵身就追。
“哇咔咔!哇咔咔!主人!主人!”树林中,一只黑不溜丢的鸟正飞载着个小人儿,猛地一个收翅,落上树桠。
“公公?”殷咛正与殷容在树林里来回奔跑寻找,抬头一见是它,不觉喜出望外:“公公,有没有见到子枫和破?他们在哪儿?”
“刚刚见到了,在这边,快跟我来!”公公这回倒不绕舌,引领着她们迅速向东南方疾冲而去。
一道道树影飞掠……
“快点快点快点!我家主人被伤得那么重,挂在半空里眼看就快咽气啦!”侏儒梦在公公鸟的背上急得直催。
“知道知道,老子不是在飞吗?你催死投胎啊!”公公鸟忿忿然地回嘴。
挂、挂在半空,快咽气了?
殷咛只觉大脑轰然一片空白,飞奔的脚步差点绊倒。怎么会,怎么会……不能!不可以!先是阿娄力,再是老土,难道下一个竟是师兄?!
不,不会的!
殷咛奋起全身的血液,在树林中拼命狂奔,树枝、天空、大地……
不!不要!师兄你一定不能有事!不可以!不可以!
脑海中,陡然闪过了师兄拉着小小的她,在雪地中奔跑逃命的情景……
闪过了师兄在乌桓雪林中拉着长大的她,边跑边说的那句话:“咛,如果那天晚上,我们就这样牵着手,一直的跑,跑到这里,跑到现在,该有多好……”
树枝飞掠……
泪水,突然模糊了视线,有种针扎的疼痛与恐惧,开始从心底蔓延而开,冰凉了她的四肢百骸……
是啊,就那样一直的跑,师兄,你就那样拉着我一直的跑……一直的跑下去该有多好……
所以……你要等我,师兄,一定要等我……
说好了要试试的,说好了你会照顾我的……怎么可以……说话不算数?告诉我……如果……没了你……我还有什么?
泪,在奔跑的风中一道道飘散,划脸冰凉……
“在这里!他们在这儿!”公公鸟前方大叫,怪叫声回荡在野幽无人的林间,异常突兀。
殷咛和殷容寻声疾赶上去,只见破正艰难地趴在一条深沟旁,颤抖的手臂上,果然紧拽悬挂着闭目渐昏,已然吐得满身鲜血的殷子枫。
看着他唇边那缕垂死的鲜红,看着这样脆弱无助的师兄,殷咛不禁伧然一个腿软,扑跪过去:“子枫!”
殷子枫挂在半空,晕死过去一般没有任何反应。
“子枫!坚持,再坚持一下就好!”殷咛一边哽咽落泪,一边伸手死拽着殷子枫,根本没有发现趴在一旁的破,正在转眸,向她默默地瞥来一眼。
“噗!”昏聩中的殷子枫,在被众人合力拉上来的同时,猛地又喷出一口黑血,呼吸急促渐弱。
“子枫!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你别吐了啊!”殷咛眼看着那血一股股地顺着他嘴角往外流,慌得声音直颤,伸手过去又是接又是擦。
“这个,快把这个吃下去!”殷容连忙从怀里取出一粒药丸,塞进殷子枫的嘴里:“能立刻止血。”
“他中的是鱼枕月的吸血咒……不是一粒药……就能解决……”破,缓缓从地上爬起,勉强半靠着树,再一个闭目,喘动轻语。
“那怎么办?怎么救他你倒是快说啊!”殷容将手扣在殷子枫的桡动脉上,只觉那里已然十分微弱,不禁冲着破,抬眼急嚷。
“送他回吴县……找……找一家名叫蔽和堂的药铺……如果运气够好……那坐堂医还在,他就有得救……”破靠在树上,微喘轻语,嘴唇已是一片青紫。
“你怎么知道?”殷容疑惑地看看他,看到他青紫的唇。
“不是我知道……是澹台吹柳知道……阿紫告诉我的……那药铺的坐堂医名叫澹台夜,是……澹台吹柳的兄长……他能解百咒……是巫灵界最好的巫医……”破觉得自己半个身子都开始发木了,连说话,都有些不太顺畅。
“药店!子枫你听到没有,听到没有?你有救了!!”殷咛望向殷子枫的眼里闪出了一个又急又喜的眸光:“撑住,一定撑住!咱们这就去找那药铺!”
“澹台夜?这名字听上去倒是蛮拉风的噢!”公公鸟在旁歪头眯眼。
“闭嘴!”殷咛与容俯下身去,正将殷子枫往起搀扶,耳边听得公公又开始扯淡,想瞪它,哪知却堪堪瞪出了一抹泫然悲楚,欲忍难忍的泪光来:“还不快去附近,找辆车来!”
公公鸟见状哪儿还敢多话,忙载着梦,一声“哇咔咔”振翅飞高,冲出了那片荒野无人的松林。
“子枫,子枫我们走!”殷咛与殷容一起架着正自晕沉半醒,还在吐血的殷子枫,深一脚浅一脚地向着吴县方向,一路搀行而去。
很快,这片茂密的野林便随着她们的匆匆远去,回归了以往的荒寂。四下,一时间只听得风起荒凉,将破那一身缄默的衣袂,吹得猎猎直抖……
闭目……再一个轻喘吞咽……
破靠着树,在寂寂无人的林间,似要强撑着什么,可眉间,终于还是抽起了一个忍无可忍的轻皱,但听“噗”的一声,一飙鲜血突然随之喷口而出,落地成红。
“小破!”阿紫颤着音,地划过他的脑海:“小破你快叫住她们!你的毒!你的毒怎么办?那可是鱼枕月的沙蛊毒啊!”
“没什么……怎么办……”破终于抵不住右侧半个身子的麻软,一个子倒在地上。
“小破!”阿紫的声音有些难忍难抵酸:“你这又是何苦?她……她刚才至始至终,连一眼都没有看过你,这丫头八成已经……变了心!”
“变心?”破勉强在地上翻了一下身,喘息着,晕晕沉沉地看着天:“可能吧……变了心……也好……”
“小破你倒底在想什么啊!你真的打算放弃??”
“阿紫,既然她现在眼里……只有他……”破闭目,咽了口血,用力在地上爬了几下:“我放不放弃,又有什么意义?”
“不是的!他能把小千抢走,你也能把她再抢回来!你是个男人!你是个杀手!你是破!怎么可以轻言放弃!你要活下去,你无论如何也要活下去听到没有?”阿紫的声音越来越高,越来越激动。
破闭目喘了喘,就着吐出的血,在地上奋力爬过一道挣扎的痕迹:“放心,我不会死……也不能死,无论如何都得回去……哪怕让妈妈过上一天,属于人的生活……也好……”
“好好好……”阿紫哽咽了一下:“变心就变心,没人管就没人管,有什么了不起,阿紫带你走!”
说话间,阿紫“砰”的一声便又重新化做了一个大大的紫色气泡,将破裹住,望着吴郡方向一路滚去,哪知才滚了几下,破就被转的头晕目旋,全身裂骨似的越来越痛,几欲晕厥,阿紫眼见得情况不妙,哪敢再硬来,只好将身一晃,重新化作紫眼的模样,一闪一闪地焦急:“这样不行,怎么办,要不我先去吴郡,把周瑜找来?”
“没用的……这个毒,寻常人解不了……”破,闭目。
“那我去找鱼枕月!”
“……”破苦笑着摇摇头,在地上继续忍痛攀爬,哪知爬着爬着,晕沉沉抬起的眼前,竟突然现出了一身静默伫立的白色衣袍。
“怎么,这就是那个曾经杀敌荡寇,如入无人之境的男人?这就是那个曾经孤傲独立,碰都不肯让人一碰的破?呵呵,怎么沦落到了这般地步,没人理了吗?跟个废物似的爬在地上,看上去还真够可怜,怎么,要不要我发个善心,救你一命,再拾回去当个男宠来养着玩玩?”对方的声音听上去很揶揄,很刻薄,很是幸灾乐祸,却依旧挡不住那声线中低沉诡魅的暗暗磁性。
破看着那衣袍,嘴角在渗血的同时,不禁抽起了一个淡若烟丝的苦笑。
落花风?在这个时候遇到他,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中了鱼枕月的沙蛊毒,还能笑得出来,你是第一个。”落花风从衣袍下缓缓地伸出一只脚来,像玩弄一只奄奄一息的流浪狗似地踢了踢破的脸,再猛地一脚斜踩住他的头,迫使他在趴地的同时,不得不侧出半张脸来:“不过,这么的烈性子羞辱起来才会有趣。从一个桀骜不驯的男人身上,砍去所有尊严,再男宠一样地压在身下,任意侮辱发泄,想想便觉有趣。”
破在脚下,侧目轻瞥,微喘低笑:“这世道……居、居然连畜生……都、都有梦想了……”
“你!”落花风踩着破的那只脚,突然恨恨一个碾踏,同时,那双美丽如妖的眼里,蓦然跳出了两点切齿着恼的火花:“真是不知好孬!那云崖因何会在关键之时现身,引走了那鱼枕月?还不是我一路追来,暗地护你?看你如今这副惨状,竟敢在我面前嘴硬?!”
“呵呵,你让云崖出手……不过是为了那张三面具……你……你还想利用我们,去偷魊日呢……我们若死了……你这如意算盘还怎么打……和宇文宫合谋了这么久……不、不就是为了渔……翁之利吗……”破的舌头越来越木,脑海,乱成了一张张撕碎的照片,眼前,因入骨的阵阵疼痛而有些模糊发黑。
“哼,厉害,你连这一层也察觉到了?”落花风的目光不觉一阵诧异,可转眼,又一个阴黑下来:“不错,第三张面具没有到手之前,你的确还有利用的价值。如果你不那么健忘的话,应该还会记得,故意将鱼枕月吓走的那个云崖其实是我的手下,若不是他的出现,你此刻只怕早就死透多时了!不过,光有利用价值还远远不够,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乱世中,无力自保的人要想继续苟活,必须学会付出代价,学会屈服!”
“想让我屈服?”破黑紫着嘴唇,淡笑:“可以……试试……不过……你得先、先确定一下……自己有没有、有没有承受失败的勇气……”
不等他话音落定,落花风已自恼羞成怒地一个起脚,向他的头部猛踢过去:“你当我不敢吗?!”
世界,为之一黑。
那是一只长着三根指头的手。
三指伸出,在殷子枫左胸骨柄的第二肋上先是背指微探,再猛然一翻,狠狠地点住心尖,顿时,一道金黄色的暖光从那里阳光般地闪闪绽开来,向着他的四肢百骸,流淌成霞。
片刻,那层淡淡的暖霞渐渗肌肤,殷子枫依旧晕睡未醒,但苍白的双唇,已明显随之泛起了一抹轻红。
“他只需再休息几日,便可无恙了。”榻旁,那个精瘦凹眼,饥民似的黑衣居士,一边将三根手指抽回,一边腊黄着病恹恹的脸,目光精闪地看向殷咛:“现在,请两位姑娘为在下解惑,你们是究竟是从何处得知夜的身份,得知在下会解巫灵百咒?又是谁,指点你们寻到此处的?”
始终守在殷子枫的身边,一天一夜寸步未离的殷咛听说师兄已然脱离了危险,刚自松了口气,有些疲惫昏沉地揉了揉太阳穴,猛听得澹台夜发此一问,方才想起什么似的蓦然一个转头,望了望四周,再,猛地心口一跳,疑虑着转过眼眸,问向殷容:“破呢?他没跟来?”
殷容像看着一个傻瓜似的看了看她:“你不是吧,他有没有跟来你都不知道?”
“我……我没注意啊,那死人脸,有时候在跟没在都不怎么出声的啊,”殷咛有些心神不定地看了看门外:“容,你见着他了吗?”
“没见,咱们从那片树林出来的时候,他好象是一个人留在那儿了,至于后来么,就……不清楚了。”殷容这会儿也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眼神中微微晃出了些许不安。
“他让咱们到这药铺来找澹台夜,自己一个人留在树林里做什么啊?”殷咛莫名其妙。
“咛,我想,可能是,他有点状况……”殷容犹豫了一下,再小心地看看她。
“状况?什么状况?”殷咛完全没听明白。
“我在树林里见到他的时候,感觉他仿佛有些站立不稳,受了伤的样子,而且……而且嘴唇是紫的,像是……中了什么毒……”殷容说着说着,声音便低了下去。
“你……你说什么?”殷咛只觉得脑海里刹那间炸开了一片无法言喻的白色恐惧,连声音,都变得惊疑曲扭,空旷茫然:“受伤?中毒?怎么……可能……他、他把子枫拽了那么久……还、还能站起来跟我们说话……又怎……怎么会……”
殷容垂下眼帘,淡淡:“我也是瞎猜,可能过会儿,他自己就回来了呢。”
“你!说什么呢你?!这都过去了一天一夜!他、他要是能回来……还、还不早回来了……容,你怎么这样……”殷咛摇摇头,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怔怔地看着容,同时觉得有股出离了愤怒的恐慌,正在将收紧的心脏,冻裂成川。
“我哪儿样了?”殷容看了眼还在昏睡中的殷子枫,为他扯了扯衣被,再不以为然地拿起一只刚刚喂过他药汁的碗,准备出去洗洗。
“啪!”殷咛突然涨红了脸,猛地一个扑身过去,一巴掌便将殷容手上的那只碗狠狠地煽碎在地,再陡然掐住她的双肩,满眼不信,满脸惊忿地连声颤问:“他是破啊!他是破!你、你不是爱他的吗?你不是可以给他幸福的吗?为什么?!为什么明明看到他中了毒……受了伤……却一直不说?居然、居然无所谓?居然不在意?!”
“我……我那会儿不是急着救枫么,再说了,你当时不也急得要死……甚至连看都没顾得上看他一眼,这会儿回过神来了……倒跟我跳脚……”殷容拿眼瞅着地上那只碎碗的残片,没甚好气地低声喃喃。
殷咛一怔,怔怔地看着殷容,片刻,方才僵硬地笑了笑,梦语般喃喃了然:“原来……如此……这么说……容……你根本就不爱他,你根本就不在乎他对不对?!可是……可是为什么……你又为什么要骗我?!!”
殷容不觉尴尬地垂了垂眼,向旁避开脸去,无言。
殷咛看着她,突然自嘲地一笑,在眼底瞥过一抹痛楚的同时,猛然将她一把推开,再直直冲出药铺,向着大街上,晕头晕脑地狂扑而去。
一天一夜!一天一夜!破!!
我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你不是无敌的吗?你不是应该好好的吗?怎么会受伤?怎么会中毒?我、我又怎么会把你一个人扔在野林,直到刚刚才想起你?!有谁能告诉我,我都做了些什么?!做了什么??
眼前,晃出一片纷乱……模糊……脸上,风寒阵阵……耳边,突然随着她膝盖一软的伧然跌倒,发出一片乱响,于是,含着一片白白茫茫不知何时浮出的泪,她挣扎着从一堆被压乱散地的酒具铁器中爬起,在摆摊人的斥骂声与路人诧异的侧目中,直奔吴县城门……
“咛姐姐!咛姐姐!”一直等在城门口的小凉猛然看到疾影跑过的殷咛,不觉大喜,连忙上前扯住,焦急追问:“我二叔人呢?他让我等在这儿,可这么久了都不见来!你们找到他了吧?为了救我,他中了那丑女人的什么沙蛊毒,好像说是三天内得不到解药就会裂骨而死的……姐姐?姐姐你有没有听到我说?你这是去哪儿?是为二叔找解药吗?那你等等我!等等我啊,我跟你一起去啊!”
……
松林中,殷咛的身影蓦然掠过一道疾冲的风。风扯衣袂,闪断成剪,直至掠入野林最深的一处,才蓦地将树抱怀,兀自喘动不止。
“咛姐姐!姐姐!”小凉一路闪电般地跟跑而来,却见殷咛一边急促地喘息,一边在慌了神的回来四顾,左右探寻,也不知她究竟发生了什么。
草丛、树上、深沟……她在面色苍白,脚乱腿软地转圈寻找。
“姐姐!你到底,在找什么啊?”小凉看着她,莫名其妙。
殷咛却似完全没有感知到小凉的存在,像个迷了路的孩子,在树林中失去方向地混乱、旋转、呼唤:“破!破!你在哪儿?在哪儿在哪儿在哪儿!你、你……在哪儿……”
“二叔?二叔他怎么了?发生了什么?”小凉这回才算听出了点眉目,跟着一阵心慌,抬起小脸,扯住殷咛的衣袖,连连追问,却见她仿佛根本没有听到,只将破碎的目光四下游离,再,突然一个怔定。小凉连忙顺之看向不远的一棵树下,在那里,一滩明显被拖拽拉长的血迹,直入眼帘。
睁眼,一道阳光,细细地裂在天际之上,宛若一条刀锋划过。
破的视觉刚从昏迷的黑暗中醒来,被那阳光的一刺,皱眉避开。
“醒了?”落花风的声音在空气中懒懒地回荡。
破抬起目光,向四周虚弱地扫了扫。这才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个空旷阴冷的洞穴之中,借着从洞穴上方那块裂石缝中透来的阳光,他还能看到落花风雪白的衣袍下摆,和一个女人影影绰绰的身姿,只是看不清脸,惟自洞穴的幽暗处,向他望来一双幽绿鬼闪的眼。
“厉害,中了鱼枕月的一毒、一掌,竟能如此迅速地转醒过来,你的耐力很是了得。”落花风从白袍里探出一只脚来,勾起破的下巴:“难得,一个男子的身体竟能令我颇觉有趣,你若能顺从于我,我即刻为你解毒,如何?”
“要么闭上你的嘴,要么藏好你的妈……”破微瞥向他的目光,映衬着嘴角边那道浅浅的戏谑,冰魄一般凛冽。
落花风一愣:“什么意思?”
“骂你呢,蠢得连这也听不出来?”破一笑。
“唰!”一道鞭声猛然响起,在破的身上绽开了一条刀刃般的血口,破抽搐了一下疼痛的肌肉,闭目。
一旁,起手挥鞭的那个绿眸女子,冷冷嫉恨地凝视着他,正待扬鞭再抽,落花风却突然伸出两指,蓦然夹住了半空中那根蛇蝎似的鞭头,声音淡淡如水:“若浮,你的鞭法好像退步了吧,下手这么重,两下抽死了,你让主人再去何处找来这样一副有趣的身体?”
若浮恨恨不甘地瞥了眼破,再颤了颤睫毛,垂目:“奴婢蠢钝。”
落花风弯翘起好看的唇形,似乎笑了笑,再突然间一个弹指,一股惊人的力道挟裹着那鞭头,竟将若浮一把扯飞,猛地撞到洞穴上的石壁,只见她闷声一个摔落,有血线,自嘴角静静流下。
落花风却不再看她,转眸,抬脚,踩住了破身上那条刚刚绽放的鞭伤,一边在那里慢条斯理地碾踏,一边看着脚下,鲜血在如何涌流而湿:“真可怜见,始终自命不凡,关键时却被同伴遗弃;已然奄奄一息,却还放不下自尊,何苦?”
“废什么话……是男人就让我看看,看你想凭什么让我屈服……”破的声音很虚弱,可听上去,却依旧冰冷如石。
“很好,”落花风看着脚下的破,低低地透过垂在额前的几缕长发,阴魅一笑:“好冷的性子,倒让本公子充满好奇,不知道这样一具身体,到底能有多冷?!”
此问刚起,落花风的眼风,已向若浮微然侧去。
若浮此刻刚从地上站起,抹掉了唇旁的血迹,见主人示意过来,不觉阴幽幽地瞥了眼破,转身离开,片刻,竟双手各提一只大木桶,盛满了水,盈盈而回。
但见落花风弹指迸出两道飞白犀利的拘寒咒,在咒影入水的刹那,但听得那桶内咯吱吱一阵凝固,已然急冻成冰,而那两只木桶因冰的体积倏然增大,只听啪啪几声,竟自有些微裂,落花风再跟着随手一拍,那桶周的木片立时四散,现出两大坨透明的冰块来。
落花风看看那冰,再意味深长地看看破,抽了下嘴角上的笑:“始终觉得阁下颇有些见识,倒有一问讨教,为何人的皮肤刚碰到冰时,会被粘住?”
破讽刺地一笑,懒得理。
落花风倒没生气,俯视着他,越发笑的美丽动人:“不如,你答出一问,我也答你一问。请阁下思虑。”
破微喘着想了想,晕着快撑不住的头,闭目道:“因为……因为手和冰块刚一接触……冰、冰面就会因为手的传温而、而化成一层薄水……接触面上的这层、这层融水……又会由于冰的低温传导……再、再次瞬间凝结……成冰……把、把手上的皮肤和冰块冻在一起……所以、所以它们才会、会‘粘’住……不知道这么说……蠢成你这样……能不能听懂?”
“噢,”落花风恍然地点了点头,自语:“原来如此。”
哪知他这“此”声刚落,竟突然间一个阴笑,脚尖猛地一挑,在把破凌空踢起的瞬间,扬手疾掠,刹那便扯飞了他上半身的所有衣物,同时就手一旋、一扔,破的身体立刻自半空中陡地一个摔跌,带着深深鞭伤的那副裸露胸膛,撞上了那两块坚硬无比的冰坨,一飙鲜血,顿时飞出了他紧抽的咽喉。
落花风嘴角一翘,同时起脚,冲着破蓦地一个踢去,破跌落在冰上的身体被陡然踹开,空寂的洞穴中,但听“嘶”然的一声微响,破胸膛前的皮肤因鞭伤的绽裂和冰的“粘”性,竟在那一刹间被活生生地撕脱下来,整张皮血被“粘”在冰上,而他那片被剥皮的胸口,则迅速渗出了一层触目惊心的血粒,很快,便涌成了一处抽搐跳痛的淋淋血肉……
殷咛怔怔地半跪在那儿,看着树下,那道被拖拽出三、四米长的红褐色血迹,身子突然呼吸不畅的急喘了喘,又似欲晕未倒地虚弱了一下,片刻,方才想起什么似的,向着那血迹的方向,忽地一个起身扑去,目光凌乱地四下寻踪,然而却找到几处断续的血滴,之后,便再也无迹可寻了。
面对着视野中的苍白失散,她不甘,不甘地直愣着目光,摇了摇头,再蓦地瞅住一块石头,倏然扑去,一把搬开,并没有……
转眼看到一堆高起的腐叶,忙又扑去,颤抖着手一把拨开,还是没有……
“破……破……”殷咛嘴中喃喃轻唤,大脑却早已陷入短路与混乱,整个人,只在林中机械地一遍一遍来回奔走、寻觅、环视,小凉见她的神志似乎有些不正常,连忙扯住,扬起小脸急道:“姐姐!姐姐这么找不是办法啊。”
“对了……”殷咛突然一个腿软,跌坐在地,再转头,傻乎乎直怔怔地看向小凉:“你说,这林子里会不会有狼啊?他、他会不会被……狼……被狼给……叼走了?会不会?这附近,应该是有狼窝的吧?”
“姐姐,你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小凉眼看着她如此恍惚,急得将她一阵胡拽乱晃:“你醒醒!姐姐,你醒醒啊!”
殷咛被他晃得倏然一个回神,目光定了定,双手突然往地上一撑,面对着地上的落叶和那滩血迹,轻喘闭目:
是,你不能这样不能这样不能这样!心再乱,头脑也不能乱!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能找到他!想想看,想想……痕迹学教官曾经说过什么--只要是存在的,都是可以被发现的,用什么发现?观察力?NO!是用你的知识、逻辑和能够帮助你的一切工具……
殷咛蓦地一下抬起头来,看向小凉:“快,把老土的百宝袋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