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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汉之广矣,不可泳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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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予的外公外婆上山小住,她在谢岐家借宿,和青未同住。
两个小姑娘在床上嬉闹一阵,把被子一掖紧,开启卧聊模式。
“你说为什么男人有胡子我们没有呢?”小予问。
“因为男人女人不一样啊。”
小予白了青未一眼:“等于没说。”
青未笑笑,她确实不知道。
“哎,那你喜欢胡子吗?”
青未莫名其妙:“我没胡子,何来喜不喜欢一说?”
“不是,我是问你喜欢男人有胡子吗?”
青未冲小予眨眨眼:“小予,你想男人了?”
“不,不是。”小予的解释有点多余,“说嘛。”
“我都喜欢。”青未认真地回答。
小予哼了一声:“没立场,我就喜欢没胡子的。”
“为什么?”
“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多好。”小予陷入了自己的幻想中。
青未拍了她一下:“还说没有想男人。”
小予并不理会她:“再说,有胡子的,亲起来多扎呀。”
青未不怀好意地凑到小予脸前,瞅着她,坏笑道:“难道你亲过?”
“哎呀什么嘛!”小予总算回归了现实,“哪里我就亲过了,我是想的,想的嘛。”
“噢!”青未若有所思,“哎,好巧,岐哥哥没有胡子呢。”
小予红了脸,一把拉起被子:“他有没有胡子干我什么事。”
青未见她害羞,没有说下去,脑子里浮现出一个人的样子:“阿衍有没有胡子来着?”
谢岐生病了,张衍却突然发现,比起谢岐的病情来,他更担心的是自己不方便去谢家了。不过他只在心里想想,这要让阿岐知道了,肯定骂自己重色轻友。
张衍漫无目的地在街市上逛着,路过品沁斋时正好看到公孙兀走进去,连忙追过去。
品沁斋是城中最有名气的茶点坊,很多人都爱去那里聊聊天,吃吃茶点,听听曲,久而久之,也成为了文人雅士聚集之地。
公孙兀的夫人韩迟极为喜爱品沁斋的点心,怀孕以来一直害喜,不喜饭食,偶尔想吃点心了,公孙兀就会过来品沁斋。
“兀兄,阿岐病着,你又经常在家陪嫂子,我一个人好无趣。”
公孙兀买了几包清凉糕,又叫了一壶茶:“那今日我就陪你坐坐吧。”
“嫂夫人最近怎么样?”
“近两日好些了,但还是孕期反应还是大。”公孙兀露出了心疼的表情,“每次半夜不舒服,她都自己强忍着,不愿叫醒我。”
“你们如此恩爱,上天一定会赐你们一个健康伶俐的宝宝的。”
公孙兀笑笑:“但愿如此吧。”
两人吃了几块茶点,喝了半盏茶,公孙兀打趣道:“你和青未姑娘进展如何?”
“兀兄你说什么呢?”
“都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张衍认真地说道,“为兄奉劝你,如果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尽早禀告父母双亲,请媒人上门提亲,不可误了这良好的姻缘。”
公孙兀说得在理,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张衍觉得和青未特别聊得来,而且她人美身姿窈窕,是自己喜欢的对象,青未对他好像也很中意,只是二人谨守这一个“礼”字,没有再进一步。
若果真好姻缘,这件事须得张衍主动了,兀兄可谓是点醒了梦中人,回家是得找机会跟父母说了。
看到张衍下了决心,公孙兀方才缓缓吐出一句话:“还有件事我犹豫了很久,还是应该让你知道。”
“什么事?”
“小予姑娘已经定亲了。”
“什么!”张衍从刚刚的欢喜中忽然跳了出来。小予定亲了,那阿岐怎么办?
“我也是刚知道这个消息,不知道该如何跟阿岐说,你帮忙出出主意呗。”公孙兀不像是在开玩笑。
张衍为难了,这种事情兀兄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就更不知所措了。
公孙兀看出了他的为难,叹道:“想来,你也是没法,还是让阿岐自己面对吧。”
青妹妹稍来口信,小予约自己一叙,谢岐顾不得自己病未痊愈,从床上跳了起来,更衣出门。
小予站在夕阳下,影子被拉得长长的,今日的她穿了一件粉色的衣裳,映衬着柔和的晚霞,仿若画中的仙子。小予察觉到谢岐的到来,回眸一笑,一瞬间点亮了谢岐的心灯。
“小予。”谢岐掩饰不住自己的欣喜,奔过去的时候差点被石块绊倒,不好意思地拱手作揖,“失礼了,失礼了。”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小予一把抱住了他的腰,谢岐楞在那里,自己是不是太被动了些?好容易反应过来准备抱回去的时候,小予却松了手,脸上挂着泪珠。
谢岐不知所措:“小予,小予你怎么了?你别哭啊。”
“阿岐对不起。”
“怎……怎的?为何要说对不起?”谢岐更慌了。
“我知道你对我好,我也喜欢你,可是阿岐,家里已经给我定亲了。”
犹如一个晴天霹雳,上一秒谢岐还沉浸在小予告白的喜悦中,后一秒他觉得自己快不能呼吸了。
为什么这么快?毫无征兆就定亲了?
小予调整好情绪,慢慢说道:“娘亲早逝,父亲续弦的妻生了一儿一女,她不喜欢我,所以把我送道外公外婆家住,说是方便我来青姨这儿学女工,然后趁着这个时机给我说了一门亲事,要把我嫁去卞城。”
“卞城?卞城离这里足足有一千三百里!你爹舍得吗?”
小予灰了心:“他都听姨娘的,婚姻大事父母之命,我能怎么办?”
谢岐抓住小予的手:“你我两情相悦,我去找媒人上门提亲,把你抢回来。”
小予也紧紧握住谢岐的手:“阿岐,你的心意我明白,我又何尝不愿如此,可如今六礼过半,纳徽已过,大礼已收,一切都难以回头了。”
“还只完成四礼不是吗?还没有请期,还没有迎亲,我们还来得及,一定还来得及。”谢岐急的恨不得现在马上去找媒人。
“阿岐!”小予从背后一把抱住了他,“我姨娘就是想把我嫁得远远的,永远都不回来才好,她不会同意我们的婚事的。”
谢岐呆呆地楞在那里,头很昏,眼前很朦胧,他转过身把小予抱在了怀里,紧紧地抱住,小予把头埋在他怀里,两人知道,这也许是最后一个拥抱了。
良久,小予轻轻地说:“要不,我们走吧,去一个别人找不到的地方,安安静静地生活。”
谢岐像是在扑灭的炭火中发现了火星,想都没想就回答:“好,我带你走。”
小予慢慢从他怀抱里出来,感激地看着谢岐。
“三天后,子时二刻,我在巷子口的大枣树下接你。”分开的时候谢岐斩钉截铁地说道。
这三天,谢岐过得十分煎熬,他必须瞒着所有人,他想和小予一同离开,但他又害怕,这一去,意味着他要抛弃家人,再难和爹娘见面。
不知道街坊四邻会怎么看他?说他拐走了黄花闺女?会怎么看他爹娘?说他们教子无方?又会怎么看待他们家?说祖上无光?
想了好久,直到子时一刻才打好包袱,留下一封信,偷偷出了门。
一直等到东边泛白,小予都没有出现,他有点失落,又有点庆幸。
后悔了,这个决定不是他做的,是小予做的。
回到家后,青未早已等在门口,给他递了封信,是小予的:
“阿岐对不起,我食言了,和你在一起的这段日子是我最开心的时光。在你答应带我走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这个男人我没有看错,正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我不能和你走,我不能拿你的前途做筹码,去换取我的幸福,这太自私了,你会有大好前程,不应当为了我辜负你的父母亲人。再见了阿岐,说不定我也会幸福的不是吗?也祝你能找到合适的她。”
谢岐看着信,眼泪止不住了,这是他长大后第一次流泪,他甚至都快忘了流泪是什么滋味。
张衍牵着马出现在门口:“要不要去送送?她今天离开。”
没等张衍和青未反应过来,谢岐已经翻身上马,飞奔而去。
邺水河边,小予上了船,和第一次偷看他们采荇时一样,谢岐和张衍躲在芦苇丛里,远远地看着。
张衍默默地拍了拍阿岐的肩膀。
突然,船上的小予回了头,好像在找什么。谢岐知道她是在等自己,他想出去和小予见上一面,甚至想去拦船把小予带走,但他不能,小予事事都为他着想,他不能让小予背负上“私奔”的名声,活在阴影中,一辈子躲躲藏藏,她应该光明正大地活着。
直到船看不见了,谢岐方走出来,呆呆地望着平静的河水,哼着那首小予喜欢的歌谣: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翘翘错薪,言刈其楚;之子于归,言秣其马。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翘翘错薪,言刈其蒌;之子于归,言秣其驹。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阿衍,我太懦弱,你不能和我一样,你一定要幸福。”末了,谢岐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