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逑洲》水木糖籽

3、采采芣苢，薄言采之

　　张衍和公孙兀很惊讶地望着眼前的谢岐，他居然叫他们帮忙去采药？
　　谢岐表面上看着很老实，实际一向爱和他爹对着干，这次怎么肯主动带帮手去给他爹帮忙，张衍和公孙兀对于他的这一请求表示不理解。
　　谢岐双手一摊：“告诉你们也无妨，本来我是不打算去的，可爹说人手不够，未妹妹就叫了小予帮忙，我没办法咯。”
　　“不好意思麻烦外人，所以叫我们去？”张衍道。
　　“还是担心小予姑娘劳累，叫我们替换她？”公孙兀故意试探谢岐。
　　“兀兄啊兀兄，好歹你也是过来人，怎么一点都不懂我的心思。”对于他们二人的反应，谢岐感到痛心疾首。
　　“哎呀，我突然想起来，明日要交的功课还没有做好，我得回去了，不然要挨先生的训斥了。”张衍说完，跟公孙兀使了个眼色，公孙兀也忙道：“噢，迟妹说想吃品沁斋的清凉糕，我得赶紧去买，去晚了可就没有了。”说罢，二人很有默契地准备离开：“阿岐，真是抱歉，我们没有时间去帮忙了，勿怪，勿怪。”
　　谢岐急的要发疯，连忙拦住不许走：“好了好了，跟你们说实话啦，我想见小予姑娘，可是一个人不好意思去，你们就同我一道嘛，有你们在，未妹妹也在，我就不害怕同她说话了。”
　　看到谢岐脸涨得通红，二人哈哈大笑，没有再拒绝，拉着他一同出了门。
　　东城门往西三四里处有一大片草场，他们要采的芣苢就在其中，五个少年背着竹篓出了城，直奔草场而去。
　　“我一会该怎么做？”谢岐小声地向张衍求教。
　　“你和你表妹出身医药世家，自然是认识芣苢草的，可我们都不识，你可以……”张衍小声地回答。
　　两人絮絮叨叨，公孙兀在一旁听着，默默地笑，三个人只顾说话，压根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青未采了几株芣苢交给小予，告诉了她基本辨别方法，转头看到男孩们没有在干活，以为他们也不认识芣苢，便走回来教给他们辨认方法。张衍听得很认真，谢岐却一直盯着小予的方向，公孙兀看出了二人的心思，悄悄拉开了谢岐，又推了他一把，冲他使了个眼色，谢岐鼓足了勇气朝小予的方向走去。
　　公孙兀找了块石头坐下，看看张衍和青未的方向：
　　“芣苢有什么功效呢？”
　　“芣苢性寒，具有利尿、清热、明目、祛痰的功效，还可以做成食物，它的嫩苗味甘，沸水轻煮后，用来凉拌、蘸酱、炒食、做馅、做汤或和面蒸食都是很好的。”
　　“噢，那你会做吗？”
　　“我会一点点，没有娘亲和姑母做的好吃。”
　　“……”
　　再看看谢岐和小予的方向：
　　“你这个采的不对，芣苢蒴果椭圆形，近中部开裂，基部有不脱落的花萼。”
　　“这个不是吗？”
　　“不是的，你看，果内应该有种子，这株没有。”
　　“哎还真是呢，没想到你认得芣苢呀？”
　　“我爹是医官，从小就看，自然会了。”
　　“那你看看我这一株采对没有。”
　　“这个是对的，我再看看其他的。”
　　“……”
　　看起来，他们都有的聊了。公孙兀静静地望着远方，天气甚好，微风一点点吹动草丛，掀起一层层绿浪。少年们欢快地哼唱着小曲，不紧不慢地摘着：
　　“采采芣苢，薄言采之。采采芣苢，薄言有之。采采芣苢，薄言掇之。采采芣苢，薄言捋之。采采芣苢，薄言袺之。采采芣苢，薄言襭之。”

　　张衍最近去谢宅的次数越来越多了，前日是练剑，昨日是还书，今日是看画。
　　谢岐喜好画画，许是得源于他的母亲青氏，从小看母亲画绣花样子，长大后给母亲画绣花样子，画得多了，慢慢地也就画得精了。他的画作工笔细腻，描摹仔细，在绢帛上用极细的笔慢慢勾勒，费时费力，但他却乐此不疲。有人听说过他的画工，想与他探讨，可他却很少答应，画作也很少给旁人看，只张衍和公孙兀看过几幅，用他的话来说是“技艺不精，难登大雅之堂”。实际上，他私底下与张衍和公孙兀坦诚：“我画画仅用于调和心境，而非鉴赏夸耀，若失了这本意，作画的心思变得不纯粹，画也就不成画了”。
　　今日主动叫他俩来家看的画正是那日栗山上的景，花费了一个多月，终于画成了。
　　尽管之前还是看过谢岐的一些画，但是看到这幅图时，张衍心里还是小小地惊叹了一下，画上的景和那日在栗山上看到的几乎一模一样，细微之处包括树叶上的小洞、草丛里的影子，全都描摹出来了。
　　“阿岐，这么短的时间，你是怎么做到的？”
　　公孙兀放下绢帛：“细微之处处理得比原来更好了，看来最近没少动笔呀。”
　　谢岐不好意思摸摸鼻子：“兀兄过奖。”
　　张衍从画筐里拿出其他画作来，有枫叶，有石头，看来这都是之前的练笔了。
　　翻着翻着，忽然看到一幅少女的画像，挽着衣袖，着绿裙，正探身从水里捞起一把荇菜。还有一幅，草场上，背着竹篓，拿着一株芣苢仔细看着。
　　突然，手上的绢帛被抢走了，谢岐一把把它们抓在怀里：“不许看，不许看。”
　　张衍乐了：“好俊秀的姑娘，我怎么觉得在哪见过呢？”
　　“是小予姑娘吧。”公孙兀没有看画，却一语道破。
　　张衍笑岔了气，谢岐鼓起嘴巴不说话。
　　“好了好了，不笑你了，我先回家陪迟妹，她近期害喜有点严重。”公孙兀告辞离开，张衍本来想同去，却被谢岐留住，说有个音律的问题想向他请教。
　　“其实不是我问的，你知道我对音律兴趣不大，只是未妹妹问我了，我一时答不上来，阿衍你教教我，回头我好跟未妹妹回话。”
　　张衍一听是青未的疑问，还是有关音律的，正中下怀，忙问是什么。
　　原来青未姑娘初学琴，希望可以找表哥从旁指点的，但谢岐只是个半吊子，没有把对画画的耐心拿到学琴上，哪里懂得欣赏。于是除去先生授课的时间，青未只能自己琢磨，然而很多地方还是把握不住，因此想讨个练习之法。
　　张衍卯足了劲叽里咕噜说了半天，谢岐听了后面的又忘了前面的，最后干脆什么都没记住。张衍索性在书案前坐下，准备全部写下来，刚拿起笔，只听得谢岐一句“未妹妹”，抬头一看，青未姑娘正站在门口，日光从她背后照过来，看不清面容。
　　自此之后，张衍又多了一个去谢家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