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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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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衍和谢岐师承同一位剑术师父,每月逢五日习课。授课结束后,谢岐神神秘秘地跟张衍说要带他去个好地方,两人来到了邺水河边。
“你带我来这干嘛?”
“你看。”邺水河上,几个少女正驾着小船捞河里的荇菜,说说笑笑的,好不热闹。
“阿岐,你是叫我来偷看女孩的吗?”张衍“鄙视”地看着谢岐。
“阿衍你怎么说话的,我这叫偷看吗?”
“你敢说你不是来看女孩的?”
“好吧好吧,我承认,你看,那个,那个。”顺着谢岐手指的方向看去,一艘小船上有两个少女,看上去都是十五六岁的样子,都穿着绿色的衣裳。采荇的看上去更活泼一些,两只衣袖都挽了起来,眉目灵动,神采飞扬。但张衍的目光更多地停留在划桨的少女身上,她静静地站在船头,抱着摇橹看着采荇的同伴,露出淡淡的微笑,时不时根据同伴的欢呼左右轻摇一下摇橹来调整小船的位置,绿色的裙摆随之摆动,像水中绿色的波纹。
“你看哪呢?快看那个采荇的姑娘,她笑起来真好看,是不是。阿衍,阿衍,是不是呀?”
谢岐的注意力都在少女身上,不知道有没有发现张衍也看走了神。
正当姑娘们高兴的时候,两只小船碰到了一起,船上的姑娘站不稳,左右摇晃着,好在撞得不重,马上就稳住了。可张衍和谢岐惊吓得叫出了声,他们这一叫,倒把姑娘们的目光吸引过来了,谢岐赶紧拉着张衍躲进了旁边的芦苇丛中。
“嘘,别出声。”
姑娘们看到没人,以为听错了声,又自顾自玩去了。
张衍叹了口气:“好险。”刚平复下心情,转头却看到谢岐憋红了脸,一不留神连打了三个喷嚏。
天呐!竟然忘了,谢岐对苇絮一类过敏,这下两人藏不住了,容不得多想,也等不到姑娘们回头,张衍拉着谢岐落荒而逃。
“好了好了快停下,我跑不动了。”两人一口气跑到了街市,谢岐气喘吁吁地冲张衍挥挥手。
“你说,她们有没有发现我们?”张衍心底里还是想做个君子。
谢岐不以为然:“不重要了,走,去我家看画。”
张衍父亲在官府供文职,谢岐父亲是医官,二人相交甚好,两家的宅子相隔不远,张衍和谢岐年纪相仿,二人一同长大。后来公孙兀全家随父亲驻地更变搬迁至此,公孙兀略长他们两岁,父亲是军官,家教严明,张谢两家很放心自己的儿子与他相处,于是三人从此形影不离。
两人一块赏了几幅画,夜幕将至,张衍起身告辞,谢岐的母亲忽然来到了书房唤道:“阿衍,喝碗绿豆荇菜汤再走不迟。”
谢岐的母亲青瑶是远近闻名的女工好手,很多名门望族都想让自家女孩跟她学织绣,她对待每一个孩子都像自己的孩子一般,张衍是她看着长大的,感情自是不一般。
“那阿衍就不客气了,好久没尝青姨的手艺,还真是想呢。”
“娘亲做了汤却只端来一碗,好不大方。”谢岐嗔道。
青瑶并不理会谢岐,继续对张衍道:“这是刚刚采回来的荇菜,正巧你赶上了,秋日里喝绿豆荇菜汤解燥是最好不过的了。”见谢岐眼巴巴望着张衍手里的汤,方笑道,“后厨做了一大锅,少不了你的。”
“就知道娘亲最好了。”谢岐拔腿就准备去后厨喝汤,却被她娘一把拉住:“不懂规矩,客人还没走,再者,等晚饭和未儿她们一块再喝不迟。”
谢岐收了腿,左顾右盼地转移话题:“未妹妹她们回来了?”
“不然你以为这荇菜是哪里来的?”张衍喝完了汤,青瑶嘱咐谢岐,“好生送送阿衍。”
张衍告了辞,刚走出书房门,迎面过来一个绿衣少女,见到二人微微一福,低着头走过他们身边。张衍注意到她的眼神,清纯羞涩,像一眼能望到底的湖面,小鱼小虾在湖底的石头下小心翼翼地钻过,生怕扰了湖水的清静,湖水泛起一丝波纹,回应鱼虾的情义。四目相对,短暂停留,又迅速避开,可那双眼睛却已深深印在彼此心间。
“阿衍,阿衍,你听我娘亲说了吗,这荇菜是小予她们采回来的,也就是说,我等会吃的荇菜是小予采的,对不对?”谢岐莫名有些激动。
“小予是谁?”
谢岐方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也不好隐藏自己的心绪了,把张衍拉到没人的地方,轻声道:“就是今天我叫你去看的那个姑娘,你记得吗,绿衣裳的?”
张衍明明知道他说的是谁,可脑海首先里想到的却是那个同样穿着绿衣裳,却是抱着摇橹刚刚从自己面前经过的姑娘。漫不经心地答道:“哦,记得。”
“我之前同你和兀兄说过的,我梦到过她,就是她,她叫小予,是未妹妹的伙伴。”谢岐自顾自地说着,也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
“未妹妹?你是说刚刚过去的那个姑娘吗?”张衍忽然有点开心。
“是呀,她是来跟我娘亲,也就是她姑姑,来学织绣的,来了有一段时间了吧。”
有一段时间了?有一段时间了!张衍有点懊悔交了这么个朋友,自己同他关系这么好,怎么连他有个来了一段时间的表妹都不知情呢?不过他马上收回了这个念头,这样的想法非君子所想,更何况他也找到了为兄弟开脱的理由,毕竟阿岐心里最近多了个小予姑娘。这样想来,他又原谅阿岐了。
“阿岐,明日我来找你。”待到门口,张衍对谢岐说。
“明日我们不是和兀兄约好了一块去骑马吗?”
“我先来找你说会话,我们再去找兀兄吧。”
“为什么?”谢岐果然不开窍。
“因为……这样兀兄就可以多陪会嫂夫人了呀。”
谢岐觉得有些道理,同意了张衍的提议,于是他们很快达成了一致。不过也许是急着回去喝汤,他其实并没有在意张衍说了什么。
总之,两人今日都有了小心思。
张衍今日有点愁,早晨起来发现居然又梦遗了,昨夜的梦却记不太真切,隐约和几天前梦到的场景一样,月光下,小河旁,划船的少女,说起相貌,却只想得起一双眼睛,和自己四目相对,真诚而热切。
三人骑马穿过小树林,在沙洲边饮马,又是水旁,张衍莫名有些懊恼,捡起石子打水漂泄愤。
公孙兀发觉了他的焦躁,试图分散他的注意力,也捡起石子“咻咻咻”连打出三个水花:“阿衍,你看,手腕要这样甩,手指这么发力,打出的水花又远又多。”
张衍不说话,按照公孙兀的方法一遍遍试,直到手腕没力气才停下了休息,坐下来才发现,谢岐那小子居然睡着了。
马儿水喝饱了,沿着河线慢慢地踱步,几只斑鸠飞到黄了叶的树上一声一声地叫。
张衍拿手支着头:“兀兄,你还记得那年,你带我们去掏斑鸠蛋,然后搭个土灶,生火煨着吃。”
“是啊,可香了。”
“后来我们不甘心只吃鸟蛋,想捉只斑鸠烤了,结果阿岐从树上摔下来了。”
“那次我爹可把我一顿好揍。”公孙兀笑道。
忽然听得一声惊呼,谢岐一下子弹坐起来,原来树上掉下了鸟粪,正巧落到他身上,谢岐一下子精神起来,奔到河边去清洗,张衍和公孙兀在旁边笑得直不起腰来。
“你们就看笑话吧!”谢岐回来,恨恨道,“可恶的斑鸠,不知道我昨夜彻夜未眠么?就应该把你烤了吃。”
公孙兀:“彻夜未眠,阿岐,你想什么呢?”
张衍拍拍他:“我知道我知道,肯定是小予姑娘。”
“去去去,多话。”谢岐避开他,走到后面去了。
公孙兀看向张衍:“阿衍你也是吗?”
“不,我又做梦了。”
公孙兀顿了顿,问道:“如果有一日,你们有了喜欢的姑娘,会怎么办?”
谢岐:“我会给她画像,那样我就能时时刻刻看到她了。”
“阿衍,你呢?”
张衍想了想,自己不会画画,只能好好珍惜两人见面的时光,尽可能地让她开心,于是答道:“琴瑟友之,钟鼓乐之。”
张衍不说话,他想起了谢岐的表妹青未姑娘,梦里的那双眼睛是她吗?
三人均陷入了沉思,张衍默默闭上了眼,想起昨日河边采荇的姑娘们,轻声吟唱道: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