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逑洲》水木糖籽

1、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拨开高高的芦苇，一股冷风扑面而来，带着浓浓的雾气，河面很安静，偶尔被风吹起一阵涟漪，很快也会淡去。张衍打量了一下四周，这个地方自己从前没有来过，不知为何会信步至此。正思索间，远处传来一阵缥缈的歌声：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有歌便有人，张衍努力寻找歌声的源头，于远处河际飘来一叶小舟，一位女子衣袂飘飘，缓缓地摇着桨靠近。
　　月亮从云间游出来，整个长河泛着一片白光，那女子仿佛从月光中驶来，张衍仔细辨认却看不出个究竟，只觉得她聘聘婷婷，一下间竟有些呆了。
　　待回神过来，突然想起自己不知身处何处，连连呼唤：“姑娘留步。”可哪等听到他的呼声，那女子早就掉转船头，又驶回了月光深处，歌声也渐渐虚无。
　　张衍拔腿追去，不料却被苇草绊倒，一头栽在了地上。
　　“啊呀！”
　　张衍睁开眼，额头砸在了床柱上，原来是一场梦。
　　门被轻扣了三声，菱姑进来叫他起床了。打开床帐，微光透进来，外头天已经蒙蒙亮。张衍坐起身来，拿过菱姑手上的衣裳要自己穿，菱姑笑笑转身去给他铺床。刚扬开被子就定住了:“咦，这怎么湿了？”
　　张衍低头看看自己的裤子，红了脸不作声。
　　菱姑一看他害羞的样子顿时懂了，掩嘴笑道：“我们公子长大了。”说罢去衣橱里拿了一条裤子，“快换上吧，已经入秋了，别着凉。”
　　张衍一把抓过裤子，脸涨得通红，半天憋出一句话：“我自己换。”
　　菱姑一边拆着床单，一边道：“菱姑不帮忙，衍儿自己换吧。”
　　“菱姑我自己换。”
　　菱姑疑惑地回头看看，张衍还拿着裤子站在原地，不过换了个角度，背对着她，这才恍然大悟：“我去看看粥熬好了没有，衍儿自己换。”出门时特意关上了门，隔着缝看到张衍躲到了屏风后面，菱姑忍不住又笑了。

　　早课过后，谢岐和公孙兀来找张衍，相约去栗山登高。
　　九月天，栗山的枫叶红的正好，远远望去染透了半边天。走到半山亭，阳光透过枫叶投影在亭前的石板路上，这个景让谢岐欢喜得很，知道他爱作画，三人便停下了脚步，让他看个够。
　　公孙兀去山坡上拾了几片形状各异的红枫叶才回到亭中坐下，拿到谢岐面前：“阿岐，你帮我看看这几片枫叶怎么样？”
　　“你捡它们用来做什么？”
　　公孙兀微微一笑：“迟妹知道我今天来登栗山，特意叮嘱我带几片枫叶回去给她做女工样子。”
　　谢崎：“阿衍快看，一提起嫂夫人兀兄的神情就不一样了。阿衍，阿衍，你在想什么呢？”
　　刚刚提到公孙兀的夫人韩迟，让张衍想起了昨晚梦中的情景，想到那个月光下的姑娘和早晨的梦遗，一下子走神了。
　　公孙兀拍了他一下：“阿衍，怎么了？”
　　“没事。”张衍攥了攥手，“其实有事……”
　　公孙兀：“什么事？”
　　张衍看了看二人，有点犹豫要不要说：“我有点不知道该如何说。”
　　谢岐摇摇头，走出亭子去看枫树：“兀兄你别管他，憋不住自然要说的。”
　　张衍想着公孙兀年长，而且已经娶妻，这种事情一定清楚，如果要解惑，也许他是最合适的，于是悄声道：“兀兄，我昨夜做梦，早晨起来的时候，裤子，湿了……”
　　公孙兀听了笑道：“我当什么大事，原来是梦遗。”
　　“嘘——”
　　“哈哈哈，你嘘什么，我都听见了。”谢岐不知道从哪里又冒了出来，“你都梦见什么了？”
　　张衍羞得红了脸：“我梦见自己在河边，有高高的芦苇丛，还有一个姑娘，划着小舟，来了又走了。”
　　谢岐：“难怪你要梦遗，梦见姑娘了嘛。”
　　张衍推了他一把：“谁说梦见姑娘就会梦遗，你怎么这么懂？哎对呀，你怎么这么懂？难道说阿岐你……”
　　“别……别胡说，我……”
　　“我什么我，噢我知道了，你一定也是的，好哇，你都不告诉我，是不是兄弟？”
　　“好好地说你，怎么说到我这儿来了，哎你别跑……”
　　两人绕着柱子打打闹闹，公孙兀看着他们斗嘴，暗暗叹道：转眼间，曾经的小兄弟都到该议婚事的年纪了。

　　嬉闹间，三人登上了山顶，将沿途折下的三枝茱萸插在一棵大树下，这里已经有数十根茱萸枝了，都是前几年三人一块来登高时留下的。
　　公孙兀：“待到茱萸成林，希望我们兄弟三人还可以在树下喝酒唱诗。”
　　谢岐：“一言为定。”
　　张衍：“一言为定。”
　　公孙兀看了看天：“我们休息会早点下山吧，迟妹等我回去一起用饭。”
　　张衍：“兀兄说的是，嫂夫人怀着身孕，不能等太久的。”
　　谢岐：“兀兄夫妇伉俪情深，叫人好生羡慕。”
　　张衍：“你回去跟爹娘说，叫他们帮你寻一门亲事，就不用羡慕了。”
　　“还说我呢，我倒问问你，昨夜河边的女子可俊俏？”
　　“看不清面容，不过她吟唱了一首诗倒听得真切。”张衍喜好音律，记下了梦中的那支曲子。
　　公孙兀有了兴趣：“唱来听听。”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唱到后段，谢岐跟着和了起来：“这个我会，我唱给你们听……”
　　“翘翘错薪，言刈其楚；之子于归，言秣其马。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翘翘错薪，言刈其蒌；之子于归，言秣其驹。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伴着缥缈悠长的旋律，三人走在清幽的山间上。清爽的山风吹过，扫清一天的疲倦，潺潺的山泉流过，便是天地间最好的吟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