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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9章 ...

  •   忧歌(八)

      晚照阳藤,繁荫处,影落点点星花。
      渺茫的人影如云海中沉浮的雀鸟,在若有似无的光点中隐现。
      光晕里瞧不见那人的面目,只觉得那细小得即将仿佛折断的身躯有道不尽的诡异苍凉。
      “涟漪……好冷!”
      他细细呢喃道,软软的,有些哑然的声音叫人打心里透着冷意。
      好象已经有许久许久没有离开过这个不算小的院落,换做别个,或许早就受不了而暴躁起来,予儿却并不觉得有何不妥。他在山上的时候,也是镇日的在岩洞中,充其量也就是偶尔在外头的平地上晒晒太阳而已。只是那个时候,总有涟漪在他身边,即便不说话,也让他很安心。
      涟漪呢?
      他从不曾离开她那么久。
      如今,她是不是在着急的寻找他?有没有如他想念她一样,也在想念他呢?

      “予儿……”
      段寻在不远处瞧着他,有些无奈,眉宇间还有依稀可见的呛然。
      已经好几日,没有预料中的激烈反抗,予儿根本吃得香睡的好,除开装做看不见他以外,他根本自得其乐极了。
      如同现在,予儿根本看都不愿意看他一眼,自顾自得环着双臂将自己抱紧了些,翘翘嘴角,笑了起来。
      段寻是真正的呆楞了。
      他已经许久没有见过予儿的笑。即便是那最后一次,最后一眼,他淡然而悲切的笑,亦不是给他,而是给那皇甫愈的。曾几何时,予儿虽然从来不说,却那样全心的信任他,毫不吝啬的传达给他所有的情感……快乐的,悲伤的,痛楚的,疑虑的……
      到最后,正是这样的信任把他吞噬得那样惨烈。
      他多想与他说一说话,对他自然的笑一笑。可是心里的愧疚就象毒蛇一样狠狠的缠着他,动弹不得。

      予儿悄悄望那边瞥了眼。
      怎么办?
      吸吸鼻头!
      那个人……一直就这样看着他,无论他在哪个角落,做些什么,都能感觉到他无所不在的注视。
      他是有些讨厌,尤其是……这样把他劫持了来,涟漪不知道会怎样担心呢!
      不过这些日子,他看他的眼光是那样……炽热,几乎叫他无所遁形。隐隐约约的,他可以感觉,失落的记忆里,也许他是一个重要的部分。
      尤记得,初见的时候,心底的那种……痛!
      说不清楚的感觉,好象只要一触碰,就会有一道伤口汩汩的流出血来……
      抬头,看看很悠远的天际,他忽然很想念涟漪!
      无意识的笑了笑!
      她疼他,爱护他。
      他知道!
      她却是为了别的理由而这样疼爱他……他,也是知道的。
      偶尔在某个角落,那个温柔的照顾他的女子会用别样的眼光看着他,有着矛盾的怜悯和厌恶。
      为什么?
      他作了什么事情,让她恨他吗?
      他遇见过什么,让她可怜他吗?
      落寞的环紧自己,有些想哭……好想念她……好想念!

      他已经许久不曾见过予儿的泪,却不曾遗忘那种几乎叫他撕心裂肺的痛……就在那个予儿曾经恳求他不要欺骗他的夜晚。
      予儿又哭了……
      这一次,是为了谁?
      段寻安静地走过去,默默拥起他,这本是从前的习惯,总是不自觉的就想要把那种不该存在的悲哀从他脸上抹煞,猛地回过神来时,想起了如今他之与予儿,根本是陌路人,正待放手,却惊喜的发现予儿没有抗拒。非但如此,他甚至拽着他的衣襟,晃了晃,而后贴在额上。
      予儿这些小习惯仍是没有变。
      夕阳下,段寻荡起温柔的笑意,沙一样的情感埋没了他。
      轻轻地撩起及地的发,润泽的丝线在金色的余韵下灿烂地弥漫着醉人的色,他小心翼翼,几近着迷的享受难得的幸福……

      “你……你放我回去好么?”
      闷闷的声音从深处传来,予儿拽着他衣襟的手指逐渐的泛白,微微的战栗起来。
      “我不知道你劫我来是何用意,不然,你……你让我见一见涟漪也好。”
      段寻的眉梢起了皱折,细细的。
      “予儿!”
      叹谓着俯下身,捧起那张曾经朝思慕想的脸庞。
      “莫哭!”
      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如同从前,他不知道如何安慰他一般。
      “我……本不欲伤害你的!”
      用指尖拂开那些刺眼的泪珠,他惨淡地道。
      予儿仍是低着头:“你叫我予儿,涟漪也说我叫‘予儿’,可见我从前是认得你的,看你的样子,大半,从前我们还是朋友罢?但是如今我是什么都记不得了,自然也忘了你。这样……算起来,也是我对不住你。”
      他只得苦笑,难道还能告诉这个如白纸一样的予儿:他们根本不是朋友,甚至……是仇人?
      “涟漪……是什么人?”
      这几日,予儿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的名字,属于那名在夜市中穷追不舍的女子吗?一直是她陪伴着予儿,度过这几乎让他痛不欲生的几个月吗?
      衣襟上的手松了松,予儿低垂的睫毛上挂着润湿的露水,嘴角却微微勾起了几不可见的欢快弧度。
      她在他心中,是这样重要的人么?
      嫉妒!
      如同他嫉妒皇甫愈一样,啃噬着他的灵魂。

      苍白的脸上浮出了些微的红晕,是快乐,更是迷离的思念。
      “涟漪?是我嫂子!她待我是最好的!”
      嫂子?
      段寻哑然。
      他记得,予儿的嫂子正是酃冽山庄的“石心仙子”裴俨,早在灭酃冽山庄之时,身负重伤遁匿他处了,那样的伤势,无论如何是活不久的。况且,予儿口中的涟漪他见过,分明就是别个。
      他更知道,裴俨本是予儿的亲姐姐,但看那女子的神态姿色,对待予儿虽然疼爱,却是少了那分亲情。
      “你有兄长?”
      他竭尽全力,不让眉头聚拢来,盼望听到一个轻松的答案。
      “是!”
      予儿的头微微抬了抬,望上段寻的眼,流光辗转,刚被泪水清洗的眸透着清澈的暖意,仿佛只要提到这些人,就是一件多么高兴愉快的事情,毫不掩饰对他们的渴望和依赖。
      这些……这样的目光,原本都该是给他的!
      段寻陡然一痛,终于还是仍勉力的笑了笑:“你……兄长,是何人?”
      萧隐岚已死,裴俨也早亡故,予儿口中的兄嫂,究竟又是何方神圣?
      “涟漪说,他叫萧隐岚!”
      予儿面上的笑,越来越远!

      他以为予儿死了,偏生他又回来了,活生生的!
      他以为他会恨他,他却忘了他!
      如今,又出来这么些没有根底的人物!
      这些日子里,究竟有了些什么变化?瞧那女子的身手,只怕她后头还有更大的助益。
      段寻觉得,心下那一堵看不见的墙正无声的崩塌,墙里勉强封住的不安一点一点的涌出……越来越多……

      皇甫愈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
      从他进房始,她就隐匿在黑暗中,一动不动,若在平时,他或许早就一掌挥去,除之后快了,可是,她没有杀气。
      说她是刺客,有这般不知死活,还大摇大摆出现在皇甫家七爷卧房的刺客么?
      更别说那神需气短,分明是受了伤的,却倨傲的站在那里,眼里还有着泪痕,却孤傲地以为没有人看见。
      说她是使女,那衣饰的用料之精致,那一身的气质,可不是一个丫头攀比得起的。
      说她是客人,瞧那种凌厉的目光,就更不象了。

      百里涟漪面无表情。
      她的胸口还很痛,不止被萧隐岚和九夫人掌力所伤,更甚的,萧隐岚毫不怜惜的目光深深的伤害了她。
      他们是不是以为她永远都会忍气吞声?是不是以为她合该受这些罪过?
      她为什么要被这些人摆布?
      然后……
      她想到了皇甫愈!

      九夫人不是最爱名誉?不是最希望皇甫家永远在颠峰处屹立不倒?不是最疼爱信任这个皇甫家的七爷,对他最是给予厚望?
      同时……
      她不是最怕着皇甫七爷有一天会脱离她的掌控?又因为这样,计划着为他讨一房贤淑的媳妇,把他掌握在手里?
      这虽然是很古老又不入流的办法,却很管用--枕边人的影响,往往是出乎意料的大。
      她一面痛恨予儿对皇甫愈的影响,一面又不得不为了一己之私,暂时维护予儿。
      再看萧隐岚……
      入皇甫家,毫不留情的掌伤她,全部都是为了予儿!
      他们吃定了她也一样,绝对不会作出破坏原本计划的事情,从来没有考虑过她是不是会变节!
      但是,假若她拼着所有,把予儿还活着的事情告诉皇甫愈,他们是不是还能活得那么自在?
      九夫人和萧隐岚一直防着她,她知道,但是他们绝对想不到她会主动把事情告诉皇甫愈,绝对想不到她会心甘情愿给自己找一个天大的麻烦。

      她想到这些,觉得实在高兴,以后会有些什么麻烦,那是以后的事情,她现在都不想管了。所以当皇甫愈出现在房间里,看着她的时候,她忍不住愉悦万分的冲着他无比真诚的笑了一笑。
      见皇甫愈居然也很是优雅地回了她一笑,不禁讶然。
      “我本来以为,七爷见到我,一定会以为我是刺客,然后一掌击毙。”
      她晃了晃脑袋,万分可惜地顺了顺胸口,道:“枉费奴家还准备好了说辞,如今用不上了。”
      虽然没有明说,在场二人却都知道,这样私自踏入皇甫七爷的门坎,要冒多大的险,或许,皇甫愈一个不愉快,她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立马就见阎王。
      皇甫愈面色沉了沉,很快又回复自如之态。
      他大可以马上把这个不速之客收拾掉,她一定不会是他的对手,但是他不,他分明感觉到,这个冒着危险到这里的女子绝对有着让他信服的理由。
      困惑!
      他看着她,指间微微的发着抖,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无来由的紧张。

      百里涟漪松了口气。
      皇甫愈虽然什么都没有说,始进门时候那种逼人的气势却已经缓了下来。
      她没有工夫磨蹭,时间越长,越是容易节外生枝,她只能长话短说。
      “七爷大约在揣测奴家是谁?”
      顿了顿,皇甫愈已在对面坐了下来,黝黑的眸紧紧盯着她。
      她故作轻松地一挑眉。
      “那不重要,奴家来,是为了告知七爷一个消息。”
      皇甫愈的眼已眯了起来。
      “予儿!萧非予!没、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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